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承諾

自從那天朗玉告知自己崔宵征因為給自己買糖人而差點被馬踐踏,

而後又在人群中消失之後，陸乘淵的心裏就滿懷愧疚。

雖然人明面上是在怡香院,

但是他也沒閑着,

暗地裏派出了跟着他的私衛區尋找崔行露的下落。

誰知一個大活人竟然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崔府的人、宋府、王府還有自己的人，甚至皇上聽聞這件事後也派了人尋找,

竟是毫無蹤跡。

從來沒有一段時間讓陸乘淵感覺如此難熬,

他只要待在怡香院，耳邊仿佛就響起崔宵征一聲聲天真不含任何雜質的“姐姐”。

他一開始确實是想利用自己的世家弟弟,

但在過程中好像有些事情失去了控制：他開始關注對方的一言一行,

開始在乎他對自己的承諾,

甚至因為他的身邊有了知心的陪伴者而悶悶不樂。

剛開始的幾天，陸乘淵只是覺得自己是因為習慣了崔宵征的存在,

所以對他突然的消失感到不适應,

再加上自己對他的利用,

而産生的的愧疚之情。

可随着崔宵征消失的時間越來越長，陸乘淵才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若是他只把崔宵征當做世家弟弟，就不會在看到他對別的人關心體貼時而生氣，更不會想着在隐秘之地把他禁锢起來，讓他永遠和自己在一起，婉轉的姐姐只為自己溢出。

他的這種隐秘的心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崔宵征握着自己的手說要好好保護他的時候？還是自己知道她置辦商鋪是為了給家中姊妹當做嫁妝之時？亦或是，自己在八歲那年第一次遇見他……

陸乘淵十八年來,

不是不懂一些男歡女愛的事情，只是他因着自己父母的緣故,

對這些事情看得淡,

實在無法把重心分在情愛上面。

況且他覺得，既然愛一個人

必須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給對方足夠的底氣和安全感，因此他只會等到自己足夠強大，才會給予對方承諾。

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情窦初開的對象，竟然是一個男子。

還是一個視自己為死對頭的人。

陸乘淵只覺得不可思議，他沒想到清冷孤高的自己，竟然也有這種不為世人所接受的癖好。

想起當年他将偷摸他的李钰暴打一頓，全長安的人都知曉他最是厭惡男風，如今他竟也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人。

當他知道宋北望駕馬一事是王嬴安排的，他怒火中燒，抓住了自己剛剛相認的表弟的衣領，一拳頭就揮在了王嬴的面上。

崔行露了無音訊的這段時間，陸乘淵每天每天都在祈禱，只求崔宵征能夠平安歸來，為此，他也學起了他向來瞧不起的僧人，每日吃起了齋飯為崔行露祈福，以至于他整個人都削瘦了一圈。

陸乘淵想，只要崔宵征能夠平安歸來，不管他知道事情真相後會不會接受這段崎岖的感情，他都會護着他一輩子。

心心念念的人被自己摟在懷裏，寬闊的肩膀撐起一片天地，給了懷裏人足夠的安全感，但卻仍然有低低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從陸乘淵的懷裏傳出。

陸乘淵知曉懷裏的人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因此只是默默的拍打着後背以示安慰。

“姐姐，我有話想和你說。”崔行露的眼睛幹淨澄澈，眼裏飄蕩着一層淡淡的薄霧。

“世子但說無妨。”陸乘淵拉起崔宵征的手，慢慢包裹住，兩人一起在床邊坐下。

“姐姐，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在我身邊的，對嗎？”崔行露緊張的用指甲扣着自己掌心。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世子身邊。”陸乘淵扳正崔行露的身子，對上崔行露不安的眼眸。

“姐姐……”崔行露下定決心，‘其實，這件事情我當時也有提到過，我一開始的選擇并不是姐姐，我來怡香院是因為我聽說皇上要給我賜婚，而我不想與那個女子成親，這才結識了姐姐，利用了姐姐，好讓那人放棄與我成親。’崔行露眼裏蓄起晶瑩的淚珠，“姐姐可以生我的氣，但是千萬不要不理我。”

“我不會生世子的氣。”陸乘淵溫柔的撫摸着抱着自己腰的崔行露，“世子不必擔憂，我說話算話，不會離開世子。”

陸乘淵眼神晦暗，黑沉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崔宵征如此善良，連不經意間利用了自己一事都會讓他感到愧疚。

這種單純天真的人，該如何在充滿了虛僞與算計的世家活下來？

他必須要保護他。

“世子，若是我做了欺騙你的事情，世子會生我的氣嗎？”

“姐姐若是迫不得已，我便不會生氣，”崔行露聲音悶悶的，“畢竟，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不想告知他人的秘密。”

“好。”陸乘淵輕聲應下。

“姐姐，”崔行露擡起頭，發紅的眼尾好似盛開的桃花，“我保證，我以後會對姐姐好，等我忙完我的事情，就帶姐姐去過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話題的突然轉變讓陸乘淵一愣，心裏湧起一陣不安感，“世子要做什麽？”

“我可能會走一段很是艱難的路，但是我有姐姐，就不覺得害怕了。”

“姐姐一定要相信我，現如今的我什麽都沒有，只能把我的真心全都擺出來給姐姐看。”

陸乘淵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人，末了嗯了一聲。

之後他又詢問了崔行露一些他消失時發生的事，崔行露明白自己和歸一的計劃不足為第三人知曉，因此也都是用其他的話題糊弄了過去。

不知不覺，夜幕漸漸落下，東邊幾顆明星乍現，像是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天穹之上，黑夜如同一塊黑色的幕布将金碧輝煌的時節籠罩起來。

“姐姐，我還有別的事，今晚就不陪姐姐了。”崔行露從懷裏拿出幾張薄薄的東西，塞進陸乘淵的手裏，借着明亮的燈光，陸乘淵見那是幾張地契。

“這些房産都是我用自己的銀子置辦的，并沒有支使崔府的銀子，姐姐大可放心收下。”崔行露提起自己的商鋪，眼眸中星星閃耀。

心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陸乘淵擡眸，“世子為何突然給我這些？”

“姐姐畢竟是女子，有了這些東西只會對姐姐有益。”崔行露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跟一個朋友商讨事情，姐姐快些休息吧。”

“世子，明天可還會來？”陸乘淵說不出拒絕的話，雙手緊緊攥着那幾張地契。

崔行露頓了一頓，沒有回答陸乘淵的問題，面上蕩起笑容，“我不會忘了姐姐。”

單薄的可憐的身影在自己的視線中漸漸消失，屋內的燭火映在陸乘淵的眼眸中，濃密的睫毛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陸乘淵走到床頭，熟練地觸碰一個機關，一個盒子彈出，照着明亮的燈火，他又仔細的查看了那幾張地契，而後把它們折疊整齊，放在了盒子之中。

忙完這些事情，他坐在紅木雕花的椅子上，手一搭沒一搭的敲擊扶手，語氣慵懶，“出來吧。”

涼古半跪行禮。

“派人跟着世子，看看他這幾天都見了那些人，做了何事。”

陸乘淵微微揚起頭，看着不遠處的香爐，目光深沉，眼神深邃，如山般挺拔的脊背沒有一絲晃動，精雕細刻的面容完美無瑕。

“切記不可讓他發覺。”

“是。”涼古應下，而後輕手輕腳離開屋內。

陸乘淵将左手支在額頭上，眉頭緊皺，多日的費心讓他有些疲憊。

這些時日他不但為崔宵征的事情操碎了心，和太子等人的計劃也讓他費了不少心力。

聽着崔宵征的話，他必定是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既然他不想說與自己，那便随他去。

反正只要他在，就不會讓其他人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