第14章 烏明節之約

陸乘淵揶揄看向崔行露。

說實話,崔行露提出想要與陸乘淵同住,他也愣怔了一下。

按理說,在崔宵征的眼裏,自己的的身份是一名從小父母雙亡,被壞心歹毒的叔母養大的嬌弱白蓮花,而他是身份尊貴從小在衆人的疼愛下長大的世子。

崔行露原本可以不詢問自己的意見,直接搬進來的,可他卻沒有這般做,反而尊重他眼巴巴的詢問自己的意見。

再加上崔行露此前的一番言語,陸乘淵半眯着眼睛,唇角勾起了笑容。

這個皇上親封的崔世子當真是個不折不扣,只知享樂的纨绔嗎?

陸乘淵內心的狐疑和打量并沒有消失,他打算伺機而動,因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想起那帶着蛇紋的玉佩,陸乘淵面上凝重之色盡顯。

“只要姐姐答應讓我搬進來與你同住,姐姐怎樣管我都是可以的。”陸乘淵擡頭便不期然撞上了崔行露滿帶笑意的眸子。

陸乘淵心想,雖說崔宵征搬進來與自己同住的話,許多事情都不宜搬到明面上來,但既然自己已經知道了刺殺自己的幕後主使,自己必須要走出怡香院,同敵人正大光明的來一場較量了。

而崔宵征,将會成為他隐藏身份周旋于朝堂的棋子。

陸乘淵眉眼輕彎,如同高山上不染世俗污垢的清泉,“一言為定。”

正當崔行露準備再說兩句話而後去吩咐家裏的小厮把自己的衣物和店鋪賬本都帶來怡香院時,門外傳來極大的動靜。

還未等屋內的兩人有所反應,砰的一聲,門從外面被人打開,耀眼的陽光直射進來,使得崔行露繡着金線的袖口處閃閃發光。

是宋啓。

崔行露剛想開口教訓他,卻在看到自己好兄弟此時的模樣後震驚的長大了嘴巴。

崔行露今日見到宋啓時他穿了一身白衣,收斂起了吊兒郎當的性子,看起來倒也有了些許斯文的氣質。誰知用力推開房門的宋啓此刻衣襟敞開甚至到了胸口處,領口處十分皺亂,好似被人用力拉扯開了一般;原本高高豎起的馬尾此刻也有些耷拉,墨黑的長發散亂在兩頰;眼角緋紅,按在桌子上的指尖還在止不住的顫抖。

“阿啓,你這是?”崔行露捂着心口,痛心疾首,“被哪個流氓看上了?”

雖說不曾真正的尋花問柳,但是經常出入怡香院的崔行露卻十分清楚,每個來到怡香院的男子從姑娘們的房裏出來,都是宋啓這副被□□過的模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男子臉上的表情十分餍足;而宋啓的表情确實如同吃了狗屎一般難看。

“崔兄,過幾天的烏明節,”宋啓沙啞着嗓音,勉強開口,“崔兄與我一起罷。”

烏明節是每年的六月十五,當天有燈會節,還有許多來自各地的戲班子、武術班子在街上表演,許是年輕男女相看的日子,倒是比其他的節日還要熱鬧。

上一年的烏明節,她與王嬴比賽套圈,誰知那家夥以十個套中九個險勝自己,害得她平白的生氣了好一陣子。

話題突然轉變,崔行露還未開口,袖子就被宋啓緊緊拽住,帶着虛弱氣息的話語傳來,“崔兄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

“哎呀,你這是作何?”崔行露見宋啓的臉色虛弱不減,連忙扶着宋啓坐下,伸出手越過枝枝姐姐去拿他對面的一杯茶水。

崔行露沒有多想,在一旁觀察了宋啓許久的陸乘淵卻神經緊繃:崔宵征來尋自己的時候,屋內只有自己一人,若是他詢問起來為何屋內有兩杯茶水,自己應該作何解釋?

在其餘兩人看不見的地方,陸乘淵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阿啓,你這是怎麽了?”崔行露一邊幫宋啓順氣,一邊擔憂的詢問。

“我無事。”定了定神的宋啓直起身子,而後才看到坐在一旁的陸乘淵,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而後帶着歉意開口,“不好意思,讓姑娘見笑了。”說罷,還微微颔首示意。

陸乘淵微微挑眉,淡聲,“無事。”陸乘淵現在滿腦子裏只是想着崔宵征不要想起兩杯茶水的事情。

雖然說崔宵征人傻好糊弄,但是,自己已經決定利用他,如若對他多有欺騙,自己的良心也過意不去。

還讓陸乘淵吃驚的是,崔宵征的好友聽說也是京城裏有名的纨绔,而此刻卻極講禮節,坐的端端正正,從未亂瞟自己一眼。

見宋啓躲避着自己的視線,崔行露知道他并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于是只是默默地又拿起茶壺給宋啓倒了一杯茶水。

等到宋啓再次将茶水一飲而盡,撐着下巴的崔行露百無聊賴,忽的想起這茶水就是從桌上拿的。

壞了,這不會是枝枝姐姐的吧!

崔行露心虛的轉頭,只見枝枝姐姐面前擺放着茶水。

茶水滿滿當當的,好似還未喝過。

不是枝枝姐姐的就行,崔行露揪起來的心放了下來,可她轉念一想,屋內只有枝枝姐姐一人,那他這茶水是給誰準備的呢?

“姐姐,”斟酌了一會,崔行露還是開口了,“屋內只有你一人,怎會有兩杯茶水?”

說這話時,崔行露有些小心翼翼。

她的猜測是自己沒來怡香院的這段時間,別的人見姐姐貌美,總是來打擾枝枝姐姐。

“我估摸着,世子許久未來,也許今日就來了,”陸乘淵斂目,平靜的說道,“世子救我性命,對我恩重如山,我自當感激不盡,日日想着世子,自從世子離開,我日日親自泡茶,只為世子來時可以享用。”

“原來是這樣!”聽到枝枝姐姐并沒有提到有人騷擾她,崔行露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是有人看姐姐貌美想對姐姐行不軌之事呢!”

崔行露臉上露出正經的神色,信誓旦旦,“若是有人騷擾姐姐,姐姐只管告訴我,我定要那些人好看!”

陸乘淵原本松開的拳頭又緊緊地握住,“謝謝世子。”

陸乘淵想不明白崔宵征為何對自己這麽好。

但他希望崔宵征少對他好些,因為他對崔宵征,除了心裏僅存的教導心思。

剩下的,就只有算計了。

“我為宋公子尋個帕子吧。”陸乘淵見宋啓滿頭大汗,心裏實在看不下去。

“謝謝枝枝姑娘。”

陸乘淵微微起身,走到屏風之後,還未走遠,就聽到了宋啓疑惑的聲音,“崔兄,你有沒有察覺到,這枝枝姑娘身量怎的如此欣長?”

“許是姐姐的父母生的高大呢。”崔行露心思沒在這上面,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時間有些晚了,我點上蠟燭吧。”陸乘淵從床頭繡着雲紋雕花的櫃子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蠟燭,而後伸出手悄悄去拿系在腰間的玉佩。

玉佩在自然光下帶着醉人的綠意,當陸乘淵把它拿在蠟燭發出的光下,準備放入枕頭下面的時候,不經意一撇,卻發現玉佩雕刻着蛇紋的地方竟比其他地方發污。

陸乘淵的外祖父曾是玉石商人,靠買賣玉石獲利之後才買了個小官,一路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從小跟在外祖父身邊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玉佩不簡單。

等那兩人離開之後,自己必須要好好摸索一下。

陸乘淵的眼神深沉了起來。

“姐姐?

”崔行露突然的出聲,陸乘淵的手一個拿不穩,原本在掌心中央的玉佩摔到地上,霎時間四分五裂,碎成了好幾塊。

“姐姐,發生了何事?”聽到東西碎裂的聲音,崔行露正要繞過屏風一探究竟,誰曾想剛邁開腳步,就被陸乘淵制止了。

“無事,是我的首飾盒子掉在了地上,世子不必擔心,勞煩世子下去一趟問問飯菜何時送到吧。”陸乘淵面不改色,盯着滿是破碎的玉佩碎片的地上,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拿起了一張卷曲的紙條。

“好,我這就去。”

等确定崔宵征走出了房門,借着屋內搖搖晃晃得燈光,陸乘淵用指尖将紙條輕輕撫平。

昳麗的桃花眼裏倒映出屋內燭火的形狀,陸乘淵在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後,冷哼一聲,而後把紙條放在蠟燭的燭火處,面色淡然的看着紙條化為灰燼。

陸乘淵從梳妝臺上随手拿了張帕子,而後對着鏡子确認自己的儀容無誤,款款的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崔行露速度倒是快,陸乘淵剛坐下,她就推開了房門。

“還有半刻,”崔行露興奮地比劃,“姐姐你身子需要好好修養,我又讓他們多做了一道可以補氣血的補品。”

誰料宋啓卻皺起了眉頭,“我與你相識多年,為何沒有我的份?”

“這補品是專門給女子準備的,”崔行露揶揄,“難不成阿啓某些方面也需要補補?”

“什麽!我可是鐵打的真男人!”宋啓口不擇言,對上崔行露擠眉弄眼的面龐,他才意識到屋內還有一個女子,霎時間臉變得通紅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崔行露放肆的笑,笑的捂住肚子。

見兩人如此打鬧玩樂,陸乘淵只是淡淡的笑着。

等他終于看到崔行露擡起手,用繡着金線的袖子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陸乘淵知道時機到了,狀似随意的開口。

“宋公子适才說,要和世子去參加烏明節?”

“我可沒打算去,要去你自己去!”崔行露抱起手臂,揚起下巴。

“崔兄,你就陪我一天,這都不行嗎?”宋啓急的臉紅脖子粗,生怕崔行露在那天抛下他自己。

“烏明節是給未婚的男女提供相看的機會,你我一同游玩算什麽?”崔行露說完,往陸乘淵那邊靠了靠,抱緊陸乘淵的手臂,一臉甜蜜,“我那天必然要陪着枝枝姐姐。”

但看着宋啓可憐兮兮的樣子,崔行露還是動搖了,畢竟宋啓和她從小就認識,是她多年的好兄弟。

她剛要開口,上方傳來柔柔的聲音,“世子不若答應宋公子罷。”陸乘淵強忍着手臂處傳來的柔軟觸感,穩了穩聲線。

繼而輕輕地抽了抽自己的手臂,卻發現手臂被崔行露抱得緊緊地根本抽不動。

他只得繼續面不改色的說道,“我待在怡香院許久,聽聞烏明節甚是熱鬧,”陸乘淵面上蕩開一層笑意,“因此想去看看。”

“可以可以!”還未等崔行露開口,宋啓高聲答應。

而後與崔行露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又在說什麽。

但是陸乘淵不在乎了,因為他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想起那張已經消逝殆盡的紙條,陸乘淵半眯起眼睛,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紙條上不過寥寥幾字。

烏明節,亥時,福來樓滄浪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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