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孕
平靜的湖面冷不丁的被扔進一塊巨石,
瞬間便泛起千層漣漪,久久不能歸于最初的平靜。
在場的幾位大臣,
甚至是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趙勉,
皆露出了驚訝神色,似乎不相信這樣的話是從纨绔的崔世子嘴裏說出來的。
他們只知皇上下旨讓世子進宮面聖,世子是何态度他們卻是不知的,
但是以他們對這位世子的了解,
他必定是要用盡萬千理由來推脫這件事。
雖然當年崔将軍成功平定邊西,但是自從崔将軍死後,
大康以及周邊其他小國,
竟無一人可以以舉朝的兵力與回支抗衡。
回支本就是游牧民族,
與大康男子滿是書生氣息的文绉绉不同,男子身體精壯且善騎射,
有着天生的對外作戰條件。
自從陛下當朝,
就下令重文,
一時間,文人溫儒之風興靡,反倒是少了許多舞刀弄槍之人。
毫不客氣的說,說是此次大康拒絕了回支的請求,以大康的兵力相比,定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所以,衆人的态度皆是讓崔世子出使邊西,
這樣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但是他們不會考慮,崔将軍已經為了大康戰死沙場,
崔世子是崔家的唯一後代,
如若身子羸弱的崔世子死在了邊西,盤踞在長安已經百年的崔家失去了最後的依靠,
往後在長安的日子又該如何。
雖然一切冷漠又無情,但是卻處處透露着人世間的道理。
誰知,來人竟然穿了一身銀色铠甲,氣度也不似一個纨绔子,說出的話語更是體現了他的擔當。
“阿征,此事吾等與陛下仍在商讨之中,你怎可随意開口?”太子殿下趙勉聽到崔行露的話後,臉色驟然一變,神色凝重,透着一股子令人敬畏的嚴峻之色。
“殿下,”崔行露看向趙勉,斂眉垂首,神色淡淡,“臣并未随意開口,”崔行露頓了頓,又将身子轉向皇上,“臣的話有依有據。”
“首先,回支國國王已經下了最後的命令,點名要臣去,臣生在世家,食天子的俸祿,是陛下您的臣民,萬事都應該站在陛下的角度,為天下萬民已經大康考慮,初識邊西,是臣作為崔家子義不容辭的責任。”
“其次,崔将軍功勳卓著,是大康的英雄,雖說立下了赫赫功勞,可此事終歸還是由崔将軍當年平定邊西引起,臣作為崔将軍的唯一子嗣,臣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何況大康與回支已經和平多年,若是因為臣的原因導致兩朝戰火再起,邊西的大康子民,定會受到紛擾,崔家贏得的功勳,豈不是都毀在了臣的手裏?”
“阿征,此事……”趙修的面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世子多年不知朝堂事,既然你也知曉自己是崔将軍唯一的子嗣,為了崔家着想,也不應該做出這樣的決定。”趙勉低聲呵斥崔行露。
趙勉身後的大臣也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談論。
“諸位請看,”崔行露張開自己雙臂,将崔将軍那件銀色的铠甲毫無保留的展現在衆人眼前。
崔行露仔細觀察着,她看到坐在上方的趙修瞳孔忽閃,緊緊的盯着铠甲,似乎要将身上的铠甲釘出個洞。
“這是崔将軍的遺物,”崔行露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當年崔将軍正是穿着它,不顧自身性命危險,單槍匹馬上山,從山賊的手下救下了陛下,”崔行露眸色中寫滿了不可動搖的堅定,“而現在,作為崔将軍唯一的子嗣,我請求繼承我父親的遺志,身穿父親的铠甲,去拯救大康的子民。”
崔行露雙膝并攏,跪在養心殿冰冷的石板上,她的額頭緊緊地貼着雙手,雙手疊放在額頭下,整個人匍匐在地上。
“世子切莫……”趙勉見崔行露話語堅定,不似是說着玩的
,開口阻攔。
“既然這樣,”座上年近四十的帝王神色惋惜,“朕念世子一片孝心,此事便準了,出使人員以及時間等瑣碎事務,由太子全權決定。”
“父皇,此事……”趙勉神色焦急。
“好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趙修揮一揮手,“朕乏了,各位愛卿都退下吧。”,末了,他瞥了一眼太子,“太子留下,朕有話要與太子說。”
“陛下,臣還有一事。”
崔行露将自己想要折兩支禦花園的柳枝之事當着衆大臣的面給趙修講了一遍。
“我幼時曾聽母親說,柳枝寓意的思念,臣此去邊西,快則數月,多則半年,望折一支禦花園的柳枝,表達我對陛下和大康的思念。”
“此等小事,朕怎麽會不準,不過,阿征一人出使邊西,為何要折兩支?”威嚴的帝王倚在靠背上,不解的詢問。
“崔将軍戰死在邊西,屍骨未寒,臣想替崔将軍折一支,”崔行露輕聲細語,擡頭看着趙修,“畢竟崔将軍正是因為熱愛大康,才選擇抛妻棄子,如今死在邊西,許是對大康的思戀不會減少半分,臣這樣做,就算是讓九泉之下的崔将軍知曉,如今的大康在陛下的治理下,已不是過去的大康了。”
趙修在崔行露提起自己的這位昔日好友時,神色有些僵硬,放在桌上的手也是緊緊握住,似乎在極力制止什麽情緒。
“準了,”趙修低垂下眸子,“另外,在準備些你父親當年喜歡的吃食和物什,如若可以見到他的墳墓,替朕祭拜吧。”
“謝陛下。”
崔行露起身,恭恭敬敬的拜別上座的人,沒有任何不妥,等到養心殿的大臣依次走出,她這才低下頭,跟着隊伍的後方走出。
紅日西墜,晚霞漫天。霞光燦爛普照大地,崔行露轉身,只見養心殿的線條慢慢模糊不清,模糊到她快要忘記幼時趙修樂此不疲的陪她玩耍的場景。
崔行露的面容被柔和的霞光覆蓋,少女雅致的玉顏清麗淡雅,一頭秀發被玉簪挽起,雙眸如星光燦然。
衣裳的下擺被晚風輕輕吹起,舉手投足之間讓人驚嘆。
她本不願意走到這一步,可是這世間的事情多是不願。
她不願着男裝成為家族的棋子,可還是這樣做了;宋啓不願意被後母和弟弟欺負,可受欺負的總是他。
可是陛下也是這般嗎?不想陷害自己的異性兄弟,可最終還是陷害了。
她和阿啓是迫不得已,可是陛下呢?崔家世代忠心,是他自己多疑。他明明可以使用其他辦法抗衡世家,卻還是選擇了那種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原諒他的方式。
“世子,”太子太傅出聲,将崔行露喚回現實。
“世子是聰明人,我就不再拐彎抹角了。想必世子定是知曉了臣求皇上給小女與您賜婚一事,才做出了重金買下一青樓女子一事,”太子太傅頓了頓,“臣原本不看好這門婚事,但現在看來,世子,不愧是崔将軍的子嗣,同崔将軍有着異樣的抱負和氣度,若世子有幸歸來,對于世子此前的行徑,我都不會再提及,世子與小女的婚事,臣也不會逼迫世子。”
“邊西一行多兇險,世子多加保重。”
太子太傅的身影在滿天的黃昏中漸漸消失,崔行露移開視線,吩咐身後的太監跟上。
從東邊的路走,免不了遇見朝廷大臣,崔行露此時不想跟他們多費口舌,便在拐彎處直直往右邊走去。
“阿征!”
清麗柔和的聲音随着晚風的纏倦溫柔傳來,崔德音的青絲绾成一個雲髻,發間斜斜的插着一支蝴蝶戲花鑲玉步搖,在風中蕩起陣陣漣漪,皮膚細潤如同溫玉,腮邊兩縷發絲輕柔拂面平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仔細一看,纖細白嫩的手腕處帶着銀镯子,右手堪堪覆在已經有六個月身孕的孕肚上。
“姐姐?”崔行露眸子裏閃着光,轉變方向朝崔德音的方向走來。
自從崔德音有孕後,便被太子以身子不爽為由,不許任何人探視,于是崔行露已經約摸着有半年未曾與自家堂姐見過。
崔行露唯一的同胞哥哥自小便被母親養在母家,其餘便只有崔德音一個年紀比自己大的堂姐,還有兩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堂妹,幼時的崔行露愛哭,只有崔德音不厭其煩的把她抱在懷裏哄她,還會偷偷攢下銀子給她買喜歡的吃食。
對于崔行露來說,大自己四歲的堂姐是如親姐姐一般的存在。
當年崔德音出嫁時,崔行露獨自一人躲在後花園哭了好些時間,最後還是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跟着衆人送崔德音離開崔家。
那日也是初夏的某日,晚風習習,紅色的轎攆,自家姐姐頭上繁華炫目的首飾,衆人的歡聲笑語,滿是喜慶的氣息。
崔行露紅着眼睛,躲在自己母親後面,不肯出來,崔德音輕輕一笑,轉身擡腳就要往轎子上走。
崔行露急了,這才沖出來,兩眼淚汪汪的,滿心期望自己的姐姐轉頭看自己一眼。
崔德音何其了解自己的這個弟弟,她知曉崔行露跑了出來,便轉身又往門口走。
崔德音松開太子的手,玉樹臨風滿臉笑意的太子殿下瞬間渾身籠上了一層冷氣。
“阿征,”崔德音柔聲,笑如春風,“你不跟姐姐說兩句話嗎?”
“姐姐,你嫁了人之後,還會向從前那般對我嗎?”
年幼的崔行露還不懂婚姻的概念,只是知曉姐姐出嫁,成了太子妃,便要跟着太子住在東宮,離開崔府。
也許未來姐姐會有自己的寶寶,還有太子殿下,或許慢慢的,自己在姐姐心中的地位會越來越低。
如果這樣,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愛她了。
玉琢的崔行露淚眼朦胧,看的崔德音也有幾分傷感,她擡起玉手輕輕撫摸崔行露的臉頰,溫聲安慰,“我永遠都是阿征的姐姐,會永遠愛阿征,永遠對阿征好。”
崔行露這就要伸手抱住姐姐的手臂,誰知擡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太子姐夫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崔行露一激靈,手忙腳亂的松開。
幾年過去,姐姐也已經有了身孕,自己也即将出使邊西,前途未知,生死未蔔。
想到這些,傷感盈滿崔行露的思緒,她抿緊嘴唇,還是控制不住身子要一抽一抽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在溫潤的面龐上流淌。
崔德音見崔行露這般,憐惜的嘆了口氣,帶着些許溫度的指尖觸上崔行露沾滿淚珠的臉龐。
“你們在幹什麽?”充滿着怒氣和冷意的聲音讓兩人身軀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