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更)他就是來給長公……
一夜過去,绛苑已經由黑雲衛接管,鄒誠帶着人在院內仔細搜尋了一遍,卻沒有找到任何關于漠北暗探的痕跡。看來這次刺殺是有備而來,只是不知他們為何要針對長公主?
绛苑外,黑雲衛重重封鎖,杜家老夫人和杜氏的母親一下馬車,便被眼前的陣仗吓住了。杜老夫人擡頭看了看門上的匾額,這才确定她沒有找錯,這裏的确是長公主的別苑。
她們也不是沒見識的尋常婦人,一看那些侍衛的衣着,就知道是黑雲衛。只是心裏不免震驚,都說聞人大都督不喜歡長公主,那怎麽公主來別苑小住,也要出動黑雲衛随行保護?
一直以來關于這對夫妻的猜測甚多,尤其是他們成婚那日,聞人決連夜去了北關,二人怕是連夫妻之禮都沒行過。長公主身份尊貴,京都的這些後宅女眷們不敢明面上嘲笑,暗地裏恐怕沒少譏諷。
如今一看,大都督對長公主如此愛護,竟把黑雲衛當成了普通護衛給公主看家護院,可見傳言都是假的。
陳驚出來接她們進去,杜老夫人來到芳沁院這一路上,又見到了許多黑雲衛,甚至連大都督的副将鄒誠也在,她心中又安定了幾分。
似國公夫人那般蠻橫的人,長公主的身份或許能壓一壓她的氣焰,但若要讓她害怕,只有聞人大都督這樣手握實權,萬軍簇擁的人方能做到。
芳沁院的主屋昨日被刺客毀了,杜家兩位夫人被請到西側間,她們一進門,最先看到起身向外張望的杜氏,母女祖孫一見面,便都紅了眼圈。
杜老夫人還算冷靜,拉着兒媳先給沈宜安請安:“妾拜見長公主殿下。”
沈宜安微微颌首,道:“無須多禮,你們許久未見了,想必有許多話要說。”
杜老夫人連忙謝過,杜夫人再也忍不住,輕聲叫了一句:“阿媛。”
杜氏眼中含淚,聽到母親喚她,卻沒有立刻過去。
杜夫人聲音帶着哭腔:“你是不是還怨我?傻孩子,你真當我和你祖母不管你了嗎?我們在秦國公府門前等了好幾日,能求的人都求遍了,若不是遇上長公主,連見你一面都難啊。”
“母親,祖母……”杜氏終于哭出了聲,快走幾步,撲到杜夫人懷裏,“別再為我傷神了,把弟弟找回來,你們以後好好的,就權當我死了吧。”
杜夫人捶打着她的背,哭道:“你怎能說這樣的話啊?即便不能和離,被秦國公府休妻,我和你祖母也要接你回家。”
恰在此時,杜氏擡手安撫她母親,杜老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傷痕,頓時疼的面容都攪在一起,問道:“那秦三郎竟然打你?你怎麽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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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遮住了手臂,低聲道:“不是他,是……國公夫人。”
杜老夫人再也冷靜不了,拉着她說道:“走,這就去秦國公府,讓秦三郎寫放妻書。”
沈宜安這才開口攔人,道:“倒也不用,秦三公子就在我這別苑裏。”
話音剛落,鄒誠和兩個黑雲衛親自押着一串人走進來,秦三公子似乎剛醒,不知身在何處,還以為是被那些黑衣人抓住了,他大聲說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知道我爹是誰嗎?我要是傷了一根頭發,秦國公府不會放過你們的!”
鄒誠嫌他嗓門大,半點也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正好讓他撲在地上,給沈宜安行了個大禮。
秦三公子哎呦一聲,擡起頭看見面前是一個秀麗脫俗,氣質絕塵的女子,不由愣住了。
鄒誠再次踹他,道:“眼瞎了?還不快給長公主請安。”
秦三公子咽了下口水,出神地道:“給長公主殿下請安。”
他原先只聽說過公主有仙人之姿,卻沒見過真人,還以為只是吹捧之言,今日一見,便知那些誇贊她容貌的話都是謙虛了。長公主長成這模樣,新婚夜還能獨守空房,聞人大都督別是那方面不行吧。
聞人決從寝房出來,走到西側間門外,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身邊怎麽這麽多人?聞人決遠遠看着,沒有進去,而是走到廊下,随便尋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聽着裏面的人說話。
秦三公子被面前女子的美貌震了一下,這才有心思看向四周,他目光掃過杜家的兩位夫人,最後落在杜氏身上,目露威脅地看了她一眼。
杜氏害怕的抖了一下,杜老夫人輕輕拍着她,冷聲對秦三公子說道:“三公子,你和我家阿媛性情不和,我們兩家差距又大,實難過到一起,望你能答應和離,放她自由。”
她這話已經算是十分客氣,可秦三公子不領情,張嘴就是譏諷:“和離?你們想的美。”
杜老夫人看向瘦得只剩骨頭的孫女,又退了一步:“即便是休書,也成。”
秦三公子哈哈大笑:“行,我休了她,但不是現在,等我膩了吧,最多不過三五年。”
杜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杜夫人也兩眼通紅,杜氏低聲下氣的求他:“三郎,你就放了我吧。”
秦三公子氣焰嚣張道:“求我放了你?你是想和你那情郎雙宿雙飛,杜氏,你還要不要臉?”
看來這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聞人決靠在欄杆上,悠然自在地聽着。
随着秦三公子這一句話,杜氏徹底崩潰:“你胡說!”
秦三公子呵呵一笑:“我胡說?你那小情郎要回來了吧,所以你這麽急着擺脫我。你想與我和離,再嫁給他,門都沒有。”
聽到這裏,聞人決半阖上的雙眸陡然睜開,他感受着胸口的絲絲疼痛,被人戳心窩子的感覺确實不怎麽好。
想來是這女子心有所屬,看不上她丈夫了?聞人決低聲嗤笑,旋即想到自己,便再也笑不出來。
杜氏仿佛被擊垮了,險些站立不住,她痛心地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和他早就斷了,在我嫁你之前,就沒有任何聯絡了!”
“我呸。”秦三公子冷笑:“怎麽斷的?你還留着給他繡的帕子,上面有他的名字,還有那封書信,我回頭找出來給你看,上面寫着阿媛親啓,是你的小字吧,叫得真親熱啊。”
聞人決揉着心口,就快要聽不下去了,這簡直是針針見血,句句往他心口上刺。
杜氏羞憤欲死,含淚說道:“你不能這麽說我,我和他……嫁你之後,我就死心了,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可你整日花天酒地,一個妾室又一個妾室的擡進門,我都可以忍了,但你要納那個外室回來,決對不行。”
那她這丈夫簡直不是個人,聞人決皺了皺眉,覺得浪費了自己的同情心。他剛想離開就聽沈宜安說道:“你們既然都已心有所屬,為何不能幹脆的和離?免得再互相折磨。”
秦三公子怒氣上頭,顧不上她的身份,道:“我就不離,她當初嫁我,還不是沖着國公府的聘禮,跟那些出來賣的女子有什麽區別,就這一點,還不如我那外室高貴。”他語氣閑閑的:“長公主何至于操心起我們國公府的家事?”
沈宜安氣定神閑道:“那便說說你昨日密謀刺客,行刺本公主的事吧。”
秦三公子面色一變,目光在他們之間看了幾個來回,憤然開口:“你們,你們這是串通好了要栽贓我!”
鄒誠問他:“地痞是不是你找來的?你有沒有讓他們進绛苑偷盜?有沒有給他們金子讓他們吓唬院子裏的女眷。”
“刺客一事,你有重大嫌疑,老實交代,為什麽謀害公主?”
秦三公子被他說的啞口無言,眼看一口大鍋就要扣在他頭上,他當然不能認:“我沒有!”
正在這時,外院下人來說:“秦國公夫人求見。”
秦三公子頓時一喜,想要他背鍋,也得看看他娘答不答應!
須臾之後,一個穿着金絲華服,頭上戴滿珠翠的中年婦人迤迤然走來。
沈宜安前世未曾與這位秦國公夫人打過交道,卻也知道她十分難纏,比起自己那婆婆也是不遑多讓,她今日叫鄒誠過來,借着黑雲軍的氣勢讓國公夫人害怕,以防她當衆撒潑。
“長公主萬安。”秦國公夫人低頭見禮。
沈宜安叫了起。
秦國公夫人眼角瞥見杜氏和她的家人,輕蔑一笑:“我這兒媳婦不懂事,叨擾了長公主,我聽說她想與我兒和離,這應該算是家事,自然由我們兩家商量着處置。”
她那高傲的态度可一點不像能商量的意思,沈宜安微微一笑:“本來是這麽個理兒,但如今,你家三公子涉嫌謀害皇親,便不能讓你帶回去處置了。”
秦國公夫人不知道昨夜绛苑進了刺客,秦三公子一夜未歸,她以為自己這個兒子想帶杜氏回去,因此觸怒了長公主,這才趕來解圍,聽得這話她愕然問道:“謀害了哪個皇親?”這長公主仗着身份竟然開始冤枉人了。
沈宜安正要開口,卻有人搶先了一步,只見聞人決大步流星走進來,神情自若道:“是本帥的妻子,大齊長公主。”
他一直走到沈宜安面前,眸光深沉盯着她看,外人面前,沈宜安給他留了幾分面子,喚了一聲:“大都督。”
“公主。”聞人決挑了挑眉,道:“我口渴了。”
若不是今日得借着他的勢……
沈宜安溫婉一笑:“蓮香,給大都督上茶。”
聞人決卻說:“不用,我喝公主這杯。”
他端起她喝了一半的茶,大口飲盡,沈宜安壓根來不及攔他,惱的雙頰和脖子都紅成一片。
聞人決輕笑一聲,在她身旁坐下,看向秦三公子,問到:“在這審,還是去京兆尹衙門審?”
秦三公子臉色蒼白,京都勳貴衆多,每家難免有那麽兩個不成器的子弟,在他們這群纨绔心裏,惹了誰都有家人幫着解決麻煩,唯獨這個聞人決,那是真的惹不得。
聞人決年少時外號瘋狼,不只是因為狼是他家祖傳的圖騰。那一日平陽侯世子在背後談論京都貴女的相貌,言語極為露骨,上至公主,下至公侯之女,他挨個品評了一遍。聞人決路過時聽見了,直接将人綁了帶到軍營,逼他從軍,不答應就打得他皮開肉綻。
至此那些纨绔心裏都叫他瘋狗,可他們又慫,怕聞人決聽見了自己要挨揍,便在開口時把狗替換成了狼。
年少時的他尚且惹不得,何況如今,他已經是黑雲軍主帥,大齊最年輕的定北将軍王。
秦三公子擡頭看向他,見聞人決鷹眸裏閃過一抹警告。
他連忙低頭,小聲說道:“我願意和離。”
說到底他們都知道刺客不是他找來的,長公主只是想逼他答應與杜氏和離,他母親再厲害,到了聞人決面前也不管用,哪怕是他父親秦國公親自來了,也是一樣的結果。
聞人決表現的已經很明顯了,他與公主喝一杯茶,在他們面前說大齊長公主是他的妻子,他就是來給長公主撐腰的。
傳言都是假的,他想起昨夜在绛苑門外他還罵長公主是個不得夫君寵愛的怨婦,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得虧除了他的小厮沒人聽見,不然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秦國公夫人心裏不痛快,問道:“三郎,不是你做的就不要承認,你若是怕有人威脅你……”
秦三公子連連搖頭:“沒誰威脅我,我本來也不喜歡杜氏,和離了更好。”
聞人決将茶杯輕輕一扣,再沒有人說話了。
不多時,鄒誠去拿來筆墨,就讓他們當着衆人的面寫和離書,寫好之後,鄒誠收走兩份和離書,說道:“屬下一會兒拿去衙門蓋個印就成了。”
終于能清靜了!聞人決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趕快走,鄒誠離開後,秦國公夫人和秦三公子也走了,
杜家的幾個婦人感謝沈宜安大恩,杜氏跪下要叩拜她,沈宜安親自扶起她說道:“不用謝我,你已經與秦三公子和離了,以後便是自由之身,若是心中對從前那位公子還有遺憾,自然應該争取。”
聞人決正端着蓮香送上來的茶,聞言便被茶水狠狠地嗆了一下。
他想問沈宜安:
究竟是人家遺憾,還是你心裏覺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