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日午後,書齋中浮動着茶香,只是茶已經涼了。書齋主人也不在意,端起涼茶啜了一口,繼續翻動書卷。他靠在窗前讀着書,烏黑長發披散在肩上,未用玉冠束發,一身黑衣,腰間束了玉帶,寬袍大袖,若不是體格強健,雙手十指骨感修長、指腹有繭,倒真的像是個埋頭苦讀的世家公子。

讀到有趣處,他揚起了一雙如刀如劍的眉,薄唇勾起笑意,放下書卷,自己卷了衣袖去研墨,像是要作批注。墨尚未研好,緊閉的門扉被輕輕敲了兩下,溫和穩重的聲音響起:

“屬下象舟,主人可有空閑?”

“何事?”

他淡淡問道,去筆架取了一支小狼毫。門外又傳來拘謹有禮的應答。

“淮南王派了使者來,求見主人。”

“又來?”他将筆一擲,隐約有些怒了,“我早已告知舒如棣,本樓所藏《鐵劍銅琴錄》乃是孤本,絕不可能出借于他!為何又派人前來糾纏?趕走!”

“屬下曉得主人的意思。”青年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響起來,顯得有點猶豫,“但是,此次與使者一起前來的是王爺的小世子。主人可能還記得,正是辛表小姐的……”

“舒聿?”房門被打開來,黑衣男子自房中步出,若有所思,“小名拾玉的?”

“正是。”

身着青布勁裝的青年躬身回答。黑衣男子摸了摸下巴:“今年十五歲了吧?”

“正是。”

“那我還是去見見。畢竟是外甥。”

“主人英明。”名為象舟的青年跟上他,遲疑一下,“不過,主人,您衣衫不整。”

“什麽?”他停下來打量自己一番,看見赤裸的雙腳,這才醒悟過來,“差點忘了。你先去招待小世子,我随後就到。”

這是鑄雪樓。江湖人将之視為聖地,讀書人也對其心馳神往。

幾代以來,坐擁滿樓珍本藏書,更有一間苌樂瀚海閣用來收藏諸種武功典籍,燕南方家的大名确乎通達天下。方家百年前出過一位文武兼修、入過朝堂、闖過江湖的奇人,正是他一手建起鑄雪樓,自此,方家瓜瓞綿綿,代代都有傑出子弟取得功名,或是在武林中闖出名頭。這一代,方家長房只得了一對兒女,女兒方印羅嫁入名門,嫡長子方淨染尚未婚配,在父母出門遠游之後,已繼承鑄雪樓及全部家業。方淨染十六歲初入江湖,使的是劍,五年後便成為青年劍客中的佼佼者。但是,在二十四歲那年的蓬萊之戰之後,他再也沒和任何人動過手,至今,又是一個五年過去了。

見自家主人衣裝整齊地出現在花廳,象舟終于松了一口氣。方淨染有諸多怪癖,在家時喜歡赤腳,算是最麻煩的一個了,從小到大,家中長輩用盡了辦法也無法糾正,只好由着他去。為了防止他在外客面前丢臉,從四歲開始跟着他的象舟就擔負起了時時注意的任務。

象舟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比如現在。方淨染待客有禮,客氣周到,但只消來客一提淮南王爺求書的事,他準保大發雷霆讓人滾,到時候象舟就要使盡渾身解數去挽回殘局。——那排行老九的淮南王爺有千般錯萬般錯,也是方淨染的表姐夫啊。

不過,眼前的情況讓象舟放下了心。方淨染對第一次上門拜訪的小世子非常溫和,大概是因為十五歲的小世子長得并不似當年的辛表小姐,反倒是純淨嬌美、靜若處子,比起其母未出閣的時候,更勝一籌。象舟站在方淨染右手邊,正好能看見小世子那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遮掩着一雙如海如湖、時而霧氣氤氲的眸子。這孩子說話很小心,想必是出門前被父母囑咐過,知道方淨染不好相與。

“家母托我帶這個來,說是一定要親手交給方先生。”

方淨染與舒聿的母親辛宜的表親關系其實拐了好幾道彎,算不得多麽親近,方淨染也向來不喜別人用“方先生”之外的叫法來稱呼他,是以辛宜沒有讓舒聿稱呼他為舅舅。對舒聿的乖巧很滿意,方淨染接了錦盒,打開看了看,嘴角一勾,嚴厲之色盡去,竟如春風化雨。

“表姐還是那麽會消遣人。”

合上錦盒,交給象舟,方淨染的臉上還帶着些笑意,“你母親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你不是來替九王爺辦事的,那就住下來吧,能在鑄雪樓多讀幾天書,也是好事。”

“謝謝方先生。”

舒聿站起來,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不急不躁,年紀雖小,舉止已頗具風儀。方淨染眼中多了幾分欣賞之色,喊了管家來,将舒聿安排在自己居住的四海堂廂房。既然辛宜難得将兒子送到他這裏來,他自然得做得像樣些。

不出門訪友,不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方淨染的日子是過得很平順的。早起練劍、用早飯,然後去讀書寫字,處理些家務;午飯後小憩,再去染坊或者印書所,要麽就查查賬、去講武場巡視一番,晚飯可用可不用,入夜獨自讀書打坐,或者琢磨劍譜,如此日複一日。有時,象舟去印書所找他,望見他卷了衣袖赤腳盤坐專心致志地刻雕版的模樣,再想想當年那在渭水之畔力退強敵、意氣風發的年輕劍客,竟會有些恍惚。

方家印書所在整個江北是頂有名氣的。方淨染寫得一手好字,尤擅行草,筆跡遒勁,架構端莊,優美中不失飄逸,稱得上大家之筆。他又自小練劍,十指如刀,刻出的木雕版自成一派,字體如鐵鈎銀劃,印出來的書自然與別家不同。方淨染的父母當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仙眷侶,如今已經攜手暢游江湖,一年到頭也難得回家幾次,只要別把家業敗掉,方淨染随便想做什麽都不會有人管——除了天天跟着他的象舟。

“象舟啊。”

“屬下在。”

“你看這張版怎麽樣?”

象舟側身看了一眼,道:“橫是橫,豎是豎,好看。”

“……”方淨染把雕版收了回來,放下衣袖,下地穿靴,“問你還不如問頭豬。”

“屬下只是粗通文墨,着實看不出好壞,還請主人原諒屬下。”

追在方淨染身後,象舟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聽,繼續絮叨,“屬下只是來提醒您,小世子正在家中作客,您該多盡一盡地主之誼。小世子年紀尚小,屬下也不敢帶他到處走,萬一有個萬一,淮南王妃會剝了屬下的皮,還會抽了您的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擡起手來示意象舟閉嘴,方淨染深深嘆息,“不用提醒我辛表姐想幹什麽、能幹什麽。”

方淨染找到舒聿的時候,他正在讀書。在四海堂內專為他辟出來的小書房中,舒聿安安靜靜地,垂着長長的眼睫,坐在桌前讀象舟不知從哪搞來的坊間話本。方淨染走過去,俯身掃了一眼,問道:

“功課都做好了麽?”

舒聿這才發現他突然出現在身邊,猛地向後一退,臉頰浮上紅暈。合了書卷,舒聿低聲回答:

“字還沒練。本想讀幾頁閑書再練的……”

“那就快點練吧。”方淨染将書卷收起來,示意他鋪紙磨墨,“練完,一起出去看看風景可好?春光正當時,莫要整日悶在書房裏。”

舒聿在他面前還是很拘謹,有問有答,卻不會主動搭話。方淨染對這孩子的個性有些摸不着頭腦——辛宜和淮南王都是自來熟,王爺和原配夫人生的三個孩子他也是見過的,活潑跳脫,搞得王府整日雞犬不寧。辛宜嫁給淮南王續弦之後只生了這一個兒子,按說該是全家上下一起寵着的,怎地如此規矩?

“表姐送你來鑄雪樓,意思是要你多多念書。但你也不要太過于用功了,從古至今,可沒有幾個狀元是死讀書讀出來的。”

“我其實不喜歡讀書。”

良久,舒聿突然冒出一句。方淨染反問:“那你喜歡什麽?”

“都不喜歡。”低頭看着紫色白色的小花,舒聿又補充了一句,“有點喜歡練劍。”

“哦?”

方淨染覺得有趣,四處看了看,負着手繞了一圈,折了一支柳枝回來,遞給舒聿:

“練一套劍法來。”

舒聿掂了掂柳枝,深吸一口氣,将柳枝一抖,左手捏了個訣,右手執柳枝送出。這套劍法,方淨染識得,是華山劍法中的一套,華山弟子大都會用。舒聿的舞劍姿态舒展大氣,劍招娴熟精準、連綿不絕,雖然只是一套普通劍法……不動聲色地看着舒聿收了柳枝,方淨染問道:

“誰教你的?”

“府裏的林校尉。”舒聿出了點汗,眼睛亮晶晶的,“娘親說讓我學些強身健體的功夫,教了我辛家的內功和掌法。林校尉是華山派弟子,本來是監督我練武,但我喜歡練劍,從前年開始,就專心跟着他學了幾套劍法。”

“學什麽華山劍法,浪費材料。”

方淨染摸着下巴,繞着舒聿走了幾圈。舒聿有點害怕,站在原地不敢移動。這位遠親舅舅劍眉星目、氣度非凡,的确是他見過最為英俊的男子,就連大哥也不能和他比,但不知怎地,舒聿就是有些怕他。在舒聿開口說自己頭暈之前,方淨染停下來,呢喃道:

“也罷,我管不着。”

“方先生?”

“你既然喜歡練劍,我就教你練劍。”他站到舒聿面前,身姿挺拔,舒聿的個頭只不過頂着他的胸口,“練劍比讀書辛苦,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怕他反悔,舒聿立刻大聲回答,開心地抓住他的衣袖,“我想好了!”

“毛毛躁躁。”方淨染搖搖頭,“先從磨練性子開始吧。”

“那,方先生,我在這裏拜你為師可不可以?”舒聿擡頭望着他,大眼睛亮閃閃的。方淨染向後退了一步,神态還是冷冷的。

“我不收徒弟。我教你,但你不能叫我師父,以後也別跟別人說我是你的師父。”

“哦。”舒聿放開手,低下頭,嘴巴扁了扁。方淨染說得冷徹,本以為他會哭,沒想到這孩子如此倔強,心中生出幾分好奇,右手食指輕輕托起他的下巴——大眼睛裏滾着淚花,只是沒掉下來而已。見方淨染盯着自己,舒聿用力眨眼,又眨了眨,硬是把眼淚眨了回去。方淨染怔了怔,居然笑了出來。舒聿不解地瞪着他,方淨染笑意未盡,摸了摸他的頭頂。

“走吧!今日且散散心,從明兒開始,就沒時候給你撒歡了。”

從此,方淨染每天的事務中又加了一項:授課。他先教給舒聿的是嶺南梅家劍,待舒聿練熟了,又開始教嵩山劍法。每天早上,他在舒聿面前将劍招演練兩遍,便扔了劍去做自己的事情,留下象舟督學。象舟的武功都是跟着方淨染練出來的,常年代替方淨染守在方家的講武場與武師們切磋,作風也與方淨染一模一樣,利索幹脆,一絲不茍,除非舒聿真的練熟了劍招,否則他決不會讓舒聿有偷懶的機會。

“方先生會這麽多種劍法,那他自己用哪一種?”

舒聿很好奇。他當然知道方淨染的輝煌聲名,卻從未見過方淨染出手。象舟拄着自己的長刀,答道:

“主人慣使的是方家的滴碧二十八劍。偶爾也使一使別家的劍招。其實主人不只是擅長使劍,他的刀法,也是鮮少有人可以敵得過。我用的四明刀,就是主人教的。”

“那,象舟大哥,你今年多大了啊?”舒聿擦完了汗津津的額頭,問道,“既然方先生能教你刀法,想必比你年長。”

“正是,主人比我年長五歲。從七歲開始,我跟着主人練武,當時用的還是短刀呢。”

想起過去的事情,象舟忍不住笑了,右邊臉頰現出深深的酒窩,“後來,我随主人出去闖蕩江湖,主人托人鍛造了這把長刀給我。這把刀也算是身經百戰了。”

舒聿雙眼發亮,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鑲嵌了綠松石的古樸刀柄:“它有名字嗎?”

“沒有。我可沒有主人那麽好的文采,随口就能想出一堆花一樣的名字來。”

“咦,我猜象舟大哥的名字也是方先生取的吧?”

這些天來,舒聿已經和象舟混熟了,在這個脾氣極好的青年面前暴露出小孩子心性,時不時就拿他打趣。象舟擡起手來抓了抓頭發,嘿嘿笑着,算是默認了。兩人正聊得熱鬧,一個家丁跑進後院來,喊道:

“象舟哥,不得了了,有人上門來找少爺的麻煩,前院要翻天啦!”

聞言,象舟立刻提刀奔向前院,舒聿追着他出去,然而,象舟剛出後院就縱起輕功,一眨眼便沒了人影。舒聿的輕功哪能與他相提并論,追到前院時已是氣喘籲籲。定睛一看,只見院中站了一個背着金環大刀的壯漢,方淨染站在臺階上,散着黑發、趿着木屐,雙手揣在麻袍寬袖裏,像是瞌睡未醒,神情端的是漫不經心。壯漢用陝西口音叫嚷了一番,方淨染沒好氣道:

“聽不懂人話?我說了我不和人動手,要麽你先去死,變成鬼再來找我。”

聽方淨染這麽說,壯漢又嚷了起來,這次直接指責方淨染是膽小鬼、懦夫、不像個男人。象舟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走到臺階下,對方淨染低聲建議:

“讓屬下去會一會他可好?主人不和別人動手,但屬下可以。”

“不用。”方淨染示意他退後,“這種挑釁手段當真幼稚,莫上他的當。”

壯漢還在院中叫罵,舒聿也聽不太懂他的口音,就悄悄拉了象舟的衣襟,問道:

“方先生怎地不教訓他一番,再打發他走?就這樣讓他喊麽?”

“主人與人有約,七年內不能和別人動武。”象舟觀望着壯漢的動态,嘆息道,“只能等他喊累了,找人擡出去罷了。”

玉蘭花謝,海棠花開,方淨染在廊下匆匆走過,瞥見了窩在丁香樹下的白色身影。那是四海堂院裏最大的一棵紫丁香,花開時香氣四溢,經常引得樓裏豢養來防鼠的貓兒們在樹下打滾。舒聿蹲在樹下野花叢裏,手裏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和一只貍花貓喵來喵去。小貓将兩只前爪搭上他的膝頭,在雪白衣襟上留下兩個灰撲撲的梅花印。俯身将埋頭磨蹭舒聿的小花貓拎起來扔到一邊,方淨染責備道:

“看看,幹幹淨淨的衣裳,給這小東西糟蹋成什麽樣了?”

“對不起。”舒聿站起來,不好意思地低着頭,“是我貪玩了。”

“喜歡貓?”

“嗯。”舒聿小聲答應,擡起眼來偷偷瞧他,又飛快低下頭去。方淨染本來也不是真的有心責備他,見狀心裏一動,不由自主地擡手,摸了摸呈淡淡墨色的細軟發絲。

“喜歡就随你吧。功課都做好了?”

“都做了。象舟大哥讓我練的劍招也都練熟了。”

“哦。”方淨染輕輕托起他的下颌。舒聿顫了顫,抿了殷紅柔潤的菱唇,別開眼睛。說他不像辛宜,倒是沒錯。辛宜再怎麽着也不會有這副可愛勁兒。這如雲似霧的眼睛,時隐時現的梨渦,小巧的下巴……看了一會兒,方淨染松開手,說道:

“跟我來,拿些劍譜給你參詳。”

鑄雪樓內清涼宜人,存放武功秘籍的苌樂瀚海閣中更是寒氣缭繞。抱着方淨染給的兩本劍譜,舒聿坐在方淨染的書房角落,專心研讀。書房中滿是墨香,方淨染正在寫字。過了會兒,覺得無趣了,舒聿悄悄站起來,溜到方淨染站立的書案一側,屏息靜氣地看他寫。他寫的是正楷,方正剛毅,收筆果斷,像是揮刀一般。寫完一幅,他擱了筆,目光落到舒聿身上。

“看了這麽半天,看出什麽了沒有?”

“你的字真好。”舒聿真心地稱贊道。

“哦?好在哪裏?”

“剛柔并濟,像使劍。”

“……”方淨染怔了一怔,笑了,“年紀不大,本事不小。比象舟會說話。”

“壞了,象舟大哥說下午帶我去逛集市!”舒聿這才想起和象舟的約定,頓時急了,像慌了神的小兔子一樣心急火燎地跑出書房,“方先生,我先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嘆息一聲,方淨染低頭卷起了字幅,“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

晚飯前,象舟帶着舒聿,買了大包小包各種零碎快快樂樂地回到鑄雪樓後面的方府。剛進家門,管家就迎上來說少爺正在前廳會客,還是直接從回廊進後院的好。象舟答應了,領着舒聿繞路,正在回廊上走着,方淨染帶了一個穿着花哨的中年漢子出來了,一打眼就看見他們倆,那漢子擰着一雙濃眉也跟着看,然後驚呼道:

“啧啧,這不是象舟嗎!都這麽大啦!”

“象舟見過趙門主。”

象舟躬身作禮,舒聿也跟着低頭。方淨染冷冷道:“你上次見象舟時,他已經這麽大了。”

“這不是好些年沒見了嗎?”被喚作趙門主的花哨漢子大步走過去,托住象舟,讓他擡頭,笑聲震耳,“可惜我家嬌嬌已經嫁人了,當年這丫頭多喜歡你呀,可惜,可惜!”

“象舟哪裏配得上趙小姐。”

謙卑地回答了趙門主,象舟直起身,微微一笑。方淨染慢悠悠地踱過來,說道:

“我會給象舟尋摸一門好親事的,你就別操心了。你不是要趕去青州麽?還不走?”

“走走走,馬上走。咦,這小公子是?”

“親戚家的,名叫拾玉。好了,天色不早了,你還是快些動身吧。”

催促着趙門主離開方府,方淨染回到前院,囑咐擺飯。這頓晚飯來得晚了些,方淨染也餓了,舒聿玩了一下午,象舟又不敢給他亂吃外面的東西,更是餓得不行,飯桌上誰都不說話,埋頭專心吃。方淨染見他吃得認真,不禁多夾了幾次菜給他,每夾一次,舒聿就臉紅一次,象舟在一旁看着直笑。用過飯後,四海堂掌了燈,象舟告退,方淨染拿了一卷前朝史家的筆記,翻了幾頁,對坐在窗前桌邊整理白天買來的小玩意的舒聿說道:

“今天不對趙門主說你的家世,是為了幫你娘避嫌。知道你娘與方家的親戚關系的人不多,大家只當我和你爹是朋友,你出去也這麽說,省得有人打探你外公家的事。”

“嗯,我曉得。”雖然不是很明白,舒聿還是乖乖地點頭了。方淨染倚着屏風,燈火微微搖曳,讓他的眼中染上了些許溫暖,黑琉璃一般的眼珠去了冷漠之色,通透柔和。

“總之你記得,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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