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和周偉想象中的不一樣,尤屹的卧室居然陳設也非常的簡單。

一張床,必須的衣櫃,擺着幾本書的床頭櫃,剩下的什麽都沒有,甚至連個擺件都看不見。

尤屹并沒有睡,他靠在床頭開着昏暗的小夜燈在看着手機,他在想為什麽那個人這麽久都沒有再發來任何的短信,來電也沒有,想起那通接起卻沒有聽見對方聲音的電話,尤屹覺得,該不會對方是死了吧。

要是真的死了。

那豈不是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是誰了。

周偉換好衣服走進卧室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尤屹這個模樣。

握着手機,歪着頭,皺着眉頭,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

臨睡前的尤屹就像是卸下了一天盔甲的士兵,額前的頭發有些淩亂,他靠在自己的枕頭上,沒有了平日那份冷淡的味道,更像是普通的上班族。

周偉注意到床頭櫃上放着的那張合影。

“這是你的幾個哥哥?”

尤屹瞟了一眼,點點頭。

“聽說你們兄弟五個人都不是一個姓。”周偉坐在床上拿起照片來仔細的看着。

尤屹“恩”了聲,道:“我們随各自媽的姓。”

這個典故周偉之前聽過。

五個兒子五個姓五個媽。馬叔當年也是風流。

尤屹床頭櫃上的不知名的外文書上面有不少的塵土,就連床頭櫃本身都不見得多幹淨,可偏偏這張相片,這個相框上,幹幹淨淨,想想也知道,它的主人一定經常這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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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偉看了看合影上的尤屹,又看了看他本人,道:“大學生?”

尤屹點點頭,道:“大學畢業的時候,看着和現在不太一樣吧。”

周偉将照片放回原處,的确,照片裏的尤屹和現在相比,清秀很多。

根據故千朗給自己的情報,尤屹沒有上過大學的記錄。可現在手裏的這張照片說明,那個情報是假的,尤屹不僅上了大學,還好好的畢業了,所以要麽故千朗這個煞筆沒有查清楚,要麽就是尤屹上大學用的身份信息是僞造的。

周偉轉過頭又看了看尤屹,他有一個假設。

尤屹的賬戶裏沒有錢,也沒有任何可疑的交易記錄。

那麽,他上大學時候用的那個身份信息的名下,會不會有。

或者說,其實尤屹現在的信息才是僞造的。

周偉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他突然又轉過頭看着尤屹,後者居然也在看着他。

“怎麽了?”尤屹疑惑于周偉臉上的表情。

笑笑搖了搖頭,周偉道:“沒什麽,就是突然發現我也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兒。”

的确,周偉從來沒有做過因為擔心一個人的安全而留夜的蠢事。

說是因為線人的身份而刻意接近,但周偉覺着自己好像在遵從自己的本心。

他的話讓尤屹臉上有片刻的僵硬。

尤屹将手機放在一邊,靠在枕頭上歪着頭看着周偉,道:“對外貿易很容易嗎?那天聽馬叔說你特別會做生意,原本成立公司就是他的備胎,現在反而……,為他省了不少的心,賺了不少錢。”

“你想學?”

尤屹點點頭,笑道:“如果你早點遇見我,說不定我也和你一樣。”

語畢,尤屹像是想到了什麽似得,捂着嘴笑着,他的笑容很明亮,也是第一次,周偉看見尤屹露出這樣不加掩飾而發自內心的笑。明明是那樣冷淡的一個人,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卻這樣的單純溫暖,周偉想起了那天要将他活埋的時候,尤屹也是這樣的笑,害的自己臨門一腳改了主意。

不過,很長時間之後,周偉才明白尤屹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如果早點遇見你該有多好。

————————————————

周偉早上起得很早,昨天晚上淩晨公司的助理發了兩封郵件。第一封是上個月的財物報表,第二封是下個月要開展的新業務。有時候周偉也懷疑自己的才能,要說以後線人當的不高興了,自己完全可以弄個小企業玩玩,比做線人出生入死強多了,也不用聽那些隊裏煞筆的話。

要開展的新業務不多,周偉腦子聰明,看了兩遍就能記住大概。

好在都不是要緊辦的事兒,不用特別着急處理。

簡單扼要的回了兩封郵件,周偉回頭看了看。

尤屹似乎還在睡着,早上六點整,周偉看了看牆上的鐘表。

冰箱裏能夠讓周偉施展的食材實在有限,周偉好不容易才從角落裏找到兩枚雞蛋,又在廚房的架子上找到兩盒還沒有過期的常溫牛奶。尤屹的家真的太單調了,周偉再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是冷冰冰的,毫無生氣。

煎蛋很容易,外加一杯熱好的牛奶,這已經是周偉能夠做的極限。

卧室的門也是在這會兒被打開,尤屹半眯着眼睛從裏面走出來,他的頭發亂糟糟的,眼鏡被拿在手裏,他上半身沒有穿衣服,只穿着一條棉質的居家褲。人在剛起來的時候渾身上下的血流還沒有流通,再加上這個人的皮膚很白,他身上的傷疤這會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身上,看着似乎比那天晚上還要多,周偉的手不自主的捏緊桌上的玻璃杯。

到底為什麽這個人身上會有這麽多傷。

尤屹有些迷糊的帶上眼鏡,他好像這會兒才想起來屋裏還有其他人。

默不作聲的返回卧室,穿了件上衣出來,扣子一顆不落的扣好,而後才從裏面走出來。

“剛剛言烨打來電話,說那個菲律賓人已經找醫生看過了,已經沒事兒了。”

周偉将牛奶放在餐桌上,故意的別開視線裝作剛剛什麽都沒有看見。

尤屹刷好牙從浴室裏走出來點點頭,評價道:“你下手也夠狠的,刀真捅的下去。”

他的頭發仍舊亂糟糟的,看的周偉心裏癢癢的。

“你們家什麽都沒有。”周偉道:“煎蛋,牛奶,不夠的話出門再說吧。”

尤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衣領,确認每個扣子都好好的扣在一起才重新坐回到餐桌上。

“他們的人都在我手上。”尤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道:“還有一個在你那兒,在他們的東西沒有靠岸之前,應該不敢再有什麽動作,沒有人那麽執着。這會兒有動作,只能魚死網破。”

尤屹明明剛睡醒不久,眼睛裏還帶些渙散,整個人懶洋洋的坐在那,卻冒出這樣違和的話,周偉不自主的笑了笑。

“你每天夜裏都睡的那麽沉嗎?”

尤屹愣了愣,問道:“怎麽了?”

“連個身都沒有翻過。”周偉笑道:“睡得真沉。”

尤屹這才注意到周偉眼下的烏青。

“你一夜沒睡?”

周偉點點頭:“我不放心。”

尤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端起桌上的熱牛奶喝了一口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和周偉想的不大一樣,尤屹睡着的時候非常的安靜,安靜到你幾乎可以忽略他的存在,整個人老老實實的挨着牆壁側躺着,一整夜都沒有移動過一下,只是偶爾聽見他平穩的呼吸才能判斷這個人的酣睡。

周偉不止一次的坐起來看着尤屹睡着的側臉。

卧室的窗簾很廉價,遮光性并不好,對面樓盤照過來的燈幾乎可以讓他看清楚尤屹的臉。

看着他的臉,周偉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周偉和尤屹不大一樣,他是正經公司的大老板,每天需要他處理的事情有很多,幾乎一天都耽擱不了,尤屹倒是沒有那麽多教條,公司的正常運作有那些有知識有學問的人去處理,用不着尤屹自己費心。

拒絕了和周偉同行的建議,尤屹在周偉離開十幾分鐘後才換好衣服下了樓。

家裏的香煙抽完了,尤屹需要去買包香煙。

也許只有當香煙含進嘴裏的時候才能告訴自己,這種抵在自己胸口的苦澀感到底是什麽。

————————————————

從尤屹的家裏出來,周偉并沒有直接回公司。

臨走前,他提前約好了故千朗見面。

距離上一次和故千朗見面已經過了幾個月,他們這種關系盡量避免見面,能用電子設備解決的事兒就盡量不見面,可是這次,周偉覺着有些話還是當面和故千朗說說比較好。

約定地點在環島北山的公園外。

這裏面大早上去的都是晨練的老人,遠遠的看着十分的和諧。

雖然青春不在,可這些老人們照樣活的精彩。

周偉點了支香煙。

“這麽早約我出來見面?”

故千朗仍舊是老樣子,上半身一件格子襯衫加灰色外套,下半身是一條牛仔褲,他年紀不大,可看着總是給人一種滄桑感,兩只眼睛永遠都是紅紅的,一副剛剛審完犯人出來的模樣。

“我是給你打工的。”周偉緩緩的吐出煙氣,道:“你還嫌我上班早?”

故千朗笑笑,看了看周偉眼下的烏青笑道:“熬夜了?”

周偉搖搖頭。

“說正經事吧。”他道:“尤屹的事……”

聽到這個名字故千朗罵了一句:“提起這個人我就生氣,上次那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不把握住,我們的最終目的是馬叔,尤屹和馬叔是什麽關系,能把他拉下水,我們能在他身上挖出多少料你想過沒有。”

“現在還不行。”周偉看了看故千朗,将香煙夾在指尖道:“尤屹他和我想的不大一樣,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有什麽不對的,走私商還不都是一樣的。”故千朗佯裝怒道:“尤屹是馬叔的兒子,天下烏鴉一般黑,能有哪裏不一樣,周偉我可提醒你,你在馬叔的公司卧薪嘗膽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別因為優柔寡斷讓我們前功盡棄,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故千朗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

周偉從來不是一個規規矩矩的線人。

故千朗培養過那麽多線人,周偉是最有思想的一個,而且往往他的想法會和你的背道而馳。

“尤屹的賬戶你也查過,除了日常開銷之外,沒有多餘的存款。”周偉重新點燃一支香煙,道:“你也查過尤屹沒有過上大學的記錄,可是我在他的家裏卻看見了他大學畢業的照片,我想,尤屹的名字是假的,所以他的賬戶也是假的。”

故千朗愣了愣。

“如果我們可以查到他大學時候的身份信息,那我們應該也可以查到那個用戶名稱下的賬戶。”

周偉點點頭。

“還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馬叔有五個兒子,偏偏只有尤屹子承父業,老小不應該是最受寵麽,可在尤屹身上我一點都看不出來。”周偉看着腳下的落葉皺了皺眉:“而且尤屹未必知道馬叔所有的生意,比起兒子來說,他更像是一個發言人。”

周偉皺着眉将香煙熄滅。

故千朗道:“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周偉搖了搖頭,道:“還能怎麽辦,只能再接近尤屹。”

故千朗沒有說話,他看着周偉熄滅的那支香煙,忽明忽暗的香煙頭很快就燃燒殆盡,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最開始給你的那個視頻用上了嗎?”

周偉愣了愣,搖頭笑道:“沒有,那種東西,你不說我都忘了。”

一段視頻,兩個人。

周偉嘆了口氣,似乎又想起了那段視頻裏的內容。

我知道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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