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刺殺

崔行露原本平淡的眸子裏瞬間溢滿了不可置信,

她忽的站起身,狠狠盯住前方那個背對着她正在慢條斯理的擦拭帶着寒光的劍的男人,

語氣卑微且沙啞,

“你說什麽?”

“大康的人不但嗜睡,怎麽?”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拔出被他仔細擦拭過的劍,一臉玩味,

“連耳朵也聽不見了是嗎?既然如此,

不如我用我的歸一劍把你的耳朵割下來,我就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給你聽?”

“是先割左耳朵,

還是右耳朵?”那人依舊帶着白馬面具,

帶給崔行露的感覺卻和宋啓的溫潤有禮完全不同,

崔行露可以感受到,這人隐藏在面具之下的侵略性和野性。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交織出激烈的火花,

崔行露沒有畏懼,

反而是直直的迎上。

與大康人的灰色瞳孔不同,持劍的那人的瞳色更加偏灰,天生就帶着淡漠的和不可亵渎的氣氛,無情的眼神斜看向崔行露時,崔行露這次卻沒有退縮。

“不管你要我的左耳朵,還是右耳朵,”崔行露毫不畏懼,

脖頸處原本結痂的傷口再次湧出血色,可她卻置若未聞,

“抑或是你想要我的兩個耳朵,

甚至是我的性命,我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給你,

但是,請閣下告知我,為何會說出崔将軍未死這句話?”

前面的幾句話,崔行露的聲線一直穩着,只有提及到最後那幾句是,尤其是崔将軍這三個字,在場的其餘兩人都聽到了幾不可察的輕微抽噎聲。

“我倒是沒想到,世子倒是個孝順的。”那人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挑起,似乎對她鎮定的情緒很是意外。

“世子當真想要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嗎?”架在脖子上的劍被再次放下,那人移開視線,淡漠道,“即使是放棄你的生命。”

“自然是。”崔行露沒有絲毫猶豫。

雖然崔行露平時大多畏懼這種場面,但是因為自己父親早逝的原因,自己從小活在家族和母親的禁锢之中,如同一只被嬌生慣養的金絲雀,表面看着光鮮亮麗,實際上卻是比誰也要向往金屋外的自由。

從小的她被裝扮成哥哥的樣子,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性格,她被包裝,被掩蓋。人的模樣可以是假的,但是內心深處的聲音卻永遠不會欺騙自己。

崔行露知道,她不甘心,她不甘心這種被禁锢被耽誤卻不被在乎不被重視的生活。

所以她一直在等一個時機。

突然有一日,這個時機來了,一人跌跌撞撞闖進自己的生活,告知自己,造成現在她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還在世上,就算只有一線轉機,即使折斷雪白的翅膀,她也要拼命掙脫這牢籠,去尋找那人,過去的一切已經不能重來,那麽,争取未來的自由生活也是她日日夜夜的夢寐以求。

“不管那你想要什麽,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包括我的生命,你想要,我都會給你,但是我又一個問題,”崔行露望向那人一半隐藏在黑暗之後的白淨臉龐,默默握緊了拳頭,“你是誰?”

福來樓,滄浪亭內。

原本在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間被把玩的茶杯,在聽到王嬴的那番話後,陸乘淵渾身顫栗,一不留神間,茶杯摔倒了地上,剎那間,已經是四分五裂。

屋內三人的氣氛也因那句話而變得微妙了起來。

屋外的燈會依舊在進行着,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透過窗子傳進屋內,一年一度的有情人的節日總是将人們的歡快情緒挑起。

“我知曉兩位邀我在此,定是有十分緊要的事情,但是兩位,憑什麽會确信我對兩位的話就是百分百的相信呢?”陸乘淵的指尖還是在顫抖,他擡起晦暗的眼眸,雖是對兩人說的話,但卻一直盯着剛剛發表了言論的王嬴。

王嬴見陸乘淵這副模樣,便知道他定是不相信自己的話,更不用說他們還沒有商讨的計劃了。

他沉默半分,而後默默解開自己的玄色腰帶,在陸乘淵的注視下,從衣服內裏中拿出了一個東西。

陸乘淵微微皺眉,視線移向王嬴的掌心。

王嬴攤開掌心,一個溫潤小巧的戒指靜靜的躺在中央,那戒指通體玉白,毫無瑕疵,色澤溫潤,一看便知是用上等的和田玉制成。

“表哥,可認出了此物?”王嬴輕聲,而後示意陸乘淵攤開手掌心,接着把那戒指放在了陸乘淵的手上。

攥在手中的戒指在屋內燭火的照耀下泛着色澤,顯得熠熠生輝,而陸乘淵幾乎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自然是識得的,”陸乘淵聲音和表情也輕柔了起來,“這是我姑姑的物什,是她出嫁那年,我的祖母給她的,更是陸家的傳家寶。”

“那表哥如今該是相信了我說的那番話?”王嬴的雙眸清亮如星,仿佛可以看到清湖中的黑水晶似的瞳仁。

“我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陸乘淵默然半響,攥着玉戒指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把這十幾年的不甘發洩出來,方緩緩睜開了眼眸。

“陸世子,讓臣為您斟滿茶水。”一雙飽經風霜的手出現在了陸乘淵的視線之中,陸乘淵幾乎是瞬間認出了那人,而後起身,畢恭畢敬的抱拳行禮,“骠騎将軍。”

直到陸乘淵從福來樓走出,回到了那件成衣鋪子,他的眉間仍然攏着一股戾氣。

整理儀容間,他回想起骠騎将軍王至行的話。

“二皇子是皇後的第一胎,況且皇後本就身體欠恙,又在二八年華就産子,自是驚險萬分,若是母子平安,這一切倒也不算什麽,誰知,皇後生産的當晚,皇上便将重華宮的宮人全都賜死,對皇後說,二皇子已死。”王至行提起這裏便是一臉憤恨,“可那重華宮的一個灑掃宮人與我同鄉,冒着性命危險逃出宮,向我告知了這件事。”

“皇上對皇後說二皇子已死,實際上是阿嬴剛出生後便被皇上身邊的大太監丢在了亂墳崗。”

“他原本是打算把阿贏活活埋在地下,許是最後良心發覺,只是讓那太監扔掉。”

“知道這一消息後,我便急忙駕馬偷偷出了城,在那亂墳崗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阿嬴。”

“恰巧同一時間,我的夫人還有月餘便要誕子,我們便商量着把阿嬴放在我們身邊,對外說我的夫人為我誕下了二子。”說到這裏,一生馳騁疆場的大男人也忍不住落了淚,“我的夫人在半月之後,誕下了一個死胎。”

“在那之後,我和夫人便把阿嬴待在身邊,視為己出。”

“這枚戒指是當日我找到阿嬴時,在他身邊的。應是皇後昏迷前将它放進了阿嬴的身邊。”

“我知曉也許世子對這一切會抱有懷疑,但是這一切,鎮北侯是一直清楚的。世子若是不信,大可一封書信送到臨安,親自詢問鎮北侯,我等定會派人好好護送這封信,保證這封信安然無恙的送到鎮北侯的手中。”

其實早在王嬴拿出那枚戒指的時候,陸乘淵就相信了他的那番話。

只看相貌,王嬴便已經與自己的姑姑有了六成的相似,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無論何時,眉梢都是溫柔如水,如同豔陽下的積雪初融,不帶半分的雜念和算計。

姑姑就是這樣,前半生被家族安心的保護着,對別人以禮待之,沒有半分算計,于是就被自己的丈夫算計了大半輩子。

“皇後知曉此事嗎?”陸乘淵問出口,但回答他的确實其餘三人無聲的沉默。

陸乘淵在心裏冷哼一聲,便知道自己的姑姑對這件事情完全不知曉。

不然也不會因為二皇子的早逝整日郁郁寡歡。

“可是,太子是什麽心思呢?”

“他人是想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可是太子呢,我不相信有人願意放棄這潑天的榮華富貴。”陸乘淵定定的看着趙勉,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桌面上敲打着”

“孤,也是要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趙勉黑墨般深邃的眼眸,好似存在于深海之中,遙不可觸。

呵,想到這裏,陸乘淵的心微微抽痛起來。

不僅僅是為了姑姑,也是為了自己。

即使自己和姑姑是父親最為親近之人,可他還是為了他所謂的家族和所為的子女教育而把他們蒙在鼓裏。

什麽是親情?

非得是兄妹之間連最後一絲情分也消失殆盡才算是嗎。

什麽又是父子之情?

是多年來的明明知曉這個計劃,卻還是為了所謂的歷練,一次次的将自己的兒子置于險境嗎?

陸乘淵穿戴好那件青衣,剛要轉過身去拿起那個狐貍面具,有人便已經推門而入。

陸乘淵微眯起眼睛,準備行動之時,卻看到了熟悉的臉龐。

“姑娘,那日騷擾世子的宋北望在鬧市駕馬,惹得人群喧鬧,世子如今下落不明,還請姑娘速速回府,吾等須立即尋找世子!”

原本拿在手中的狐貍面具重重摔到了地下,陸乘淵聲音沙啞,拳頭緊握,終于是說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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