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消失

星月漸漸隐沒在黑色的夜空中,街上卻仍然是一片笙歌。

崔行露自從看到了自己抽到的紙條,她的心髒狂跳,白皙的小臉變得通紅,忍不住用牙齒緊緊咬着下唇,發紅的指尖無意識的摩挲着衣角。

崔行露雖然說事事都順着枝枝姐姐,可是她還是有理智在的,無論如何,穿女裝這件事情是完全不可以的。

且不說現在是處在衆目睽睽之下,若是朝廷上那些老頑固知曉了這件事,定要在皇上面前再參她一筆,而母親和哥哥最近忙碌,無心解決自己的事情。

這些都是其次的,最令崔行露擔心的是,若是她真的穿了女裝,被那人派來監視自己的人看到,心生疑慮可如何是好?

雖然說她确實答應枝枝姐姐在先,但是她作為崔家的棋子,已經走到了最為關鍵重要的一步,若是在她的身上出現了差錯。

崔家,将敗于她手。

崔行露想到這些,心怦怦直跳,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額頭也冒出細密的冷汗,浸濕了額間的一縷頭發,貼在了臉頰上面。

晚風拂面,清爽可人。大康朝的夜色絢麗明亮,街上掌着燈,街邊的鋪子被映照的熠熠生輝。

臺下聲音雜亂,臺上的崔行露默默的攥緊了拳頭。

“這個懲罰就免了罷。”陸乘淵看出了身旁人的猶豫,安撫的拍了拍崔行露的後背,輕聲說道。

崔行露顯然還沒從剛剛回過神來,她感到背上的冷汗浸濕了她的裏衣,“對不起……”

“是我提出懲罰作廢的,與世子無關。”陸乘淵盯着崔行露的眼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世子貌美,男裝便已經顯現出了世子的天人之姿,若為女裝,恐怕比我還要貌美,到時候,喜歡世子的人就更多了,而我,就什麽也不是了。”陸乘淵最後的幾句話說的聲音極輕,崔行露只聽見了前面的幾句話。

崔行露這才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露出了一個好像是笑又好像是哭的表情,“那我們去旁的地方吧。”

說完,崔行露直直的走下臺,沒有像之前那樣,去牽起陸乘淵的手。

心裏的異樣感覺油然而生,陸乘淵來不及想太多,擡起步子跟着崔行露。

“姐姐,讓我自己一人待一會吧。”崔行露聲音悶悶地,說完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陸乘淵眼睜睜的看着面前的人離自己越走越遠,直到與崔行露有一段距離之後,才放輕腳步跟上。

崔行露心裏空蕩蕩的,她覺得自己明白了些什麽,又好似還是之前的那個崔行露,什麽也不懂。

初夏的晚風拂過,吹來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崔行露的青色的衣裳輕輕揚起,隐匿幾滴淚的痕跡。

漫無目的的走了許久,身後才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崔行露因愧疚,原本憋住的淚水再一次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她擡起衣袖擦了擦眼淚,鎮定的轉過身去,卻發現身後的人不是枝枝姐姐,是宋啓。

自己最為親近之人的出現無疑成了激發崔行露情緒外露的一把火,她沖上前去,緊緊的抱住了宋啓。

另一邊的宋啓還不明所以,但當肩膀處濕熱的感覺傳來,他暗暗嘆了口氣,無聲的回抱住懷裏的人,輕輕拍打崔行露的背以示安慰。

而這一幕剛好就被循聲而來的陸乘淵看在了眼裏,視線所及之處,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好不親密,另一人的手還在拍打另一人的後背,足以顯現出動作的熟練。

陸乘淵承認,在那一刻,他整個人無法平靜,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滿腔的怒火無處噴射。

他都已經考慮到崔宵征那細微的自尊心,主動提出來懲罰作廢,崔宵征又在作什麽?

此時天色已經昏黑,而不遠處的兩人仍在摟摟抱抱,陸乘淵看久了,忽而就洩了氣一般。

“你怎麽了?”陸乘淵聽到宋啓詢問崔行露。

崔行露低聲不知說了些什麽,宋啓長嘆一口氣,“你不是挺喜歡枝枝姑娘的嗎?”

“我才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崔行露的委屈在聽到枝枝這兩個字的時候全部傾灑出來。

陸乘淵聽到這話,只感覺這一個月的自己像個傻瓜。

他從沒有受到過這種委屈,而這一切在這一個月內全都改變了,他忍受崔宵征對自己肆意誣陷,對自己錯誤的誤解。

即使從小生活在臨安,他作為一個不受寵的外族世子,但家中的兄弟姐妹大多數對他恭敬有加,不曾與他起過争執。

從來沒有那個人像崔宵征一樣,肆意的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低下頭,輕笑了一聲,而後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那處。

宋啓還在安慰着崔行露,陸乘淵皺着眉頭,毫不留戀的轉身,青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之中……

崔行露在好友的安慰下,才總算是将心情平複好。

她重新展露笑容,打算去給枝枝姐姐道歉。

道歉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自己輸了比賽卻未能信守承諾。其二便是不應該獨自一人把她留在街上。

崔行露想的是先如同之前那般哄姐姐幾句,再給姐姐買一些珠寶首飾和漂亮衣服。

王嬴說過女孩子約摸着都是喜歡這些的。

崔行露興致沖沖的一路小跑,等她到了和枝枝姐姐分開的那條街,卻發現街上無一人身着青色衣服。

她幾乎瞬間就慌了神,指尖微微顫抖,心也在怦怦亂跳。

發出的聲音也在顫抖,“阿啓,枝枝姐姐不見了……”

“枝枝姑娘不是不懂事理之人,也許她去了另一條街。”宋啓理性分析,而後轉身吩咐小厮去其他街道尋找。

“我去左邊這條街,崔兄去右邊這條。”宋啓将兩人安排好後,就迅速展開了行動。

夜晚悄然來臨,崔行露急忙的步伐在大街上上響起,她的睫毛輕輕垂下,嘴唇依舊蒼白。

這條街也是人潮如織,崔行露反反複複的尋找了許久,卻仍然不見枝枝姐姐的身影,一時間,無助,委屈,難過的心情爬上心頭,崔行露感到全身無力,慢慢的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雙膝,頭也低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弱柳扶風,脆弱易碎。

淚水直直落下,打濕地面,濺起的泥土都帶着些嘲弄的意味,身旁的歡聲笑語越過明亮耀人的燈光傳來,而崔行露就那樣靜靜的蹲在那裏,與周圍格格不入。

陸乘淵站在一旁的攤鋪旁,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其實當崔行露來尋他時,他便已經看到了他。出于報複和戲弄的心理,他并沒有開口呼喚他。

他很好奇,甚至很迫切的想知道,如果他沒有尋到自己,會是什麽反應。

等他看到已經來來回回跑了三趟的人氣喘籲籲的扶住道路旁邊的樹,而後望向人群繼續尋找他,發現街上沒有他的身影後,難過的抱起雙膝蹲下時,陸乘淵感到心一陣陣抽痛。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或許可以說在他前十八年裏,他從未有過這種心痛的感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即使在剛剛已經下定決心要不再理睬這個人,但當他再次看到崔宵征傷心難過時,他依然會心軟。

陸乘淵自嘲的笑了笑,擡腳往道路另一旁走去。

“世子?”如春風和煦般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崔行露止住了哭泣,淚眼朦胧的擡頭。

“世子怎的哭了?”陸乘淵覺得好笑,伸手拉起崔行露。

“姐姐,剛剛是我的錯,你不要再突然離開了,好不好?”崔行露生怕眼前的人再次消失,緊緊地環住了陸乘淵的腰身。

陸乘淵聽到這聲音,內心五味雜陳,只是沉默。

他從小就知道,無法做出行動的承諾不可以輕易許下,他身兼重任,原本今晚就打算離開崔宵征的身邊,怎麽可能會一直待在她身邊?

就如同綠漪所說,既然他給不了她想要的,還不如不帶給她更多的期望。

因此陸乘淵自動忽略了崔行露的那個問題。

“姐姐,燈會已經開始了,你我戴上面具吧。”

崔行露不想讓枝枝姐姐看到自己哭紅了的眼睛,急忙拿出身上已經焐熱了的面具,遞給枝枝姐姐。

“好。”陸乘淵伸手接過,戴在臉上。

“這個面具很适合姐姐。”崔行露猶豫着開口,有些小心翼翼。

“世子這個也……”陸乘淵憋着笑,“世子戴上這個很是可愛。”

“姐姐又取笑我!”雖是嗔怪,但崔行露看到枝枝姐姐肯和自己開玩笑,心中的難過消失了些,又繼續蹦蹦跳跳了。

兩人一路上走走看看,玩的不亦樂乎。

城東的鐘聲準時響起,陸乘淵忽的停下了腳步。

“姐姐,怎麽了?”崔行露眸子裏寫滿了疑惑。

陸乘淵知曉,鐘聲響起,與那人約定的時間就快要到哦,他必須找個時機離開崔宵征的身邊。

他早已和涼古約定好,由涼古和他裏應外合,現在就看涼古如何去做了。

又想起身旁一臉天真的崔宵征,陸乘淵忽的有些擔心一會自己走後他又要像剛才那樣哭鼻子。

可是這樣也好,他是世子,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使自己感到于心不忍,可他遲早是要知曉到現實的殘酷。就讓他這個做兄長的,來給他上第一課。

陸乘淵展下定決心後,露出笑意,還未開口,就被身後的一人大力的撞了一下,而後冰涼的液體傾灑在了他的身上。

陸乘淵轉頭,對上了始作俑者的眸子,卻是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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