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常她不是貪眠之人,今日卻格外的困乏,聽着聲音就是睜不了眼,轉了身又要睡去,被青團竟然拽了起來。

“今兒是郡主大喜的日子,怎麽還貪睡了起來呢。”

沐念慈閉着眼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輕輕舒了口氣,一睜眼就是便是乍眼的紅,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挂上去的。

她向來喜清冷的顏色,屋中擺飾也都是淡雅為主,如今像是被紅色淹了,怎麽瞧都是別扭的,原本對于嫁人沒有波瀾的心突然緊張了起來。

都是這抹紅弄的。

“郡主先淨了面,喜娘已經在外頭候着了。”青團今日穿的也喜氣,百靈似的叽叽喳喳的念叨着。

沐念慈利索的起身也都是被煩的,等淨了面剛一坐下,喜娘就滿口吉利話的走了進來,朝着她行了一禮,但見着沐念慈瞬間可見其驚訝,似乎有些懷疑面前坐着的是不是郡主。

她微微颔首,青團那就遞上一袋子賞錢,喜娘稍微掂量了下分量,面上笑顏更深,管她是不是,只要有錢賺就是好的。

嫁人這天新娘子要開面,用五色的棉紗線絞幹淨臉上的絨毛,喜娘驚嘆這是她見過的最幹淨的臉,所以只是做了做樣子,說兩句吉祥話,就開始上妝發了。

喜娘做了幾十年,什麽樣時興的發樣和妝容都是得心應手的,一炷香的功夫就都妥當了,這才一邊道喜一邊退了出去。

梁楚嫣這時也進來了,身後跟着的連翹抱着嫁衣和頭面。

她打一進來看着女兒就想哭,拿着帕子忍了回去,忙碎步上前,“這嫁衣緊趕慢趕昨晚才收了針,只是時間緊迫,再繁瑣的也來不及了。”

“已經足夠了,母親坐。”

這幾日全府都忙的不行,梁楚嫣坐下,連翹那邊就和青團一起為她穿上嫁衣。

大紅的嫁衣是三十多位繡娘日夜不停的趕出來的,其精致程度遠比大多貴女,只梁楚嫣還覺得不夠,什麽都想給女兒最好的。

連芍從外頭進來,端着托盤禀道:“驸馬說讓郡主先吃了早膳。”

新娘為了避免麻煩一日都不曾進食,梁楚嫣是忙的忘了,沐芝可不管這些,萬不能餓着她女兒,特意告訴廚房做些易食的湯粥和糕點送過來。

“瞧瞧我這記性,還是你父親細心些,快吃些。”

沐念慈心中一暖,正好這會兒未戴沉重的頭面,也方便些,連翹拿過來一張布巾,放到她腿上去,免得髒了嫁衣。

本胃口不是極好的,但一想就要離家,碗裏的粥竟然也格外的好吃,難得都吃的精光,最後一塊糕點一進口,連翹正好遞上漱口的茶水。

“都說要嬷嬷跟着你,你不準,連翹心細穩重,你也不應。”梁楚嫣微微埋怨道,倒不是青團不好,小丫頭皮了些,但是機靈着呢,只是嫁出去身邊不多帶些做娘的不放心。

“嬷嬷跟了母親幾十年,怎麽能分開,而且年紀大了,總要有人幫忙,連翹不是正好,女兒是嫁人,又不是上戰場了,青團一個貼身的就夠了,還有那些個丫鬟您不是都選好了嗎。”

她不用多,可信任的一個青團跟在身側,再加一個天問在外頭跑腿就夠了,剩下的沒有都是一樣的。

梁楚嫣未多說什麽,反正女兒的主意比她是多多了,遂看着女兒戴首飾。

頭面是一整套的點翠金冠,足足八斤重,上頭還墜滿了飽滿圓潤的珍珠還有大大小小的珍貴寶石,梁楚嫣恨不得把全部的寶貝都鑲了上去。

這一戴上就好玄壓斷了沐念慈的脖子。

再添上一些鮮紅的口脂,便美的驚心動魄。

“我兒還真就壓的住這樣豔麗的裝扮。”

不光梁楚嫣,在場的丫鬟都覺得驚豔不已,倒不是沒見過美人,只是像郡主這樣從來都是清清淡淡的扮相突然換上這一身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喜娘來催了一次了,等催了三次就要上轎了,也就意味着時辰不多了,梁楚嫣眼角又挂了淚,抓着女兒的手囑咐了又囑咐。

沐念慈現在頭上猶如有千斤頂壓着一般,心中倒期盼着快些結束然後拿下這累贅。

随着喜娘的第三次到,也到了要出門的時候,梁楚嫣淚眼汪汪道:“要孝敬公婆,敬重夫君。”

都說新娘子出嫁要哭嫁,沐念慈實在是擠不出那眼淚,只安慰道:“女兒曉得了,反正也不遠,會常回來的。”

母女相攜一直走到正堂去,沐芝就站在那等着,眼帶笑意并未多說,他所想同沐念慈差不多,離得這麽近,日日都見得。

火紅的蓋頭一落下,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腳尖。

儒雅的男聲響起,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參見太子殿下。”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就莫要客氣了,都是一家人。”

新娘上轎子都要兄長背,但沐念慈是獨女,皇上也是考慮到了這點,其次也是想要為了表明對這樁婚事的重視,畢竟是自己賜的,特意要太子過來撐場子。

但沐念慈除了兒時見過太子,已經多年未有來往了,其實是不願的,但皇命難違,只能上了太子的後背。

太子背着上嬌,在外人看是何等的榮耀。

因是皇帝賜婚,婚事就要更熱鬧一些,花轎是特定的一等花轎,名為美球轎,只是再好的轎子沐念慈也是見不着的,都是做與外人看的。

她一坐下,就聽見轎側的喜婆小聲說,“郡主坐着莫要移動,才好平安穩當。”

沐念慈頭上壓的脖子生疼,想動也是動不得的,只嗯了一聲,座位下面還有炭火和香料熏着,頭上又是蓋頭,頭暈的不像話。

青團手從籃子裏掏出一把茶葉和米粒灑到轎頂上去,太子爺上了馬,跟在轎子後頭送嫁。

“起轎!”

炮仗聲起,燈籠開路,沿路吹吹打打,要繞着街上走一圈,半路中太子就回了,長公主府那裏還要有好招待等着,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轎子才終于落了地。

又是炮竹喜樂,蓋頭的縫隙下突然伸出一雙小手來,扯着她的袖子。

“嬸嬸下轎啦。”

沐念慈這才起身出轎,暈暈沉沉的晃了一路,再加上頭冠重的難捱,這一出轎整個人都往前跌了過去,她有心無力,實在是這一身太過累贅,可還未碰到地面,倒是叫一雙有力的手攔住了。

她只瞥見一只修長的手,身子就已經站定了,又只能瞧得見那一條縫隙。

炮竹聲夾雜着奏樂聲,震的人耳朵都跟着轟鳴,步行至喜堂,跟着贊禮者三跪九叩六升拜,随着最後一聲,“禮畢,送入洞房。”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朝着正房去。

她被引着坐到床上去,又感覺身旁的位置稍微陷了進去,就聽喜娘開始說那些已經聽的耳朵生繭子的喜慶話,又接過合卺酒迅速喝了下去,屋內霎時就靜了下去。

屋內都是些平輩和小輩,按理是要鬧下洞房的,但是也不瞧瞧新郎官是誰。

雖然自家人是了解司廷玉沒有外面傳的那樣恐怖的,只是也并沒有好到哪去了,所以這個二公子可不是誰人都敢說上幾句話的,鬧洞房就更沒有這個膽子了,一時就尴尬的不說話。

一聲稚嫩的孩童聲打破了這份詭異。

“要看新娘子!”

小孩子哪裏懂得這些彎彎繞繞,成親都好奇新娘子的樣子,但是此新娘非彼新娘,小孩的嘴果然被死死捂住了。

可屋中又不止那一個小孩,竟然都跟着起哄了起來,小孩子吵的震耳欲聾,家長們一個個的臉色煞白,想要去捂嘴也來不及,早鬧的開了。

司廷玉不說話,只稍微皺了皺眉,孩子吵着他了。

衆人一看閻王不悅那還了得,不由分說的就把孩子都拽了出去,小孩子正玩鬧着,被大力拽出去壞了興致,全都哭了起來。

于是本該熱鬧的婚房遍布孩童的哭聲和家長低聲威脅。

“不愧是雙煞成親,真熱鬧。”雲霄在院內遠遠看着嘀咕。

沐念慈蓋頭還蓋着,可喜娘都已經趁亂一起跑了,屋中就只剩下他們二人,還有搖晃的燭火。

“你要是再不掀,我就自己拿開了。”

蓋了一天頭上又壓着,若不是這親事是母親費力求來的,她定撂挑子走人了。

上了轎子之後她滴水未進,又悶的口幹舌燥,嗓子早就啞了,這一開口就像嗓子卡了個木頭似的。

司廷玉挑了挑眉,倒是更好奇這個同他不相上下的奇女子了,拿着撐杆挑開了蓋頭。

随着蓋頭的緩緩掉落,兩人都是一愣。

新娘子生的閉月羞花之貌,紅唇嬌嫩欲滴,桃花眼,墨玉眸,膚白如雪,珍珠寶石垂在肩側,美人兩字便是直接寫在臉上的。

再看新郎官,劍眉星目,挺鼻薄唇,身形挺拔勻稱,頗有翩翩溫潤公子的樣子,尤其是一雙丹鳳眼,再配上大紅的喜服更添妖孽,男人好看成這樣也是不多見的。

“尖酸刻薄惡毒女?”

“狠戾兇殘魔鬼男?”

司廷先笑出了聲,“傳言果然坑人,若你面世,門檻都會叫媒婆踏破了。”

沐念慈不說話,她現在累的開口都懶得。

“我都恭維你了,夫人是不是也該恭維一下為夫。”司廷玉身子往後靠去,慵懶的微眯了眯眼,像是準備伺機而動的貓。

“你面世不是也沒有媒婆踏破門檻。”語氣頗有些陰陽怪氣。

他說的是恭維,她說的可是實話。

司廷玉哈哈一笑,心情像是不錯的樣子,沐念慈的臉反倒是越來越臭了,強忍着把他踢下去的沖動。

“門主,賀郎酒就等着您了。”雲霄在外頭喊。

“為夫去去就來。”司廷玉笑着道。

沐念慈面無表情,都說司廷玉是閻王,那她覺得這閻王是挺賤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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