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反目成仇

“哥哥不必為我開脫。”

崔行露面色平靜,

“在母親心裏,我本來就是一個頑固不堪的棋子,

于家族有益時,

我便是千人之上,誰也不能亵渎;若是我忤逆了母親的意思,做了母親不喜歡的事情,

那我就會被抛棄在一旁,

什麽都不是,對嗎?”崔行露眸色平靜,

這是她第一次對着自己的母親說出自己的內心所想。

“你在胡說些什麽?”崔夫人的眉頭深深的皺起,

“你明明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平白無故消失七天也就罷了,現在你這是在質問我?”

“罷了,

你不用再說了,

回你的院子,

我現下看見你就心煩。”不耐煩的語氣讓在場的崔宵征也驚了一下。

他或許想過,母親也許是因為露露是女子而對她管教較少,可現在看來卻不是。

母親好像真真切切的不喜歡露露。

為什麽,露露同他一樣,也是母親的親生孩子。

莫不是因為……

露露的容貌七分承了兩人的父親,崔将軍?

崔宵征收斂起訝異的神色,試探着開口,

“母親,露露她……”

“一個一個都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嗎?”崔夫人見自己的兒子仍有反駁之意,

原本撐在額頭上的手帶着長長的衣袖一掃,

剎那間,桌上的茶水被一掃而下,

破碎的聲音響徹在正堂之中。

“母親何必如此動怒?”崔行露自嘲的笑了笑,“我和哥哥從來都沒有把您的話當做耳旁風,一直以來,我什麽都聽您的,什麽事情都按照您告訴我的去做,”崔行露聲音哽咽,眼中冒出晶瑩的淚花,“那您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放肆!你還把不把我當做是你的母親?”

“您是程氏的女兒,崔家的兒媳,我是崔家的孩子,您自然是我的母親。”崔行露毫無感情,“但你我之間也僅僅如此了。”

說完這番話,崔行露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哥哥不必跟着我,最近實在發生了太多,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崔行露背對着崔宵征,強忍着淚水。

“露露,你要知道,母親她并沒有別的意思……”崔宵征柔聲。

“哥哥也要多多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崔行露轉身離開,頭上的發帶随着跑動輕輕飄起,帶起少女的憂愁漫流千裏。

今天是崔行露把自己關在院子裏的第三天。

這幾天,她幾乎是不吃不喝,只是眼神空洞的坐在窗邊,看窗邊顏色豔麗的花朵争先恐後的伸出窗外,去尋找那耀眼的陽光。

柔和的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在崔行露雪白的衣裙上,少女的眼尾泛紅,好似是用胭脂故意勾勒了一番,但是眼神卻是空洞無物,如一潭死水。

崔行露這幾天渾渾噩噩,整個人好似失了神一般。

若是說兩天前,甚至是七天前的自己還天真的可愛,妄想着歸一說的話是故意激怒自己,想讓自己和家族反目為仇以此來達到他的目的;現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從溫暖如春的花海中掉入深不可測的冰窖,滿是寒冰刺骨,透涼心寒。

崔行露在沒聽到自己親生母親的那番話前,對于她還存着一點親情,在聽到那番話後,卻是什麽都蕩然無存了。

崔夫人可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在自己無端消失之後,她做的不是傾盡全力尋找自己,反而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奚落,冷嘲自己的親生女兒。

明明自己已經很聽話。

明明自己已經傾盡全力去做母親安排給自己的事情了。

崔行露想不明白,為何同樣是母親的孩子,當年被送走的是哥哥,而留下來的卻是自己。

刺眼的光亮讓眼睛感到不适,崔行露伸出手去遮擋頭頂的陽光。

熟悉的敲門聲響起。

“是我。”崔夫人忙了兩天,才想起自己的女兒已經回家。

處理事務時不小心聽到園子裏的婢女閑聊,這才知曉自己這個女兒已經兩天沒吃沒喝。

雖然說對自己女兒的行事多有不滿,可是她終歸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崔夫人說到底還是心疼的。

于是她換下了平時看着莊重嚴厲的衣服,換上了家常的衣服。

“進來吧。”因着不吃不喝崔行露的聲音有些沙啞虛弱。

崔夫人推開門,便被屋內的景象驚了一下。

只見桌上和床上擺滿了自己女兒的男子服裝,像是被人用心的整理過了一般。

但是她自己的女兒她是最了解的,她絕對不可能這麽具有服從性。

她一定在蓄謀什麽別的事情。

“露露,兩天前那番話,是母親不對。”崔夫人別扭的開口。

崔行露卻置若罔聞,依然用白皙的指尖侍弄着豔紅的花瓣。

見被自己的女兒忽略,崔夫人的臉面也有些挂不住了,她置氣的轉頭,再開口語氣生硬,“我來尋你,是有別的事情想問你。”

“母親但說無妨。”崔行露的指尖被鮮紅的花汁浸染,渲染成了唯美的水墨,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凄美。

“你消失的那七日,都發生了什麽?”

“與母親無關。”

“好,那我就不拐彎抹角,我直說了。”

崔夫人施施然坐下,頭上的步搖相互擊打發出清鈴之聲,“在這七天,那你的貞潔可有受辱?”

“什麽?”崔行露指尖顫抖,不可置信的轉頭,顫聲說出這兩個字。

崔夫人見自己女兒一幅神志不清的樣子,皺了皺眉,沉聲開口,“我說,你的貞潔有沒有受辱?”

若是說在自家母親敲門出聲之時,崔行露對她還抱有一點點的期望,那期望卻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消失的一幹二淨。

自己的親生母親,在自己女兒消失了七天後第一句關心的話,不是自己的女兒有沒有受委屈,是否吃飽,是否穿暖。

而是冷着臉詢問自己的女兒貞潔是否還在。

崔行露頓時覺得喉嚨哽咽,嘴角不自覺的抽搐了幾下,兩眼望向天空,牙齒緊緊的咬住嘴唇,胸膛劇烈的起伏。

她緩緩的擡起頭,眼圈泛紅,淚珠盈盈,順着臉頰滾落而下,在白皙粉嫩的臉頰上留下一行淺淡的淚痕。

“貞潔?”崔行露擡起袖子,倔強的向上擦去淚水,“女兒的貞潔早就沒有了,母親難道不知道?”

“你可知曉,你在說什麽?”崔夫人強忍着怒氣起身,質問崔行露。

“自然,那母親可知曉自己在做什麽?”崔行露淡定反問。

她越過崔夫人,随意撈起床上的一件彈墨雲紋深衣,穿在了身上,又把自己身上值錢的玩意都摘了下來。

見崔行露有離開的架勢,崔夫人這次是真的着急了。

“你要作何?”崔夫人情緒激動,“你自己消失了七日耽誤了事情不說,我并沒有埋怨過你一句,你現在是要離開崔家?”

“是。”崔行露見身上的東西解的差不多了,淡淡的回複。

“我只不過是不再是崔家的後代,您的女兒,我依然可以是崔宵征,您也大可以放心,您的大業我依然會參與,不過,有些事情,就要我自己去做決定了,您就不必再幹擾我。”

“你若是走出了崔家的門,這輩子都別想再邁進來!”崔夫人死死的抓住身旁的軟玉扶手,聲音顫抖。

崔行露擡腳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轉過身,在自己母親的注視下,磕了三個頭,直至自己白皙的額頭染上粉紅,她擡起頭,眼神中含着解脫與不甘,起身離開了自己的院子。

崔夫人親眼看着自己養在身邊十五年的親生女兒在自己的視線裏消失,她覺得這是她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女兒。

她不想自己的女兒離自己遠去,可是作為一家主母的她也拉不下臉對女兒說出任何挽留的話語。

“罷了,罷了,只要她還肯繼續為崔家辦事,是不是我的女兒,是不是崔家的人,又有什麽關系呢?”崔夫人喃喃,雙眼一直盯着崔行露離開的方向,仿佛在期待自己的女兒再次出現。

崔行露衣着簡陋的走過鬧市,原本平時見了她都會與她打趣的少女此時也噤了聲,默默地看着平時高貴俊美的世子一個人失神的走在街上。

一路上,崔行露想了很多。

或許歸一的話是正确的,她縱然有想奮力保護的人,可是她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弱小,一旦脫離自己的家族,她将什麽也不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想保護的人,她應該自己變得強大才是。

崔行露握緊拳頭,擡頭看了看牌匾上龍飛鳳舞的怡香院幾個字,擡腳走了進去。

“崔兄?”熟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崔行露擡眸,不期然便撞上了王嬴帶着驚喜的眼眸。

“王兄。”崔行露冷淡了些,認真給王嬴作了個禮。

王嬴也察覺出了些許的不對勁,內心感到疑惑,急忙扶起崔行露。

“崔兄何時回來的,竟未曾告知我?我與阿啓也派府上的人尋了你多日,竟都是沒有音訊,崔兄可曾受了委屈?我……”王嬴伸手便要去勾崔行露的肩膀。

崔行露冷淡的躲開,垂下眼眸,“兩天前,因着我自己有事要忙,便未曾告知阿嬴,讓阿嬴擔心了,是我的過錯。”

“崔兄,這是怎麽了?”王嬴這才發覺崔行露的穿着與平時大不相同。

“無事,今天不說這個。待我改天再詳細與你和阿啓交代。”崔行露趕在王嬴發出疑問前開口,“我來是想找枝枝姐姐,阿嬴要一起嗎?”

王嬴看崔行露興致不高,便也沒有繼續詢問,跟着她去了陸乘淵的屋子。

崔行露一臉心事,這次她沒有像之前那般敲門,反而是直接推開了房門。

屋內的陸乘淵已經等待了王嬴許久,見屋門終于被推開,便開口埋怨,“怎麽才來?”

“我這幾天有些疲憊,沒能來看望姐姐,姐姐不會生我的氣吧?”面對着枝枝姐姐,崔行露才用力展開了一個笑容。

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陸乘淵愣了一下,而後大步向前,緊緊的摟住了崔行露。

“我怎麽會生世子的氣?”陸乘淵越發用力,仿佛要把這些天的猶豫和決心已經滿心的思念吐露出來,“世子這些天,一定受了不少罪吧?”

一邊的王嬴眼神一晃,知曉了陸乘淵的意思。

他默默的看了一眼擁抱的兩人,轉身離開。

王嬴走到樓下,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平日裏柔和的陽光也刺眼了起來。

他知曉陸乘淵是在怪自己。

他本就不是什麽大度的人,宋北望駕馬一事是他安排,為的就是給崔兄報仇雪恨。

誰料那日發生了差錯,崔行露與宋啓交換了面具,自己的人救下了宋啓,卻沒能救下崔行露。

自己才是造成崔兄消失多日的罪魁禍首。

這些天,除了後悔還有擔心,他很害怕害怕,崔兄會被歹人所傷。因此當他看見崔行露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面前,他總算舒了口氣。

但崔兄卻變得性格冷淡,對自己不再親近。

而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你可真是個僞君子,王嬴在心裏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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