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鮮血

疾步朝兩人走來的太子殿下全身都籠罩着一層寒意,

還未等崔行露反應過來,一雙白的有些病态的手就覆上自家姐姐的孕肚,

而後睨了自己一眼,

意味不明的開口。

“孤不是與音音說過,要好好待在東宮,不要到處亂跑。”趙勉聲音沙啞偏執,

“為何音音就是不聽孤的話?”

“殿下莫怪姐姐,

是臣給姐姐遞了家書說思念姐姐,姐姐這才在此處等候,

不關姐姐的事!”崔行露火急火燎的為自家姐姐辯解,

誰知太子殿下只是盯着姐姐,

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到自己。

三人沉默片刻,趙勉眼神示意崔德音的婢女,

婢女十分識相,

默默退後。

崔德音終是忍不住了,

試探着開口,“殿下,我……”

趙勉溫暖的手掌攙扶着自己的太子妃,話語也沒有一開始那般兇戾,“既然音音思念家人,和我說一聲便是,何故如此興師動衆。”

“你有孕,

初夏的風涼,不宜在外長時間站着吹風,

我們回去吧。”手掌處粗粝結實的觸感從崔德音的柔軟的後腰處蔓延到四肢全身,

許是有孕的緣故,她瞬間感覺身子好似軟成了一灘水,

渾身沒有力氣。

又看着自家弟弟也在身邊,崔德音強忍着身體的不适,本想着再和自家弟弟說兩句,又想到夫君最近捉摸不定的性格,柔聲開口,“好。”

“嗯。”得到了崔德音的肯定的回答後,趙勉的手不但沒有放下,反而在崔德音纖細如玉的腰肢處輕輕揉弄着。

崔德音臉色漲紅,眼含秋波,一雙眸子水盈盈,包含着些許羞愧的情緒。

趙勉淡淡一笑,等到崔行露把視線移向兩人時,他這才停下了不安分的手。

“世子也跟着吧,太子妃已許久未見崔家人,對你甚是想念。”趙勉刻意加重了“想念”二字。

崔行露從來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知為何,從她第一眼見這位太子殿下,便覺得他心思深沉,讓自己想要遠離,誰知自家姐姐竟然嫁給了太子。

崔行露不敢說什麽,低垂着頭跟在兩人後面。

華麗精美的宮殿裏,貴重的鵝梨香氣四處彌漫,晚風吹進殿內,惹得金帷亂舞,層層疊疊明亮的燭火倒映在崔德音柔和溫暖的臉龐上,她有些吃力的坐在軟塌上,身後的趙勉擡手為她披上一件夏衣,領口處的金線躍動着粼粼的光亮,悅人眼目。

“阿征,我在東宮聽說了邊西暴動之事,還聽說,朝中大臣皆贊成你出使邊西一事,今日皇上召你入宮,你可有說什麽?”崔德音說完這話不自在的看了趙勉一眼,畢竟自己一個深宮夫人,不好談論朝堂之事。

所幸的是,夫君并沒有開口制止自己,這讓崔德音心裏得到了些許安慰。

“姐姐,我已經決定出使邊西。”崔行露低着頭,濃密的睫毛遮住崔德音不可置信的目光,“不日就要出發前往邊西了。”

“怎麽會?你是皇上看着長大的,皇上怎會同意你自己去邊西?”崔德音神情有些激動,她拖着肚子想要站起來,卻被趙勉摁住。

“孤會挑選武功高強的人手陪在世子身邊,”趙勉輕輕拍打崔德音的後背,以示安慰,“音音不必擔心。”

“姐姐,”崔行露擡眼,撒着星星的眸子亮閃,“我保證,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回來,到時候,還會給姐姐與殿下未出世的孩子帶回最新奇的玩意。”

“姐姐的孩子,一定要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崔行露慢慢覆上崔德音的孕肚,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只覺得生命是如此鮮活,“到時候,我這個做舅舅的,可不能比其他的舅舅差。”

提起孩子,崔德音的神色緩和了一些,獨屬于母性的慈愛籠罩在她身上,她也破涕而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真是有些好奇呢。”

“無論是男是女,孤都……”

“不過,阿征真的長大了,姐姐很是欣慰,”崔德音擡手包裹住崔行露半邊臉,“我總覺得你還同小時候一般,誰知一眨眼之間,阿征也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崔德音自顧自的說,忽略了身後趙勉未說完的話。

“阿征長大了,凡事有自己的考慮,姐姐自當是歡喜,可這畢竟是你第一次去那邊西,人生地不熟的,難免有困難之地。”

“姐姐只希望阿征凡事都不要逼迫自己,不要逞能,面對凡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可明白?”

“我知道了,姐姐。”崔行露也抓住姐姐的那只手,在黑着臉的太子殿下看來,一對感情之神的堂兄妹正因一場分別而依依不舍,若要旁人看了指不定會感動的流淚,可在他心裏,自己的太子妃和一個外男摟摟抱抱,他只感覺到了無邊的憤怒。

身上的戾氣難以遮掩,趙勉不耐煩的開口,“世子還要趴在孤太子妃的懷裏多久?”

“殿下。”崔德音淚眼朦胧的看向趙勉,滿是乞求。

“姐姐,我該走了,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今日一別,再見就是我從邊西歸來之日,那時的我定不會讓姐姐失望。”崔行露起身,朝姐姐恭恭敬敬的行禮。

崔德音還想開口在說些什麽,趙勉開口制止,“音音,已經不早了,宮門馬上就要下鎖了,世子出使之日,還會相見,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好,”崔德音挺着孕肚起身,低聲吩咐身旁的婢女。

婢女點點頭,利落的走出又走進,只見婢女的懷裏放着一個匣子。

崔德音示意崔行露接過,崔行露傻傻的伸手,“姐姐,這是?”

“邊西一行,多有破費的地方,這是我的私庫,你拿着倒也不受委屈。”

崔行露剛想拒絕,便聽自家姐姐不容反駁。“你若是拒絕,才真的是不把我當姐姐了。”

“好。”崔行露把鑲嵌着一顆有些破舊的紅寶石的匣子揣在懷裏,跟随侍女走出。

月色清涼,斜斜映照在崔行露的面上,天色是靜谧的淡藍,樹枝搖晃,磚上的影子暗暗浮動,寂靜的皇宮好似被罩住了一般。

有些人出去了可以進來,而有些人一旦進去便永遠也出不來了。

崔行露趕在宮門下鎖之前踏出了宮,裴英見她終于出來了,面色一臉凝重,等兩人離皇宮有些距離了,他才開口低聲詢問,“如何?”

“皇上命我不日出使邊西,并将此事全權交由太子負責。”

“這樣便好。”裴英懸着的心落下,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

“此事緊急,早在天色未暗時,我估摸着聖旨就已經送到了崔家,”崔行露一臉愁容,“真的不想回家。”

裴英不懂崔行露跟崔夫人的矛盾,他對此也不感興趣,因為他需要做的,已經成功了一半。

下一步,就看赫連清的了。

已是深夜,剛剛接到聖旨的崔家确實全然不同的景色。

原本昏暗的正堂被燭火點明,照亮了每個崔家人的面容。

崔夫人神色疲憊,用手支着前額,看不出什麽情緒。

倒是大房的方氏,也就是太子妃崔德音之母,在聽完皇上身邊的公公宣完後,就不停的在正堂內踱步,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雖然她的夫君是大房,與二房的崔将軍不同,大房是個溫潤爾雅的讀書人,整日沉迷在書海當中,怎奈妻子整日勸說他考功名,生性執拗的大房竟然留下一封書信,說是自己已經讀萬卷書,現在要去行萬裏路了,妻子方氏若是想要和離,和離書已經畫押簽字,就放在書房書櫥的第三層的第一個抽屜。

方氏看到了這封信後,自是悲痛欲絕,她不明白往日裏與自己十分恩愛的夫君為何什麽都不說就抛棄自己離開。

正當方氏即将在和離書上簽字畫押之時,自己突然有嘔吐之症,尋了醫士來看才知自己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為了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方氏最終撕毀了那封和離書。

剛開始的幾年,二房為崔家贏得功勳,她夫君的弟弟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哥哥被逼離開而苛待她,反而是源源不斷的接濟她,連帶着德音的生活也一直十分滋潤。

直到不久之後,崔将軍戰死沙場,崔家的三個女人全成了遺孀,方氏和三房安氏皆不懂如何治家,于是管家這件事就交給了同樣出身世家的程諸月。

那時的程諸月與丈夫正是蜜裏調油之際,夫君的突然離去讓她差點挺不過去,幸好有肚子裏的孩子整日陪伴她,不至于讓她失去所有希望。

雖然二房對自己和三房也是多有照顧,可崔府畢竟不如之前崔将軍活着的時候氣派。

直到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大皇子,大皇子又被封為了太子。

方氏才覺得自己總算是熬出頭了。

府內有二房的世子,因着他的父親是崔将軍,皇上便會一直記挂着,自己的女兒在宮裏也能有個照應的人。

可是現在,崔宵征竟然要出使邊西。

人人都曉得邊西那些異族的手段,崔宵征一個細胳膊細腿的白嫩少年,去了那等野蠻之地,不還是和他父親一樣的下場?

甚至他的下場會比他的父親更加慘烈百倍。

“不要在此走動了,”程諸月沙啞着聲音開口,“影子實在太過于讓人心生煩躁。”

“你就不為你的兒子擔心嗎?”方氏一掃袖子,忍不住開口,“這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也是咱們崔家唯一的後路了,若是……”

“你……”程諸月不耐煩的擡眼,就看到一道熟悉的銀白色的光亮閃過,她不可置信的睜圓了眼睛。

崔行露在府外徘徊了許久,還是覺得一些事情遲早是要面對的,于是擡手敲了敲崔府的門。

崔府的下人見是她回來了,忙不疊的替他引路,還低聲告訴她夫人很是生氣。

崔行露卻是見怪不怪了,畢竟自己母親經常生氣。

誰知她剛剛走到正堂門口,便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劃過,而後砸在自己白皙的額頭上,瞬間便腫起了一個紅色的大包,崔行露跌倒在地,眼神有些渙散,顫抖着擡起手去摸額頭上被砸到的地方,還未摸到,一股濕熱的液體便順着如玉的臉頰滑下,帶着些許血腥的氣味,瞬間布滿了崔行露的半邊臉。

借着屋內搖晃不清的燭火,崔行露才看見自己的手中布滿了鮮血。

有幾滴鮮血順着指縫,滴落在了亮銀色的铠甲之上。

一時間,白皙的臉龐,殷紅的鮮血,亮銀色的铠甲,在凄涼的月色之下交相輝映。

崔行露還未清醒過來之際,便聽到自家母親的聲音,“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穿上你父親的铠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