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駱辛走下樓的時候正看見尤屹站在樓底靠着車門抽煙。
看樣子他已經站了一會兒,腳下不止一個煙蒂。
手機上有一條短信,駱辛看了一眼,而後加快了腳步。
見駱辛走下來,尤屹熄滅香煙,問道:“都處理好了?”
駱辛點點頭,擡起頭看着樓上的房間。
“人都綁着呢。”他道:“待會我叫人把他帶走,這兒他是待不下去了。”
尤屹打開車門抽出一張紙巾,蹲下拾起腳下的煙蒂,将它們包好扔進遠處的垃圾桶裏。林磊家裏桌子上的那包香煙與自己家裏遺落的那支一模一樣,給他惹了大麻煩,自己香煙的牌子并不是什麽大衆的牌兒,尤屹也怕有人會留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比我想象中的麻煩。”尤屹坐進車裏嘆了口氣道:“陳松的門口居然沒有監控。他這人還是這麽鬼。”
駱辛從後視鏡裏看着他道:“不然我們去找陳松當面問他。”
尤屹冷笑聲,道:“我要是陳松,這一陣子是不會在酒吧出現了,說不準連店都關了。”
其實尤屹很聰明,很多時候他都能先一步想到。
“警察為什麽也要找林森,都過了這麽長時間。”駱辛不解道:“難道他們還指望着林森做什麽?”
“你說呢。”尤屹笑道:“還不是想指望林森拿出點東西來扳倒馬叔,可他們忘記了,如果林森肯交出點什麽,連他自己都會收到牽連,他怎麽肯。這些人應該好好學學我們這種人到底最怕什麽。”
駱辛點點頭,林森的心裏顯而易見,既不想交出什麽,又想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度過,再也不想和馬叔扯上一點關系,不然也不會藏了這麽久沒有音訊,只不過,過了這麽多年,他手裏到底還剩下多少,誰也不知道。
“林森你打算怎麽辦?”駱辛道:“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有麻煩。”
尤屹懶洋洋的在車裏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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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他擔心的不是拿林森怎麽辦,而是馬叔知道了怎麽辦。顯然,林磊猜測林森在自己手裏,有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人,凡事不是無跡可尋,早晚會找出點什麽,暴露自己,一旦東窗事發馬叔知道了當年自己隐瞞了找到林森的真相,給自己的很有可能是一發子彈,或者更慘,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精神錯亂。
英年早逝。
尤屹都預見到了自己的以後。
他開始想要不要提早給自己準備一塊墓地。
想到這兒,尤屹搓了搓下巴。
“如果我是警察,我不會在林森身上下功夫,寄托希望。”尤屹笑道:“林森要自保,他只能做個備選,我會選一個比林森更合适的人作為選項,這個人不能結婚,不能有太多的牽絆,不會過分愛惜自己的生命,重要的是,他要能夠接近馬叔并且參與走私。”
尤屹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笑容逐漸凝固在臉上。
因為他發現,這個最合适的人,居然是自己。
駱辛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正從後視鏡裏看着尤屹。
尤屹的臉色不大好,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道:“我和周偉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他上次是不是說過馬叔讓他找林森?”
第一次是因為什麽和他産生交集來着。
上一次和周偉見面是什麽時候。
越是努力的回想尤屹發現自己什麽關鍵點都記不起來。
胸口一抽一抽的鈍痛。
他發現自己可能接受不了自己這個猜測的後果。
“停車。”
尤屹吼道:“停車。”
正在馬路的中央,駱辛等待紅燈之後開出去一段才将車停下。
車剛剛停下,尤屹就立刻的打開車門。
他雙手扶在自己的膝蓋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冷空氣。沒有穿外套的他身上只有一件本就不厚的毛衣,夜裏的風吹進胸口,連同他的大腦也逐漸變得僵硬,尤屹有些無助的摸着自己的額頭靠着車門蹲下來。
還從來沒有一刻讓他感覺這麽絕望。
想立刻就殺了那個人。
一發子彈擊穿他的腦袋。
最開始尤屹單純的認為周偉手裏握着自己那種秘密,發短信騷擾自己,甚至最開始一度想活埋自己,只是為了在馬叔面前争點什麽,他想參與進來,所以覺着自己很礙眼,才做了那些事,尤屹仇人很多,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周偉這樣做他也都認為很合理,可以解釋的通。但是他就是想不通為什麽周偉那種人正經生意做得好好的,會想要加入到玩命的買賣中。
這一刻尤屹終于找到了答案。
尤屹手指有些發抖的拿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角。
“把周偉的照片拿給林磊看。”尤屹道:“現在就去。”
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發紅,駱辛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
即便周偉騙了他,尤屹卻也固執的認為至少他對自己是有真情實感的,不然不會距離那麽近連槍都不知道躲一下。
可是現在,尤屹不敢在想下去。
不過仔細想想,對方好像一直以來從來沒有将對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還算是善良。一切說不定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尤屹懊惱的抓着自己的頭發,好像每一次自己都會陷入這樣的怪圈之中。
但是這次不一樣。
他可能是警察。
有目的的接近你,靠近你,用他們專業的方式軟化你,然後取得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後再将你送入監獄。
還真是難為周偉了。
要忍耐在自己身邊的時間。
只不過,尤屹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來都不需要別人來審判。
不是自我貶低,只是尤屹真的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麽發光點值得對方喜歡,現在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
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氣,又好像這口氣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我應該開槍殺了他。
尤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腳底的煙蒂發呆。
如果他真的是警察,尤屹發覺自己可能會真的殺掉他。
他不記得過了多久,手裏的手機捏的緊緊的,手指凍到僵硬,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疼,一根神經繃的緊緊的。年少的傷痛總會時間的流逝慢慢消失,慢慢結痂,可是如今的傷痛要怎麽恢複呢。
也許只有殺了他自己才會痛快。
一切戛然而止,說不定就是最好的結果。
手機突然震了震,尤屹條件反射似得在一瞬間接起了電話。
“不是他。”駱辛在電話裏說道:“我問過了,林磊說不是他。”
尤屹挂掉了電話。
将手機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尤屹罵了句髒話,顫抖的手指捏緊手機,而後摘下了礙事的眼鏡。
他覺得眼睛酸疼。
嘴角卻高高的上揚。
他不想承認自己剛剛有多怕。
對一個人放棄希望比失去他還要讓尤屹覺得難過。
其實林磊很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不應該說什麽。
那天在旁邊偷聽,周偉一早就看見了他,只是出于某種目的他并沒有揭穿。而林磊的身份,他也是一早就知道的,林磊在陳松身邊對于周偉來說是有利的,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陳松居然從來不會調查自己身邊的人。
想找到林森又不暴露自己,周偉只想到這一個辦法。
讓尤屹來告訴自己林森在哪裏。
“我知道你剛剛聽到了一些事,你一定會做點什麽,或者早就做了,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記住,想要你爸活着,你就不能見過我。”
這是周偉臨走前對林磊說的最後一句話。
真相或許對于尤屹來說有些殘忍,周偉希望尤屹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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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屹靠在車窗上長長出了口氣。
有點晚了,的确應該找個地方睡上一覺。
既然知道了搞事的人是林磊,尤屹覺得也可以回家了。
但是他又不想回去。
如果自己有點什麽愛好就好了,或者有一個可以訴說心裏話的朋友,不然就不會像現在一樣。
尤屹靠在車裏點燃了一支香煙,煙霧淼淼人都變得放松下來。
一直緊繃的神經在一瞬間松懈下來,尤屹卻有點迷茫。
看見周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是在這支香煙要抽完之後。
靠着的車窗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尤屹叼着香煙看向旁邊,而後就看見了周偉。
“一槍沒打死你,所以來找第二槍嗎?”尤屹歪着頭按下了車窗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周偉确認車上只有尤屹一個人之後,道:“我給駱辛打了電話。”
“所以你們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尤屹罵了一句道:“我應該立刻就辭退他。”
周偉打開副駕駛的位置坐進去,尤屹沒有拒絕,叼着香煙看着他。
“你不怕我真的殺了你。”他無奈的笑道:“你自以為是看透我了嗎?”
周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尤屹握在方向盤上的指尖在抖,周偉知道他幾乎從不自己開車。
“我來開車吧。”
周偉說着走下車,打開了尤屹的車門。
尤屹沒有拒絕,順從的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尤屹沒有問周偉他會開向哪兒,周偉也沒有問尤屹你想去哪兒,兩個人就像是普通的司機和乘客。
半個鐘頭之後,車在尤屹的家門口停下來。
尤屹下了車,回頭看着周偉,後者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嘆了口氣,尤屹只得上了樓,打開自己家的門。
沒有想象中的淩亂和狼藉,他的房間被人很認真的收拾過,不僅每樣東西各歸各位,甚至連衛生都被人仔仔細細的打掃過。
周偉在他身後關好門鎖,道:“我回來找過你,你不在,後來我找人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尤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淡淡的“哦”了一聲。
被人整理過的家有一種陌生的氣息,尤屹不大喜歡。
他走到窗戶旁邊,岔開腿打開了那扇老舊的窗戶,讓外面的冷空氣吹進來,最好吹進自己的心裏,把這股莫名的燥熱壓下去。
“周偉。”尤屹背對着他,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苦笑道:“有些話我只說這一次,我不喜歡讓別人看見我這一面,軟弱又敏感,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我厭惡這樣的自己,這樣的人是什麽都遭受不住的。”
“我這個人既沒有一技之長頭腦也不夠聰明,固執又喜歡虛張聲勢,喜歡獨來獨往但是又會害怕一個人,我很倔,也很沖動,做事瞻前顧後,比不上幾個哥哥,有些卑鄙,甚至還很窮,我除了一副還讓人看得下去之外的皮囊之外什麽都沒有。”尤屹轉過身看着周偉,道:“如果你只是對我悲慘的人生經歷打動,或者是因為馬叔的緣故和我争些什麽,又或者和莫堯一樣,要是這樣,周偉,你可以到此為止了。”
尤屹摘下了眼鏡,轉過身背對着那個人。
“從這扇門走出去,明天一早,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尤屹搖頭道:“其實原本也沒有發生過什麽。馬叔那兒我不會多說什麽,你随便想做什麽都可以,周偉,你用那個秘密耍過我,我開槍打過你,也算是扯平了。”
尤屹深吸了口氣,說出憋在胸口裏的最後幾個字。
“到此為止吧。”
遇見你很開心,但是這東西比皮肉傷疼多了。
身後的人有些聲響。
而後再也沒了聲音。
整間屋子瞬間安靜的可怕。
尤屹探着頭看着窗外,他很想看看周偉離開的背影,看過了之後就可以潇灑的對這個人說句“再見”
人總是在成長,經歷第二次失敗之後,尤屹發現自己比較能拿得起放得下了,或許現在會很疼,可是過了今晚,尤屹想,過了今晚之後,一切就會回歸原位,不痛不癢的活着,這樣想想也挺好的。大概自己還是比較适合一個人待着,只不過為什麽會覺得眼角有些酸澀。
尤屹大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胸口也跟着有些發悶難受,尤屹無意識的伸手抓了抓。
然後就摳掉了自己的一塊血痂。
“操。”
他看着手指尖的血跡罵了一句,想着去餐桌上找張紙巾擦擦,而後他就撞到了一直站在他身後那個人的懷裏。
尤屹愣了愣。
“尤屹。”他聽見周偉說道:“你想過離開嗎。”
作者有話說:
見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