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亡國禍水琵琶精

就在此時, 幽王的一聲低咳打斷了海瑤的思路,只見他皺眉悶哼了幾聲,極是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海瑤正要上前去扶他, 一旁的殷朔望竟退到了羅帳之外, 一瞬間就消失在了殿中。

“陛下醒了?”海瑤坐到床邊,将手點在他的脈搏上, 感受着他微弱的生命力。

“殷朔望回來了?”幽王四處看了看, 卻沒有瞧見別人, “寡人怎麽聽到了他的聲音?”

海瑤不以為意地答道:“想必是夢到了。”

幽王的身體因為常年的尋歡作樂早就虧空,加上之前薛祁用來對付柳姒的丹藥确實也傷了他的身體,那一場大火後, 他更是身心俱創, 一時間蒼老了幾十歲,陽壽将盡。

海瑤先前一直用一口妖氣吊着他,不想讓他那麽快死去, 可眼下這計劃要變上一變了。

“是夢嗎?”幽王臉色蠟黃,印堂發黑,眼神中帶着一絲恐懼, 拽着海瑤的手問:“寡人剛才見到了先皇後,是不是也是夢!還是她要來索我性命?”

“都是夢。”海瑤抽出自己的手,心下好笑, 當年要殺先皇後時毫不手軟, 臨了了又怕人來尋仇。

幽王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他喉結動了動, 似乎又想到了什麽, 臉色一變, 繼續問海瑤:“你說......殷朔望那個逆子, 會不會還想給他母親報仇?”

海瑤見他的身體極是僵硬,這一回受傷定是讓他防備心更重,她感受周圍的靈氣波動,确定殷朔望已經走了,才面露擔憂之色,輕聲問道:“陛下,是不信任太子殿下?”

“會不會?他會不會是假意回來,其實就是想殺了寡人!”幽王的眼眶瞪得極大,瞳孔都在微微顫抖。

海瑤臉色冷了下來,沉聲道:“陛下放心,有玉莘在,定不會讓他傷害到陛下。”

“是了是了......他...”幽王神志已經有些不清,言語含糊地說:“他以前就聽你的話,你一彈琵琶,他就乖乖坐好......不對!不對!不對!”

幽王忽然暴起,怒目圓瞪喊道:“他是觊觎你!是觊觎你!他膽敢觊觎寡人的妃子!好大的狗膽!該千刀萬剮!千刀......”

他話未喊完,海瑤就朝他臉上吹了一口妖氣,幽王瞬間軟了身體,又再次倒在了床榻上。

海瑤坐在床邊陷入沉思,良久,她纖長的手指在幽王面上一抓,将那一直吊着幽王性命的妖氣撤去。

如此,不出一月,幽王就要駕崩,而她則要利用此事來對付殷朔望。

幾日後,殷朔望以太子的威儀從皇城的正門而入,幽都衆臣紛紛前去迎接,往日的慶功宴都會擺在摘星樓上,可如今摘星樓只有一片狼藉,這一回的宴會便随意選了處宮殿。

海瑤代替幽王坐在主位,她端了一杯葡萄酒,向殷朔望遞去。

“太子殿下救幽都于水火,滅了荥陽叛軍的勢頭,乃是我幽都的大功臣,這一杯酒,是陛下所賜。”她看着坐在席間的殷朔望,朗聲道。

殷朔望聞言起身接過酒杯,他的指尖輕輕擦過海瑤的手背,帶着一絲涼意。

“多謝父王,多謝......娘娘。”殷朔望當着衆人的面也沒有稱呼她為母妃,他眉梢微微翹起,滿是不可忽視的淩厲之意。

他已是幽都功臣,滿朝軍士、修士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他性子再冷,此時歸來,難免意氣風發。

飲完了這一杯酒,殷朔望再次看向海瑤,他的眼神沒有如平日裏那樣冰冷,反倒帶了絲隐隐的灼熱。

“這一杯,是代幽都百姓敬你,願太子殿下長樂無極。”海瑤再替他倒了一杯酒,笑眼盈盈地說道。

那嫣紅的葡萄酒泛着幽光,倒有些像是殷朔望深邃的眼眸。

殷朔望沒有絲毫的猶豫,接過杯盞一飲而盡。

他将酒杯下扣向衆人示意,那意思是呈了陛下與幽都百姓之情。

依着平日的習慣,海瑤作為主位之人,應當連敬三杯,但這兩杯酒下肚後,她便像是忘了此事一般,坐回了紗簾後的白玉椅上。她随意一揮手,便聽舞樂聲四起,接風慶功之宴正式開席。

因着幽王愛好享樂,皇城的宴會花樣十足,一時之間美人魚貫而入,舞動着各色各樣的器物,美酒佳肴琳琅滿目,又是一派常有的荒唐場景。

殷朔望見到此情此景不禁皺了皺眉,他正要看向海瑤所在的紗簾後時,卻被好些前來奉承的臣子擋住了視線。

“殿下勞苦功高,我等敬陛下!”

“殿下海量,小人久聞殿下英明,今日一見......”

自從殷朔望叛走荥陽歸來後,一直領兵在前線,這些文臣極少能接觸到他,又因着如今皇城的微妙氣氛,都想着來讨好讨好太子殿下。

衆臣一個接着一個,一杯接着一杯,殷朔望都沒有拒絕,可推杯換盞之間,臉色卻漸漸冷了下去,到後來眼尖的都能瞧得出來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也就不再敢上前去奉承。

殷朔望從前見多了他父王耽于美酒,便極少飲酒,再加上做了這麽些年的道士,更是滴酒不沾,而今日喝的葡萄酒起初覺得沒什麽,可後來卻明顯有些昏沉。

他不願讓旁人看出自己的醉意,強忍着不适坐正身體,将目光投在了殿中起舞的舞姬身上。

其實他已經不大看得清是在跳些什麽,只覺那一處變化多看着清醒,便目不轉睛地盯着,混混沌沌間不知過了多久,再回過神來之時,那幾個舞女竟然都湊到了他身旁。

殷朔望沉下臉下意識就要推開他們,可耳邊卻傳來了玉莘清脆而帶着調笑的聲音,“殿下瞧得那麽入神,便賞給殿下了,不知這幾人可夠?”

殷朔望猶如整個人被按進了涼水之中,忽的渾身一凜清醒過來,他滿是殺意的眼神掃過靠在身邊的舞女,驚得她們紛紛後退了幾步。

“怎麽?不中意?那你想要什麽,盡管說來。”紗帳後再次傳來這作弄人的聲音。

他看不清海瑤的臉龐,卻知道她一定勾着嘴角滿眼都是壞心思。

“我要什麽,你都給?”殷朔望站起身走向紗帳,玉莘這是将他看做與父王一般,是個沉迷美色的昏庸之人,不知為何,他心底隐隐有怒火湧動,極想扯下這簾子止了她看輕自己的心思。

殿上的其他人仍在尋歡作樂,不剩下幾個清明的,海瑤低頭俯視着唯一站着的殷朔望,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那要看你想要什麽了......”

殷朔望聞言眼神一暗,因着醉意他的眸子還帶着一絲朦胧,他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伸手往那紗帳抓去。

那張妩媚妖豔的面龐就在紗帳之後,指尖只要輕輕一觸,就能貼上她的鼻尖,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輕柔的吐息,一瞬間的錯覺,似乎兩人之間根本沒有王座的阻隔。

伺候在邊上的宮人皆是大驚,太子殿下竟敢如此大不敬地去挑玉莘娘娘的紗簾,可玉莘娘娘沒有絲毫惱怒的意思,他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阻止。

就在殷朔望即将挑開紗簾的時候,他終是停下了手,與海瑤隔着紗簾對視了許久,才輕笑一聲道:“娘娘,還差我一杯酒。”

“哦?是我忘了。”海瑤站起身親自撩開了紗簾,對上殷朔望漆黑卻埋藏着幽火的眸子,朝邊上招了招手。

宮人連忙将酒杯遞上,海瑤端在自己面前垂眸看了一陣,才揚了揚首示意殷朔望接過。

可殷朔望似乎極不滿意她的态度,又氣勢洶洶地踏上了一級臺階,竟是站到了王座之下,朗聲道:“娘娘代百姓、代父王敬我,卻唯獨自己沒有敬。”

他的聲音引來了殿中衆人的目光,卻完全沒有在意,眼中只有海瑤。

而海瑤此時不得不仰頭看着他,她心中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之意,這是從見到殷朔望第一日便有的壓迫感,這個男人猶如蟄伏的野獸,如今羽翼豐滿,仇恨與野心驅使他咬斷任何獵物的脖頸。

海瑤定了定心神,展顏一笑,柔聲道:“玉莘敬太子殿下,願太子殿下享人間極致之權利。”

這話中之意再是明顯不過,殷朔望抿着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松了松,他不等海瑤将酒遞來,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則奪過了酒杯,将那杯滿載着他權欲的美酒一飲而盡。

海瑤現下終是能肯定,殷朔望心中的執念欲望就在這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他才不會想回去當什麽勞什子道士,也更不可能對荥陽王俯首稱臣,他心底想要的一直都是她身後的王座。

或許他願意兩頭讨好,不過是顧忌着師門道義,如今形勢扭轉,荥陽退兵幽王病重,他便不用再虛與委蛇,也不必再隐藏自己的野心。

甚至不僅僅去圖謀那王座......

海瑤也曾想過,那一場大火承載着的不僅是恨意,還有殷朔望自己也不明白的嫉妒,或許殷朔望對玉莘的感情并非簡單的仇恨與利用。若是如此,何不直接順水推舟完成了攻略任務?

可她後來一想,她要的是靈與肉,可不敢賭玉莘在殷朔望心中有幾斤幾兩,等到滿足了他的占有欲,說不好又會想要她的性命。

她飛快在心裏梳理了一遍之後的計劃,将算計深深藏在了眼底,只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意,再次退到了紗簾之後。

殷朔望眸中閃爍的幽光黯淡了下來,那沖人的醉意湧上心頭,讓他的腳步有些輕浮,不得不扶着柱子穩住身體。

為了掃去這醉意,他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靜心,想要再次清明過來。

他感覺自己猶如飄蕩在河流中的落葉,起起伏伏不知該往何處,卻忽然聽到遠處傳來熟悉的琵琶聲,将他的思緒帶回了許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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