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先生,你給我摘個星星吧? (1)
闫椿走向西南角,一直躲在那裏默默觀察她的女人突然緊張起來,慌亂中弄灑了酒杯。
她趕緊扶正,忙不疊對服務員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服務員還沒見過這麽好脾氣的有錢人,明明她不用對一個服務員道歉的。
“沒關系的。”
女人接連又道了幾句“對不起”,眉目間的小心翼翼全被闫椿看在眼裏,她在服務員打掃幹淨後,走過去,把手中的香槟遞過去一杯。
女人一愣,想逃,可所有出口被闫椿的氣場堵死。
闫椿笑着問她:“你認識我嗎?”
女人不敢看她的眼睛:“闫律師吧?”
闫椿淺淺應一聲:“所以,你找我,是有事嗎?”
女人猛地擡頭,驚慌失措無所遁形。
闫椿更加确定,她要找她。
片刻,女人大幅度地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找你,我不打官司,我不告他的。”
闫椿捕捉到最關鍵的一個字。
“‘他’是誰?”
女人意識到自己說漏嘴,趕緊捂住嘴,用力搖頭。
闫椿不說話了,只是看着她。
女人搖了幾下,止住,手也慢慢放下來。
“他是我丈夫,何泓玉。”
闫椿聽過這個名字,做培訓出身的,講成功學,現在開設了一家線上商學院,網羅一批專業人士上有償公開課,在同行業裏已無敵手。
只是,他竟然結婚了嗎?
女人這才介紹自己:“我叫江甯,嫁給何泓玉十三年了。”
闫椿看她也不過三十歲,竟然已經嫁為人婦十三年了?
江甯知道她此時說的話很不可思議,但她也沒必要說謊,尤其是對一個陌生人。
闫椿看出來了,她有苦難言,拍了拍她肩膀:“你等我一下。”
她走回到陳靖回身側:“我有點事先走了,反正你這招商會也沒我什麽事,你自己鼓搗吧。”
陳靖回看了一眼江甯的方向:“我送你。”
闫椿掃一眼現場:“這種場合,你脫得了身嗎?”
陳靖回說走就走:“我的場子,我說了算。”
他把闫椿和江甯送到闫椿新的辦公地點。
江甯很懂事,先下車等着了。
闫椿解安全帶時,陳靖回把臉湊過來,吓了她一跳。
“你幹嗎啊?”
陳靖回給她解開安全帶,口吻別提多哀怨了:“說好了晚上跟我在一起的。”
闫椿翻給他一個白眼:“那是你自說自話,我可沒答應。”
陳靖回不管:“你結束是不是要明天早上了?”
闫椿看一眼眼神中盡是故事的江甯,捏捏脖頸:“差不多吧。”
陳靖回:“那你結束後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闫椿笑了:“早上四五點,你起得來嗎?”
陳靖回:“接你,一定能起來。”
闫椿看着他,幾乎要忘記以前的陳靖回是什麽模樣了,她真的很難把當年那個一舉一動都能牽扯她情緒的隔壁班同學,和這個揚名立萬、叱咤風雲的男人聯系在一起。
可是,她分明感覺到,面對他時,她有和當年一樣的心跳。
陳靖回牽她的手,最後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闫椿沒躲,項敵分析得也沒錯,可有一點他漏掉了,除了陳靖回,她沒給其他的人留過餘地。
陳靖回告訴闫椿:“何泓玉商學院B輪我投的。”
闫椿把私人感情先放在一邊:“你是在告訴我,如果江甯跟何泓玉之間有什麽事鬧到了明面上,你會站在何泓玉那頭是嗎?”
陳靖回:“我永遠站在你這頭。”
闫椿:“那你跟我廢話那麽多?”
陳靖回:“何泓玉是過了輪回資本這一關的人,他或許有些小毛病,但無傷大雅。”
闫椿聽懂了,既然是陳靖回打了包票的人,那人品肯定沒問題,先聽聽江甯怎麽說吧,如果到不了上法院那一步,她也不會掙這個錢的。
下了車,闫椿迎江甯朝裏走,陳靖回直到她們進門才走。
偌大的事務所空無一人,江甯這種敏感人群從邁進來的那一刻就開始坐立不安。
闫椿把她帶到樓上貴賓招待區,給她倒了一杯水,順手把燈光調暗了一點。
江甯捧着水杯,也沒馬上說話。
闫椿知道她在想什麽。
“我這事務所要過些時日才開張,所以冷清了點,但案子是不分時候的,只要跟我簽了合同,就是我的當事人,我會盡全力幫他達成訴求的。”
江甯擺擺手:“不……不是要打官司的,他是我丈夫,我怎麽能告他?”
闫椿微笑:“那你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麽?”
江甯已經到這兒了,什麽都不說是不可能了,幹脆豁出去,反正闫椿在律師這個行業有口碑也有信譽,更有陳靖回這樣傳奇的人物青睐,定是錯不了的。
她一咬牙,全盤托出了。
何泓玉上初中時,學習不好,老師不待見他,同學也孤立他,他幾度不想上學,是身為同學的江甯悉心勸說,他才勉勉強強上完了中學。
兩個人一來二去地互相扶持久了,難免産生感情,可都是出生在普通家庭的普通人,學校發現他們早戀之後,通知到家長那裏,兩家人一合計,幹脆不上學了,早早地結婚生孩子,還能報告大隊,分配個一畝三分地,有地種,總不至于餓死。主要他們那個小地方,上出學來的人也少,他們對讀書能致富這一點深表懷疑。
何泓玉剛成年,就娶了江甯,在家種了兩年地,看着心愛的女人只能跟他一輩子蝸居在一米五的土炕,十分愧疚,終于在一天傍晚下定決心,不告而別,去了省城打工。
打工兩年他認識了一些朋友,這些朋友雖然都是小人物,可也懷揣大夢想,他就做了個東,在出租房不遠處的小飯店包了一間房,讓兄弟幾個開懷暢飲,聊人生,聊理想。大家都是粗人,肚子裏沒二兩墨水,可說出的話也叫人覺得甚是有趣,漸漸地,隔壁包間的、大堂的,都湊上來聽了,本來一個小時就能散的局,硬是撐到了後半夜。
何泓玉一看,這不就是老一輩的說書嗎?古人誠不欺我,跟着老祖宗走總不至于錯吧?
就這樣,何泓玉的“書院”開張了。
從那間十平方米的小包廂到全國四十多家分院,他用了八年時間,江甯也早就被他接到了身邊,為他們富貴卻平凡的愛情故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何泓玉很愛江甯,可還是在她久久無子的第十二個年頭,找了小三,那人還懷了他的孩子。
江甯來自小地方,不懂怎麽處理這件事,雖然何泓玉的态度一直是只跟那小三生個孩子,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就拿錢打發了她,可江甯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
隔壁家太太知道了這件事,又過來煽風點火,說了一通男人的話不可信,淨身出戶才是硬道理,不然遲早被那小三霸占了她的位置,還騎在她頭上。
她一聽,吓得趕緊去咨詢婦女協會,對方給她指了闫椿這條路,她才會出現在招商會。
到後半夜,這個故事才講完。
闫椿喝了一口濃茶,問江甯:“那您能跟我說說,您的訴求是什麽嗎?”
江甯不懂這個,也不怕被笑話:“什麽是訴求?”
闫椿跟她解釋:“就是您想達到什麽目的,是真的如您鄰居所說,讓您丈夫淨身出戶,還是您只是單純地想挽回這段婚姻。”
江甯說:“我還是想要挽回這段婚姻的,畢竟是我生不出孩子,老何這麽做,也是情有可原,我但凡能下個蛋,他也不至于……”
闫椿看她又要哭,已經把紙巾遞了過去。
“何太太,如果一個女人拴住一個男人的方式只剩下給他生孩子這一條路,我個人是不建議再繼續這段婚姻了。”
江甯擡起頭,昂貴的化妝品被眼淚摧殘之後,在她臉上浮起一層白沫。
闫椿又說:“幸運的是,現在用孩子去拴住何先生的不是您。”
江甯聽到闫椿的話,眼睛明亮了一些。
“那……那法律可以讓我的丈夫回心轉意嗎?”
闫椿搖搖頭:“婚姻法不保護感情,法律沒有規定出軌一方必須回心轉意。”
江甯又哭出來:“那……那我怎麽辦?”
闫椿耐心地對她說:“何先生的肉體出軌已成事實,精神是否還在我們不能判斷,但他不會跟您離婚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此,您就還是何太太,您在與何先生這段婚姻裏的身份就還受法律保護。就算他要離婚,主動權也在您的手上,因為他是出軌的那一方,所以您不用怕,您家鄰居擔心的問題不會發生。何先生既然不打算給她名分,自然不會讓她出現在你面前。”
江甯聽完許久,還是問:“那我應該做點什麽啊?”
闫椿:“我本來是要跟您說吃好喝好、多逛逛街、做做SPA(水療),可看您的狀态,您也沒那心情。這樣吧。您要實在心裏難受,就把小三接到家裏來。”
江甯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剛才不是說她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嗎?怎麽?”
闫椿:“她自己出現在您面前,和您主張把她接到家裏,是兩種情況,您要是相信我,就按照我說的做,您要是還有顧慮,那也可以什麽都不做。”
江甯也沒什麽可坑騙的,就算是錢,闫椿也遠比她有錢,權衡一番,她還是點了頭。
送走江甯,闫椿一看表,早上五點半了。
她捏捏脖子,鎖了門往外走,剛出社區門口,一道強光正面侵入,刺得她不自覺地擡起手。
很快,光熄了,發光的物體裏出來一個人,他個子很高,身材勻稱,走路帶風就算了,還自帶背景音樂,闫椿凍結的少女心又差一點複蘇。
陳靖回走到闫椿面前,把她拉進懷裏。
“冷嗎?給你暖暖。”
闫椿價值一百萬的妝熬了一宿還沒花,他這個動作之後,花了,假睫毛還掉了一只。
她推開陳靖回:“你怎麽知道我這邊結束了?”
陳靖回說:“可能是心有靈犀吧。”
闫椿瞥他一眼:“你要是跟我心有靈犀,那應該是不知道我什麽時候結束。”
陳靖回不跟她辯了,牽了她的手往回走:“回家。”
上了車,闫椿被暖空氣暖了個通透,她怎麽想怎麽覺得,陳靖回根本就沒走,一直在車上等她到這時候。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她問司機:“你老婆沒問你怎麽這個時間還出來嗎?”
司機的回答無懈可擊:“我還沒有結婚,夫人。”
闫椿聽懂了:“所以沒人問你怎麽這個時間還出來是嗎?”
司機:“呃……”
闫椿:“你對我的後半句話不屑一顧,把所有重點放在‘老婆’兩個字上,不是說明沒有人問你,而是說明這事壓根就不會發生,因為你一晚上都沒回去。”
司機被繞暈了,趕緊求助陳靖回。
陳靖回:“她本來也是蒙你,真正讓她确認猜測無誤的,是你透過後視鏡看我這個行為。”
司機哪兒有闫椿那點彎彎繞繞,低頭認了。
闫椿的肩膀好疼,疼得她靠在了陳靖回身上,手也往他肩膀上伸,摟住。
“渾身疼。”
陳靖回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清醒過來才發現,原來闫椿已經好久沒有膩在他身上了,以至于她冷不防地這麽一下,他都受寵若驚了。
他問她:“抱着我就不疼了嗎?”
闫椿搖搖頭:“我要傳染給你。”
她把腿也跷到他腿上,這個動作完成之後,才發現她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身體就自然而然遺忘了她跟陳靖回還別扭着,完全回到了年少時的狀态。
可是這種時候也不能把手收回來,不然被察覺她是本性使然就會好尴尬!
然而,陳靖回沒有裝死。
“你是忘記你還沒原諒我嗎?”
闫椿無語,怎麽辦?!怎麽辦?!要承認嗎?!
還好陳靖回很懂事,沒有追問,手搭在她脊背,閉目養神了。
闫椿被掀到嗓子眼的心髒方才戰戰兢兢地回到心室,蝸居起來。
周日陽光明媚,闫椿起床望一眼太陽,當下就覺得,是個摘匾的好日子。
距離陳靖回上一次招商會已經過去一個星期,擔任法律顧問的合同都簽了好幾份,林延康還沒把匾給她送過來,反正她今天也沒事,就親自去取一趟好了。
洗完澡,門鈴響了,她叼着面包去開門,是房東楊姐。
闫椿咬一口面包,剩下半截掉下來,準确地落在她手上:“還沒到十號吧?”
楊姐上次見識過陳靖回的氣派之後,出來進去碰上闫椿都有給她好臉,倒是今天有點反常,話也說得難聽。
“我弟要結婚了,就用你住的這間房當婚房,限你這個星期從這兒搬出去,房租給你算到今天,後面你搬家的一個星期給你白住。”
闫椿不幹:“租賃合同簽了一年,這才五個月不到,把我趕出去,不算房租就了了?”
楊姐中氣十足:“按照合同來,我的原因導致你住不下去了,你的損失我承擔。”
闫椿看楊姐是鐵了心要把她轟出去了,也不浪費口舌了。
“好,最晚一個星期。”
楊姐扭頭,闫椿關門,她把半塊面包扔進盤子裏。
這叫什麽事?
剛弄好新事務所的事宜,她還沒空休息,馬上又要搬家了,問題是,這麽短時間,她從哪兒找到物美價廉的房子?
她把手機上的早間新聞關掉,打開房産APP。
事務所周圍的房子太貴,一居都要六千八百塊,還是簡裝,精裝修就奔一萬去了,還不用說二居室、大開間什麽的。
看了半個小時,她放棄了。
本來以為接了幾個大案,手頭寬松一些,她就能翻身做主人了,卻忘了她是條鹹魚,翻幾個身都沒有區別,看多了昂貴的房價只會對她的自信心造成一定程度的創傷,沒別的用。
她拍拍臉,讓自己精神一些,先去要匾吧。
商标和匾比較要緊。
陳靖回的電話在她出門之時打來。
“不是說好了今天放假,不用陪你吃飯、看電影和逛街的嗎?還給我打電話幹什麽?臨時加班我可要三十倍加班費。”
“下樓了嗎?”陳靖回問。
闫椿正往下走:“下樓也不是找你,我有事。”
陳靖回:“不是去林延康那裏?正好我在那邊有個約會,順便把你捎過去。”
闫椿走出樓門:“你家距離那一帶比我家近太多,專門過來接我一趟還能用‘順帶’二字?”
陳靖回:“我是怕我對你太好了,你有心理壓力。”
闫椿看見他的車,以及他的人了,挂了電話,走到他跟前說:“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的承受力沒有極限,你大可以無底線地對我好,我保證心安理得。”
陳靖回不跟她耍嘴皮子了,先請她上車。
闫椿上車就挂在了陳靖回身上,有了上一次的習慣使然,她在膩着陳靖回這件事上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反正她很舒服,立場什麽的,到時候再說吧。
到了目的地,陳靖回也沒走,跟着闫椿進了CBD。
闫椿上電梯時看見他,當下明白什麽約會,都是他瞎扯淡。
“你就不能有點你自己的事嗎?”
陳靖回早在離開闫椿的十年裏就把他自己的事辦完了,現在闫椿的事,就是他的事。
闫椿很無奈:“我跟找了個爸爸一樣。”
陳靖回:“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當你爸爸,現在就可以。”
闫椿:“滾,少占我便宜。”
說着話,電梯到了。
守開律師事務所的匾是闫椿跟一位現代書法大師求來的,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義薄雲天是闫椿”,她怎麽能讓它落到林延康的手裏呢?
自動門打開,前臺擡起頭看見闫椿時,臉色慘白。
闫椿沖她笑了笑:“別緊張,我只是來拿回我的東西,沒時間跟你們打架。”
前臺沒說話,趕緊跑向林延康的辦公室,把他請出來。
林延康聽說闫椿來了,想着關門打狗呢,結果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陳靖回……
堂堂輪回資本一把手,怎麽就淪落成闫椿的跟班了?
闫椿開門見山:“林律忙得不可開交,沒空給我送匾,我就自己來取了。”
礙于陳靖回在,林延康的脾氣不敢釋放,最後只能賠幾個笑臉?:“好的,好的。”
闫椿看一眼匾,再看一眼他:“林律不是要我一個弱女子上吧?”
林延康咬牙切齒地說:“哪兒能勞煩闫律親自動手呢。”
闫椿就看着:“那你給我摘下來吧。”
林延康瞥了一眼陳靖回,他現在的表情跟他在衆多雜志照片上的表情如出一轍,沒有冷暖,也看不出悲喜,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恍然置身危機四伏之中。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要麽忍,要麽殘忍。
陳靖回是後者。
林延康乖乖把匾摘下來,雙手奉上。
闫椿接過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吹了林延康一臉。
林延康只能受着。
闫椿目的達成,毫不吝啬地給了他一個笑臉:“後會無期。”
林延康張了張嘴:“後會……無期。”
出了自動門,闫椿問陳靖回:“你在這邊到底有沒有事?”
陳靖回:“有。”
闫椿點點頭:“那我自己打車回去了。”
陳靖回:“我要很晚,司機你帶走吧。”
闫椿:“哦。”
話畢,她走向電梯。
陳靖回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一雙筆直的腿停在電梯前。
電梯到了,闫椿倏然轉身,跑到陳靖回跟前,踮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難得語無倫次地說:“嗯,那個,這個匾,謝謝你。”
陳靖回有一瞬間的失神,反應過來時,雙手圈住闫椿的腰。
“嗯?”
闫椿讨匾這最後一件心願達成,當下覺得被一股空虛貫徹全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折回來,為什麽要親一口陳靖回,但就覺得,不這麽做,她會很難過。
親完,她的理智也回來了,陳靖回卻不讓她走了。
她低頭看一眼陳靖回放在她腰上的手:“你……你幹嗎?”
陳靖回用力把她往懷裏一帶,兩具身體相撞的反應在一瞬間被無限放大,跟病毒一樣腐蝕着四周的空氣,他低頭就能吻住闫椿,可他沒有,他只是貼着她的嘴唇。
“口頭感謝?”
闫椿覺得好熱、好熱。
“你還想要我怎麽感謝?”
陳靖回說:“跟我住在一起。”
闫椿只覺得醍醐灌頂,她用力推開陳靖回:“呸!就知道房東強迫我退租事出有因!”
陳靖回也不否認,又重複一遍:“跟我住在一起。”
闫椿才不要被他牽着鼻子走:“我得考慮一下。”
陳靖回看着她氣呼呼地邁進電梯,心情十分愉快。
電梯下去,他回到林延康面前。
林延康看見陳靖回折回,本能地朝後退了一步,盡管他只身一人。
陳靖回着一身整潔的深藍色西裝,儀表從來一絲不茍,他站在那裏,就能壓迫得現場的人透不過氣。
林延康瑟瑟發抖:“陳……陳先生……”
陳靖回擡眼看過去:“闫椿只是要解氣,可我沒那麽善良。”
林延康一下癱坐在地上。
陳靖回又說:“設計陷害闫椿那樁案子,我已經整理資料交由律協處理了,涉案一幹人等是會被吊銷律師執照還是要負刑事責任,會有人通知你們的。”
林延康吓得魂都飛了,跪着挪到陳靖回腳下。
“陳先生,您這樣是要我的命啊!”
陳靖回一腳踹開他:“你們對闫椿下手時,有沒有想過那會要她的命?跟我談命,等你真的死了,我會給你燒紙的。”
陳靖回用他幹淨利落的手法,送林延康退出了歷史舞臺。
周三,一周裏最漫長的一天。
闫椿在事務所整理擺件,新招的助理跟着她跑前跑後。
項敵給闫椿送了幾張辦公桌,還送了幾把真皮座椅,簽單子的時候,別提多心疼了。
闫椿瞥他一眼:“不就幾把椅子嗎?看你那小氣樣。”
項敵捂着心口,五官皺成一團,說?:“懂不懂行,這是幾把椅子嗎?這是幾個三千六百塊。”
闫椿挑眉?:“三千六一把椅子?那得多有定力的屁股才能坐得下?”
項敵很難受:“還不是你們家陳靖回,讓我全給你弄最好的,我就跟他說了,你也不懂啊,三千六百塊的跟三十六塊的,你也區分不出來,有必要嗎?嚯,你是沒看他那張臉,臭得都能腌菜了。”
小助理在一旁掩着嘴偷笑。
項敵把桌上的玩偶揣在懷裏,接着呻吟?:“我的三千六百塊啊——”
他叫喚的時候,楊姐催她搬家的電話又打了一次。
“闫律師,一個星期的期限要到頭了,您這邊打算什麽時候搬啊?”楊姐問。
是不是陳靖回從中作梗兩人心照不宣,房東還能一趟一趟地催她委實有些過分了,闫椿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房子我在找,說好一個星期內搬走就一定會搬走,你也不用給我施壓,我要是答應去陳靖回那裏,早在第一天就過去了,也不用您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打電話。”
楊姐語塞,早說她演技不好,非找她演,露餡了吧?
電話挂斷,項敵問闫椿:“阿回讓你搬過去跟他住啊?”
闫椿會給陳靖回越過雷池的機會嗎?
“他想得美!”
項敵笑:“你別吹牛,到時候打臉了可不好看。”
打臉?不存在的。
闫椿說:“我到天橋底下打地鋪也不會跟他住在一起。”
說話的間隙,電話又響了,這回是客戶。
闫椿摁下接通建,走到窗戶邊上:“江女士。”
江甯:“闫律師,您今天有空嗎?”
闫椿看一下已經收拾差不多的事務所,除了找房子,暫時沒別的事了。
“您有事嗎?”
江甯:“晚上是我先生的感謝會,感謝一路扶持他的商學院上市的朋友們,他說帶我去,可我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
闫椿明白了:“那我們去新世紀?還是維多利亞?要不我先去找你吧?”
江甯:“謝謝,謝謝。”
闫椿:“您太客氣了。”
電話挂斷,闫椿對項敵下了逐客令:“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項敵看一眼貨單:“還有兩組文件櫃沒送過來呢。”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
闫椿說:“要不你在這等着。”
項敵:“嗯?”
闫椿:“送到之後給我鎖門。”
嗯?嗯?
闫椿說着話朝外走:“小助理給你留下,只能看不能碰。”
項敵:“……”
小助理送闫椿出門:“我跟着您吧!”
闫椿:“不用,你給我監督好他。”
小助理稍顯踟蹰:“可是……”
闫椿拍拍她的肩膀:“他要是欺負你,等我回來弄不死他。”
小助理的底氣立刻就上來了:“嗯,好。”
闫椿打車去時光會所跟江甯碰面,剛進門就看見一個神似陳靖回的身影邁入電梯,讓她感到詫異的不是在這裏碰到他,而是他身側有個着齊腿根裹胸一字裙的妙齡女郎。
她信步跟上去,全然忘記江甯還在二樓等她。
陳靖回和那女郎的電梯停在六樓,闫椿随後乘下一趟電梯追過去。
出了電梯,他們就在正對電梯口的一張臺子上,兩臂長的卡座坐兩個人綽綽有餘,可闫椿就是覺得很擠,可能是因為,那個人确實是陳靖回。
他們相談甚歡,壓根沒有注意到這邊一雙凄涼、暗淡的眼睛。
闫椿朝前邁了一步,第二步在空中停滞了半秒,又收回來,轉身離開。
陳靖回只是一個普通男人,他喜歡她是因為她符合普通男人的基本審美,他喜歡別人也是普通男人抗拒不了美人的基本操作,沒有人會在沒有進度條的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十年也許很長,他也許對她很想念,但往往得不到的才最值得懷念,當她真正出現在他面前,已然沒了十年前的爛漫,他還覺得她獨一無二嗎?
女人善變,男人也一樣。
闫椿回到二樓,江甯已經等候多時了,她笑着迎闫椿入座。
“堵車了吧?電視剛播了路況。”
“嗯,有一點。”闫椿很想對她笑,可她扯不動臉皮。
江甯神經粗,也沒注意到她的反常。
“我們從最近的維多利亞開始逛吧?”
闫椿:“好。”
江甯:“對了,闫律師,你晚上沒事吧?”
闫椿:“沒有。”
江甯一拍巴掌:“那太好了,你晚上跟我一起去吧?”
闫椿:“好。”
就這樣,江甯不知道闫椿為什麽有求必應,而闫椿也不知道她信口答應了什麽邀請,當她反應過來時,已經穿着一身高定出現在了何泓玉的感謝會。
跟何泓玉合作的人都是土老板,有錢,有排場,就是沒文化,且大多數是地中海、啤酒肚的标配,他們聊着陌生領域的話題,拼命證明他們沒有短板。他們當中偶爾會有人走向闫椿,向她敬一杯酒,探讨一下業務,誇誇其談的模樣好像比闫椿更懂法律。
闫椿敷衍地應付着每一個靠近她的人,疲憊的眼睛從未卸下過對生活的無奈。
陳雀翎就是這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
“闫椿。”
闫椿聽到有人叫她,擡起頭,眼睛裏稍稍注入一些色彩。
“雀翎姐。”
陳雀翎笑起來:“真是你啊,還以為我看錯了。”
闫椿扯扯嘴角:“何太太是我朋友。”
陳雀翎在她的空杯裏又倒入一些白葡萄酒。
“何先生是我朋友,我們曾在牛津大學賽德商學院上見過,當時他是演講人,我是觀衆。”
闫椿從業多年,最擅長的就是傾聽。
陳雀翎搖晃着酒杯,催化“龍卷風”對葡萄酒的侵略。
“他當時講了一個有趣的觀點,說人總是對別人要求太多,對自己要求太少,生命一旦偏離軌道,就全是別人的責任,只有自己是受害者,壓根不去想,起點和終點都是自己選擇的。”她把“海嘯”灌入嘴裏,絕了“龍卷風”的路,“何泓玉經歷十多年的婚姻,才知道他太太不能生嗎?不是,他是為他出軌找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闫椿沒問陳雀翎怎麽知道這件事,也沒去追究她把這件事說給她的目的。
陳雀翎又說:“他犯了所有男人都避免不了的錯誤——貪心,可他大體算是一個有良心的人,沒有跟他太太離婚,而他能給她的,也只有‘何太太’這個名分了。”
所有男人都避免不了的錯誤……
闫椿讷讷地問:“喜歡久了會煩嗎?會比上班高峰時,站在路口,看着一輛又一輛出租車在面前行駛過,卻沒有一輛挂着空車的牌子,還要煩嗎?”
陳雀翎定睛看了她數秒:“會吧,可人總不能因為知道會煩,就拒絕喜歡。”
闫椿睫毛輕顫。
陳雀翎跳過了這個話題,把她的手拉過來:“一別十年,你過得好嗎?”
她的聲音太溫柔,闫椿眼睛發酸。
陳雀翎順順她的手背:“記得當年不過數面,卻足夠叫我時常想起你。我像你當年那麽大的時候,可做不了一家人的主,你真的很勇敢。”
闫椿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都沒什麽當家做主的概念,只是生活由不得她選擇。
陳雀翎忽然一笑:“現在好了,撥雲見日,柳暗花明,往後啊,都是舒坦日子了。”
闫椿淡淡地應了一聲。
陳雀翎碰一下她的酒杯:“等結束後,你跟我走吧。”
闫椿:“去哪兒?”
陳雀翎:“我家。”
或許是闫椿實在不想回到出租屋,也或許這個女人是陳靖回的姐姐,剛才給了她一點安全感,闫椿終于還是點了頭。
跟江甯道別,闫椿上了陳雀翎的車。
陳雀翎曾放下話,不會考駕駛證,可沒有人總有時間做她的司機,她總要學會自己上路。
車開進闫椿出租房必經的主路時,她有一絲訝異:“你也在這邊住嗎?”
陳雀翎沒答,把車停到闫椿家小區外。
闫椿随她下車,又随她走向那間筒子樓的對面——泊帆別墅區。
她幾乎都要忘記了,這條三十米寬的馬路,就像一把鋒利的殺豬刀,在皮和肉之間拉上一刀,區分了賤與貴,清楚了貧與富。
陳雀翎把闫椿領去了陳靖回的房子,一打開門,什麽都沒那個望遠鏡亮眼。
她想走過去看看,卻被尴尬的身份定住了腳。
陳雀翎走到吧臺,打開冰箱,手伸向橙汁:“喝點什麽?”
闫椿走過去,在吧臺外圍坐下:“有酒嗎?”
陳雀翎的手停住,轉而取了一瓶開封的洋酒:“我不太會調,你想兌什麽喝?”
闫椿把酒杯推過去:“不兌了,純的吧。”
陳雀翎愣了一下,還是給闫椿倒了一個淺淺的杯底。
闫椿端起就飲盡了。
陳雀翎怕她喝多,可她的難過又叫她沒法拒絕。
闫椿一杯接着一杯,幾乎沒有酒量的她,很快就喝多了。
她纖細的手臂支着腦袋,醉酒後的眼睛更迷人,還裹着薄如蟬翼的霧氣,長睫毛幾根紮在一起,遮擋了幾分她骨子裏自帶的妖氣,更顯撩人。
陳雀翎把她的酒杯拿走:“不能再喝了。”
闫椿又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