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別聽
黎聽躺在小旅館的床上,衛生還算幹淨,隔壁床響起李泾的呼嚕聲。
他習慣性地臨睡前打開賬號看了下,被接近兩萬條的評論給震到。除此之外,他還發現,經歷了四天三夜,他們的宣傳片仍然高挂在首頁的第一條。
他不解,因為這個平臺的推廣規則是給一次錢上一次首頁。他們打算分三次上,第一次挂三天,第二次隔一個星期,最後一次隔一個月。
可是現在已經過了零點,首頁應該換了才對。
除非……有別人在背後替他們給了錢。
他一下就想到了許寄,不像別人先想一圈挑出幾個最有可能性的,再一一排除。
他除了許寄想不到第二個人。
可是許寄,沒有理由幫他吧,他們剛剛才和好,許寄應該還沒有之前那麽喜歡他吧……黎聽看着聊天框“是你幫我上的首頁嗎?”,卻遲遲點不下發送,算了,萬一是李泾那邊的人呢?別自作多情了。
他一直以為許寄那句“紀馳比你重要”更傷他的心,但并不是,他每次回想起來,更在意、更糾結的其實是那句“如果沒發生那件事,至少不會抛下你。”
黎聽這一去就是兩個月,要先去到商場實地考察,根據店面的占地平方以及風格設計,和甲方敲定方案,然後再去原料市場挑玻璃。
除了黎聽和李泾,跟着一起去的有四個工人,剩下的兩個在工作室趕訂單,好在老板包廉價航空的飛機票、一日兩餐與住宿費,否則真是虧得底褲都不剩。
他打開與許寄的聊天框,打字:
“今天早上下了點小雨,變涼爽了。”
“哪塊玻璃好看呢,車刻玻璃還是熱熔玻璃?”
“這裏好偏,但外邊的景色還不錯,給你看【圖片】【圖片】。”
許寄中午下班,掏出手機,黎聽給他發了三十多條微信,他劃到最上邊一點一點地看下來,看到那兩張圖時,他有點迷茫,這不就是還未開發、長滿了雜草的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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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複道:“是還不錯,對眼睛好。”
黎聽那邊估計也在吃飯,秒回道:“飯堂今天吃什麽?”
許寄:“紅燒茄子、可樂雞翅、橄榄菜炒四季豆。”
黎聽毫無形象地坐在店鋪外的膠凳上,頭發紮起來,即便如此,一眼望去仍然與其他人有壁,一張臉又白又漂亮。
老板給他們叫的就是最普通的盒飯,一個雞腿和幾條青菜,他道:“饞了,回去我要讓阿姨給我打四個雞翅。”
許寄勾了下唇,“好。”
下午繼續開工,和老板商讨之後決定了熱熔玻璃背景牆,一連十幾天,他忙得兩頭跑,除了睡覺,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待在商場裏。
他每天仍然給許寄發一大堆消息,以前是想要傾訴,現在是控制不住分享欲,可是這麽長時間下來,給黎聽最直觀地感受是,許寄回複得非常少。
比如他發二十幾條,許寄逮着最後幾句回個一兩條就沒了,上面的一大堆仿佛都沒看,下次開頭仍然是他。
不應該啊……黎聽皺眉,他原本發消息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得到許寄的回應,而是單單有個地方可以傾訴。
可此刻這股難過感是怎麽回事,明明兩人的相處方式和之前并無太大差距。
因為許寄是第一個提供能讓他無所顧忌發洩的地方的人,所以他清楚記得,以前雖然會有些失落,但并不會像現在一樣心梗。
現在的他還時不時拿出手機,只為看屏幕頁面有沒有彈出消息,他……
不,黎聽突然像被人用錐子猛地敲了下後腦勺,他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刻翻找之前的聊天記錄。
“操……好煩啊,這死老頭怎麽還在講。”
“這個人好惡心,用那種色眯眯的眼神看誰啊。”
“操滾他的,又來了。”
之後他又一點一點地看和好之後的聊天記錄,不錯過一點細節。
黎聽發現,從兩人分開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星期了,他沒和許寄說過一句髒話,吐過一句帶有負能量的話,甚至還會無意識地展露自己好的那一面。
許寄開會時,塞在褲袋裏的手機不停在震動,剛好貼着他的襯衫夾,震得他大腿都有點麻,他擡手表示先暫停一下會議,然後拿出來。
一看,不是黎聽,是紀馳和紀方池兩人。
底下的員工都有些驚訝,老板開會最忌諱別人打擾,之前也不是沒試過手機響,可老板直接把手伸到褲袋裏長摁,關機了。
“不好意思,繼續。”許寄道。
一直到結束,許寄才解鎖去看消息的詳細內容,紀馳說能不能陪他去聚會,紀方池問要不要去滑雪。
許寄一一回複。
黎聽的聊天框已經看不到在哪了,兩個人最後的一段對話停留在半個月前。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好像是說完要吃四個雞翅的後幾天?黎聽給他發消息的頻率就大幅下降,從一天四五十條到二十幾條,漸漸再到每天三四條,最後直接跟失蹤一樣。
因此許寄也主動詢問過:“最近怎麽樣?”
黎聽:“很忙。”
許寄垂眼盯着那兩個字看了一會,不再問了。
一個星期後,他陪紀馳去參加聚會,如果要喝酒的話,他好替後者擋一下。
紀馳的媽媽病情仍然沒有好轉,這個要強優秀的女人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紀馳,公司就交給你了。”
紀馳變寡言了不少,“辛苦你了,兄弟。”
許寄搖搖頭,“喝酒而已。”
因為紀馳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別人交談,所以大概喝了一兩杯洋酒就不敢再喝了。
許寄擋酒時也不委婉,直接道:“我來。”
他仰頭,喉結滑動着,透過透明的玻璃杯底,依稀看到有個人影姍姍來遲。
是黎越,對方穿着酒紅色的西裝,整個人看着正常了不少,沒了那股瘋勁。
許寄移開視線,直接忽視。
除了幫紀馳擋酒的,還有不少來找他攀談的人,二十幾杯洋酒下肚,許寄看着一點事都沒有,恰好在這時,有人打電話過來。
原本他想直接挂掉,卻看到來電顯示那裏的名字是“黎聽”。
許寄一愣,走遠點接了起來。
“許寄,我……”
許寄打斷:“黎聽,我現在這邊正在忙,稍後給你回電話,沒有扔下你。”
那邊頓了下,“嗯。”
等手頭上的事都解決後,許寄踱步來到露天陽臺,撥通了黎聽的號碼。
對方沒有停頓地就接了起來。
許寄:“怎麽了?”
“嗯……”黎聽那邊很安靜,聲音也很低,“其實沒什麽,就是告訴你我後天可能就回來了。”
許寄戴着藍牙耳機安靜地聽,他掏出一根煙點燃,虛虛地抽着,“嗯,怎麽樣?”
黎聽:“挺好的,老板很滿意。”
“嗯。”
兩人之間沉寂下來。
隔了一會,黎聽問:“你在幹什麽?”
許寄:“和紀馳參加一個宴會。”
“啊,”黎聽想起了什麽,道,“當時還說要練酒量來着。”
白煙上升,在黑夜中消散,許寄道:“不用練。”
“嗯?”黎聽道,“為什麽?”
因為許寄知道練酒量有多麽痛苦,醉了再醉,吐了再吐,他扯了扯衣領,在露天陽臺散着酒氣,“我可以幫你喝。”
“不用,”黎聽手機貼着耳朵,低聲道,“你喝難道就不難受嗎?又不是白開水。”
許寄笑了下,正想開口時———
“許少。”
許寄望着遠方路燈的視線一動,他轉過身來。
黎越的嘴看起來非常奇怪,他微笑着靠近,“好久不見許少,我是專門來找您道歉的。”
遠在1480公裏以外的黎聽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沒有一刻緩沖。
黎越的聲音,他死都不會忘。黎越怎麽會在G城?什麽時候來的G城?他怎麽還敢來G城?
黎聽喉嚨發緊,喊道:“許寄!別和他說話!”
黎越整張嘴像是癟了下去,發聲不準,說話也很慢,“之前那件事是我的失誤,當時我喝醉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能原諒我嗎?”
黎聽:“別理他許寄,回到聚會去!”
雖然不知道黎聽為什麽會這麽警惕對方,但在黎越和黎聽之間,許寄當然是無條件相信後者,他擡腳,往酒店裏面走。
哪知黎越悠悠地擋住了去路,笑道:“我曾經還以為您和我弟弟的婚姻是有感情的,我為我的愚昧道歉。”
“許寄!”
許寄面無表情地看對方。
“我知道您和我弟弟之間存在着不愉快,也知道你們兩個之間鬧掰了,甚至您寧願賠十倍的違約金也不願意給他拍攝,最後卻被逼無奈。”
“許寄,別聽,快回去!”黎聽的心越發地慌,再這樣下去,許寄就要知道……。
黎越咧開嘴一笑,“剛好我和他之間也有不愉快。”
許寄怔住了,有些驚悚地望着對方張開的嘴,原本該是牙齒的地方空無一物,牙床坑坑窪窪,黑黝黝一片,看着非常恐怖。
黎越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哦,之前在恢複,醫生說,要恢複好了才行。”
“許寄!”黎聽的聲音聽起來又啞又冷,幾乎是命令地吼,但又不難察覺地帶着一絲哀求,“現在立刻……”
許寄擡手,眼疾手快地摁了下藍牙耳機,他把電話挂斷了。
“我的親弟弟,”黎越空洞的嘴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他怪笑起來,“他硬生生地、一顆一顆地把我的牙全拔了,那血呀……流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