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變态?” (1)

“你在找什麽?”

一陣輕柔的嗓音震顫和着輕微的腳步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祁有歲的身後,如鬼魅穿行暗夜,吓得祁有歲後退半步,猛地靠在了身後的樹上,試圖尋找些許安全感,只覺後背冷汗涔涔,許久才勉強壓抑住語氣裏的顫音:

“是誰?”

他一邊說,眼皮一邊不安地顫動着,瞳孔微微放大,無措的指尖扣在樹皮上,感受着指腹尖銳的刺痛,緊張地豎起耳朵,片刻後卻只得到風聲和沉默。

“..........”

就在祁有歲在思考報警能不能抓鬼的時候,一個聲音倏然從灌木叢後走了出來,逐漸朝他靠近。

祁有歲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感受着後背的冰涼,眼睛盯得更死,幾乎是眨也不敢眨,借着月色,才方見那說話人的腳尖、大腿和上半身逐漸顯露,于月光下,身形細瘦,骨肉勻稱。

看樣子是個女生。

祁有歲:“.......”

不知為什麽,他竟然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眼熟,用力喘了一口氣,緊繃的下颌線微緩,開始在腦海中搜索這個身影的主人,半晌,才驚疑不定地說了一句:

“黎涔?”

“沒想到你還沒忘了我。”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女生笑了一聲,完全從樹蔭裏走了出來,素白的指尖還夾着一根點燃的煙,明滅的星火襯的她面容溫暖姣好,吐出一口白色的眼圈,啞聲道:

“大半夜的,你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在這裏找什麽?”

黎涔抽了煙,嗓子有點啞,乍一聽有些男女莫辨,也難怪祁有歲緊張之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沒什麽。”

祁有歲看了黎涔一眼,慢慢地放松身體,沿着靠着的樹幹站直,含糊道:

“睡不着,出來走走。”

“哼。”黎涔一聽這就知道是借口,挑了挑眉,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又吸了一口煙,随後慢慢吐出,淡色的煙霧飄散在兩人相隔的空氣中,襯的她微眯的眼睛有些晦暗不明,半譏半諷道:

“難為你還記得我,我這第五任女友當的也不算虧。”

她這話有玩笑的成分在,換做往日,祁有歲說不定還有些驕傲,但如今,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些羞恥起來,無措地摳了摳衣角,許久才低聲道:

“.........對不起。”

黎涔怔了怔,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手裏的煙都差點燙到手,驚愕地看着祁有歲:

“你說什麽?”

“對不起。”祁有歲走上前,認認真真地擡眼看向黎涔,和祁輕筠有着七分像的眉眼裏全是真誠:

“以前是我不懂事,但幸好沒有對你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希望你沒有被我傷害到。”

祁有歲和那些所謂女友在一起的時候,都只是順嘴一說,連手都沒有牽過,更遑論親親抱抱,大部分也是和平分開,不存在什麽太多的恩怨情仇。

“........”黎涔沒說話,不可置信的雙眼片刻後逐漸染上些許饒有興趣,圍着祁有歲轉了一圈,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帶着氣音贊嘆道:

“你真的變了好多。”

“早說你離楚卻澤遠點不就好了,多和別人接觸,你就不,搞的大家都越來越不正常。”

黎涔是女孩子,心理年齡要比祁有歲成熟一點,事情也看的很分明,提醒祁有歲道:

“你離他遠點,他真的不太正常,看你的眼神我都害怕。”

“........”

祁有歲還真沒注意過楚卻澤看自己的眼神,對方在自己面前一向軟糯可欺,摸了摸自己的臉,七分好奇三分疑惑道:

“他看我是什麽眼神?”

“......想吃了你的眼神。”黎涔現在看祁有歲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一個即将被餓狼叼進窩裏還無知無覺的白兔子,嘆了一口氣:

“你要是沒把握治得了他的話,就少和他接觸,趁他現在還不可能對你做什麽,等到時候他.......”

話說到一半,黎涔擡起頭,看着祁有歲安靜黑潤的瞳仁,不知為什麽,想說的話又卡在嗓子眼裏,半天沒能說出口,片刻後有些煩躁,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冷聲斟酌道:

“反正你自己有數就行。”

“........知道了,謝謝。”

祁有歲畢竟是祁輕筠的兒子,不可能被人三言兩語就吓出個好歹來,雖然還是沒太懂黎涔的暗示,但仍舊彎了彎眉,端的是一副乖巧模樣: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好。”

黎涔本來就是想背着舍友出來抽煙的,不期然撞到祁有歲而已,聞言也沒多留,正想把這根煙抽完再回去。

但沒有想到,剛剛還走出去一段路的祁有歲不知為何,又折返了回來,走到了黎涔的身邊。

黎涔瞪大眼,眼睜睜地看着祁有歲伸出手,拿過自己口中的煙,順手掐滅了,随後又掏出口袋裏祁輕筠買給她的沒吃完的糖果,拍到了黎涔的手心裏,低聲道:

“吸煙有害健康,不要抽煙啦。”

說完,祁有歲還沖她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他還謹記着那天在宿舍的時候,祁輕筠告訴他不要抽煙的話。

黎涔呆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祁有歲的背影越走越遠,雙腿一軟,踉跄幾步坐在花壇邊上,随後彎腰捂住了自己發燙發紅的臉。

她咬牙切齒地攥緊掌心的糖,捂住胸口,狠狠地閉了閉眼,低聲罵道:

“不喜歡我還笑的那麽招人,難怪被變态盯上。”

祁有歲才不知道黎涔的抱怨,回到宿舍後祁輕筠和鐘雪盡已經洗漱完畢上床睡覺了,兩個人的床簾都已經拉上,聽起來一點動靜也沒有,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祁有歲頓了頓,輕手輕腳地進浴室洗了個澡,随後爬上了床。

楚卻澤在床上開着夾子燈背書,雖然很困,但還是一直堅持等祁有歲回來,聽到祁有歲上床的動靜,趕緊放下書,小聲提醒道:

“有歲,頭發濕的話要等幹了才能睡覺哦,不然會頭痛的。”

“......”祁輕筠和鐘雪盡似乎是睡了,祁有歲不敢拿吹風機吹頭發,聞言擦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幾乎要懷疑楚卻澤在他身上安了微型攝像頭,愣了愣,片刻後才慢慢回了一句:

“知道了。”

楚卻澤得到祁有歲的回答,心滿意足地躺下了,在心裏翻來覆去将祁有歲說話的語氣和意思品味了一番,随後悄悄在小本子上将其記了下來,抱着本子差點笑出聲。

“........”

祁有歲隔着床簾,悄悄伸出手指,碰了碰楚卻澤被燈光放大微微扭曲的影子,想到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想了想,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楚卻澤,你剛剛去哪裏了。”

楚卻澤抱着本子扭動的動作倏然一僵,面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呼吸微微一滞,許久才将本子蓋在臉上,看不清表情,悶聲道:

“去買了點吃的。”

“哦?”祁有歲饒有興趣地看着楚卻澤翻來覆去像是在緊張的影子,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內心毫無波瀾地笑問道:

“買了什麽吃的,怎麽不給我吃?”

“.....吃,吃完了。”自己說的謊,哭着也得往下圓,楚卻澤大氣不敢出,硬着頭皮往下編:

“你要是想吃的話,明天我給你買。”

“.........”祁有歲眼珠轉了轉,周身的氣息低了下去,沒說話了。

楚卻澤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害怕祁有歲不再理他,倏然從床上爬起來,一下就拉開床簾,正正好對上祁有歲盤腿坐在床上,眉目晦暗不明地看着他的模樣。

楚卻澤怕他生氣,趕緊跳下床,讨好地爬上祁有歲的床鋪,拉着他的手小聲道:

“你別生氣,我真的吃完了,明天再給你買,好不好?”

祁有歲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笑道:

“好啊。”

“那你記得買一模一樣的。”

祁有歲特地咬了幾個重音,饒有興趣地看着楚卻澤緊張到微顫的睫毛,沒有再說什麽,懶懶地推了他一下,示意他離開,就想躺下睡覺。

往日裏,祁有歲一個挑眉,楚卻澤都能瞬間解碼他的心中所想,如今祁有歲的動作間的趕客意思再明顯不過,但楚卻澤像是沒看到似的,還跪坐在祁有歲的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祁有歲寬松的睡衣底下露出的鎖骨。

祁有歲本來都想睡覺了,但身邊傳來的目光太過于熾熱,以至于他不得不睜開眼,睡眼惺忪地看着楚卻澤,含含糊糊道:

“你幹嘛?”

“有歲,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吧。”楚卻澤抱着膝蓋,吸了吸鼻子,将臉埋進膝蓋裏,只露出一雙充滿霧氣的模樣,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我爺爺去世了,我一個人睡害怕。”

“........”

祁有歲心想我也怕鬼啊,但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麽,楚卻澤見他沒有立刻拒絕,迅速鑽進他的懷裏,啪的一聲關了祁有歲床頭的夾子燈,還得寸進尺般用力抱緊了祁有歲的腰,語氣裏全是欣喜:

“謝謝有歲,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

祁有歲實在困死了,也就懶得再理他,何況楚卻澤腰又細又軟,皮膚骨肉勻亭細膩,隔着衣服摸起來像一塊溫玉似的,祁有歲也就随他便,閉上眼湊合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祁有歲感覺唇角似乎有些濡濕,溫熱的氣息似乎從他的眉心游移到他的脖頸,連啃帶咬的,酥麻中伴随着些許刺痛,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擡手抓住了身上人的頭發,含糊地說了一句:

“別鬧了。”

楚卻澤吻他的動作一頓,等祁有歲歪着頭再度熟睡過去後,才慢慢抓起祁有歲的手,放到了自己光裸的腰上,躺下抱着祁有歲的身軀,側臉枕在祁憂思的胸膛上,聽着對方沉穩的心跳聲,慢慢睡了過去。

翌日。

祁輕筠抱着鐘雪盡醒來的時候,宿舍裏安靜一片。

他拍了拍鐘雪盡睡的白裏透紅的臉龐,示意對方趁兒子不注意先回到自己的床上。

鐘雪盡含糊地呓語了一聲,小狗似的在祁輕筠的懷裏拱了拱,随後将自己裹成春卷,面朝牆那邊滾了過去。

祁輕筠看着鐘雪盡的背影,帶着氣音笑了一聲,倒也沒再逼他起床,打算先去買早飯回來,再叫鐘雪盡起床。

誰料剛剛拉開床簾,就看見一向晚睡早起的祁有歲正在床下穿衣服,腰窩處有一圈特別顯眼的牙印,不知道是被誰咬出來的。

牙印再偏後腰的部分,因此祁有歲沒有看見,但卻被祁輕筠盡收眼底,頓了頓,遲疑地開了口:

“你.........”

祁有歲這時候已經将校服穿好了,聞言,無知無覺地擡頭見祁輕筠,還沖他笑了一下:

“早上好。”

自從那夜過完生日談過心之後,祁有歲整個人就好像變了一樣,整個人變的乖巧沉穩了不少。

祁輕筠站在他身邊,看着祁有歲和他同步到幾乎一致的刷牙動作,吐出水再度漱了漱口,含糊道:

“你昨晚又和那些朋友出去喝酒了?”

不然腰上那個牙印是誰咬的?

“........沒有。”祁有歲看了祁輕筠一眼,總覺得對方的眼神裏含着奇怪的擔憂,用毛巾洗着臉,發出含糊的聲音:“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學校裏,沒有出門。”

祁輕筠本想問“那你腰上的牙印是哪裏來的”,餘光瞥見鐘雪盡已經從自己的床上探頭了,拼命沖自己使眼色,只能趕緊扭過祁有歲的脖子,押着對方出了門:

“算了,我帶你去吃飯吧。”

祁有歲覺得祁輕筠今天的早上的表現怪怪的,在心裏琢磨了一下,感覺好像對方的眼神裏一直飄着幾個大字“兒子你的貞操還在嗎?”

祁有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自己想多了,搖着頭和對方回到了教室。

鐘雪盡已經先到了教室,趴在桌上把祁輕筠今天早上要早讀的內容都認認真真寫在便簽上,防止對方忘記了。

祁輕筠将吸管插進豆漿裏,把早餐遞給鐘雪盡,小聲湊到鐘雪盡耳邊,低聲将今天早上的見聞和鐘雪盡說了一遍。

鐘雪盡忍住蔓延至頭皮的酥麻感,認真地将祁輕筠的話聽了一遍,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上和祁有歲說話的楚卻澤,低聲道:

“那兒子不會有危險吧?”

“現在還不好說,他們都還小,人身安全威脅方面的應該不會出現。”

不過長大後就不好說了。

祁輕筠咽下最後一句話,擰着眉,慢慢地翻開書,只覺字從自己眼睛裏穿過,卻記不到腦子裏,索性阖上書,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筆:

“不過這事感情的事,當家長的還是少插手為好,畢竟兒子已經長大了,我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我會暗地裏注意楚卻澤的,盡量不會讓他做什麽小動作來傷害兒子,但是兒子最終是選擇遠離還是接受他,我們都無權幹涉。”

鐘雪盡想到自己和祁輕筠戀愛時,鐘知春百般阻撓的模樣,眼神一暗,半晌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

“好啦,別老皺眉。”祁輕筠摸了摸鐘雪盡柔軟的臉蛋,溫聲道:“你不是說要看病嗎,我中午吃完飯午休的時候帶你過去。”

鐘雪盡聞言彎了彎眉,用力點了點頭,聲音清脆響亮,像夏日碎冰撞擊瓷杯邊沿:

“好!”

在午休之前,祁輕筠和鐘雪盡還需要上四節早課,在英語課上,英語老師還重點表揚了祁有歲近乎滿分的英語試卷,順便提出希望将他的英語作文拿出來複印,在全班傳閱,可惜祁有歲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他那張英語試卷,英語老師只好遺憾作罷,讓祁有歲下次半月考的時候,記得把試卷交給她複印。

迎着全班驚嘆和崇敬的視線,祁有歲的臉雖然還有些紅,但總歸也不像是原來那樣抗拒了,小聲應了聲好。

一連幾天,祁有歲過于規矩的表現引起了班主任柳成碧的注意,綜合考慮之下,柳成碧将本月班級紀律之星的榮譽頒給了祁有歲,還專門在班級近班級後門的牆上開辟了一小塊地方,專門來放各種表現好的同學的半身照片。

祁有歲真不愧是祁輕筠和鐘雪盡的兒子,基因優秀,一張證件照都給他拍的和明星藝術照似的漂亮,眉目如畫,笑起來像一個疏雨海棠般俊秀清隽,惹得經過十班後門的學生和老師都會忍不住被那挂在牆上的照片吸引的多看幾眼,沒多久,慕名來看祁有歲的學生越來越多,幾乎都要傳到初中部了。

但沒多久,祁有歲挂在牆上的證件照就不知道為什麽又不見了,和他爸媽的遺照以及丢失的英語試卷一樣,再次消失的無隐無蹤。

祁輕筠倒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覺得那麽多人從後門經過,順手被人拿走了也是正常的。

眼看着祁有歲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祁輕筠趁熱打鐵,給對方報名了下月初的校文藝節的彙演,到時候要是登臺表演表現的好,可以選送南港青年劇院,在全市各中小學校元旦文藝彙演那天表演項目。

祁輕筠倒不指望祁有歲能怎麽揚名四方,他主要是想讓祁有歲忙起來,有事做,多和正常人接觸接觸,對方就不會成天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難以自拔,變成一只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發黴消沉的小蘑菇。

眼看着兒子這邊已經安置好了,不需要他怎麽操心了,祁輕筠就打算帶老婆去治治心病。

上輩子,祁輕筠創業當總裁的時候,還認識不少朋友,有幾個合夥開了一家心理咨詢中心,據說在業內聲名不錯。

祁輕筠帶着鐘雪盡輾轉找了好幾個心理咨詢師,鐘雪盡試了都覺得不行,抱着最後再試試的心态,祁輕筠找到了上輩子的老朋友。

老朋友們早就不像上輩子剛出社會那樣青澀稚嫩了,大部分都成長成了社會上有名望的心理咨詢師之一,咨詢費用每時按千算。

本來以祁輕筠的身份是沒資格和他們面交的,祁輕筠其實也付不起那個錢,但不知道為什麽,當祁輕筠試探性地咨詢中心前臺的電腦裏留下預約信息時,那幾個大佬看見他的名字和長相,紛紛都聯系了他。

“你好,我是林微時。”心理咨詢室中,林微時一身筆挺西裝,額發用發膠抹的锃光發亮,一副精英模樣,客氣地和祁輕筠握了握手,試探着道:

“你說,你叫祁輕筠?”

“是的。”祁輕筠一身藍白校服,毫不失禮地伸出手去和林微時握手。

他看着眼前的老朋友,心情複雜,眼前又浮現出對方曾經穿着拖鞋大褲衩一副街溜子模樣和自己出去喝酒、結果在半路喝成死狗後哭着和分手對象表白卑微落淚的模樣。

那時,祁輕筠前腳笑完他傻,後腳還得任勞任怨地背對方回學校。

可以說,林微時失了多少次戀,祁輕筠就背他回了多少次寝室,鐘雪盡見了總是暗暗吃醋,但是又不好直接對祁輕筠生氣,所以見到就會偶爾陰陽林微時幾句,到後來,全寝室都知道祁輕筠有個醋壇子對象,就更加使勁地故意在鐘雪盡面前親近祁輕筠,惹得鐘雪盡對他們寝室的人一概沒什麽好臉色,見了就是針尖對麥芒,水火不容。

“......你長得,很像我一個老朋友。”別說祁輕筠心情複雜,林微時盯着祁輕筠的臉,此刻心情複雜的更上一層樓,要不是和祁輕筠相識六七年,他很相信祁輕筠的人品,不然非得懷疑對方是背着鐘雪盡和旁人搞出來的私生子不可。

“是嗎,那真是我的幸運。”祁輕筠睜着眼說瞎話,笑着單刀直入道:

“我今天來,是麻煩你給我的同學治病的。”

說完,他将身邊的鐘雪盡拉了起來,完全沒管林微時在看到鐘雪盡的那一刻,眼睛瞬間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神情。

林微時盯着鐘雪盡,再度瞠目結舌,張了張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青蛙,眼球鼓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揉了揉鼻梁,再度定睛看向這夫夫倆。

要不是林微時堅信自己的心理還算健康,他非要懷疑自己是思念祁輕筠這個老朋友過度、然後突發神經病得了幻覺不可。

“好,我答應你。”

林微時看着祁輕筠那張和往日記憶裏不差分毫的笑臉,咬了咬牙,低聲道:

“不過你們兩個太像我的朋友了,我沒辦法給你和他做心理咨詢。”

說完,他喊門外等待的助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随後,一個穿着職業裝的中年女性便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林老師。”中年女性長着一副笑模樣,神情溫和,黑長直的頭發披散在肩,姿态大方不做作,目光隐晦地掃了祁輕筠夫夫一眼,眸色微動,随後轉過頭對林微時笑道:

“你叫我來有什麽事?”

“這裏有一位病人,你和他對接一下。”

林微時将鐘雪盡推到他面前,低聲對他叮囑道:

“這個病人的治療費用記我賬上。”

江霜無驚訝地擡起眉,目光落在祁輕筠和鐘雪盡身上,随後笑了起來:

“不用了。”

“既然是林老師的朋友,我又怎麽會不給這個人情。”

江霜無擡起頭,視線牢牢鎖定在祁輕筠的臉上,容貌恍惚了一陣,記憶裏那個低頭笑着摸她腦袋告訴她要好好學習的青年又倏然浮現在面前,眼眶微濕,許久才慢慢開了口:

“這位病人,跟我來吧。”

鐘雪盡聞言,擡頭看了一眼祁輕筠,在對方安撫性的眼神中,跟着江霜無離開了。

“這個江老師,比我小近十歲,據說是和我同學祁輕筠在同一個福利院長大的,曾經受過我同學的資助。”

林微時也不管祁輕筠想不想聽,慢慢地給祁輕筠泡了一壺茶,茶水氤氲開滾燙旋轉的泡沫,一室茶香溢出,将他的聲音襯的有些缥缈,帶着些許輕嘆:

“我同學是個老好人了,明明自己也是個孤兒,偏偏看不得別人受苦,自己讀大學剛創業的時候,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窮的叮當響,卻還是堅持每個月往福利院打一筆錢,資助了不少孤兒學習讀大學,這個江老師就是其中一個。”

“可惜好人不長命,他年紀輕輕就死了。”林微時只覺得口中的茶水逐漸變的苦澀起來,放下微燙的白瓷茶杯,擡頭看向面容平靜的祁輕筠,話鋒一轉,又低聲道:

“你放心吧,看在你和我朋友長的那麽像的份上,有我在,她肯定會好好盡心治療你的同學的。”

林微時飲盡杯中的酒,腳步有些踉跄,站起身離開了。

祁輕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眼尾微微下壓,指腹摩挲着杯沿,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本以為自己來的幹淨,去的也幹淨,一生未做虧心事,對待生死也以平常心視之,故不管是重生前後,對自己的死亡倒也沒有多少感觸,如今想來,倒是大錯特錯。

連不經常見的朋友都在十六年後仍懷念着他,那麽與他朝夕相處的愛人鐘雪盡在自己死後會有多痛苦,祁輕筠從前沒有想,現在是不敢想。

“.........”

祁輕筠捏緊了滾燙的茶杯,直至杯壁在他的皮膚上燙出些許紅痕,才恍然放開,一時間心亂如麻。

鐘雪盡太過于依賴他,他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祁輕筠都看的清清楚楚。但在上輩子,祁輕筠卻放任了鐘雪盡對他的依賴,他本以為自己能護住他,但人算不如天算,一場車禍,讓鐘雪盡永遠失去了他,而他也沒能兌現一輩子保護鐘雪盡的承諾。

鐘雪盡的病全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嗎,祁輕筠想大概不是的。

誰也不想生病,誰也不想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祁輕筠此刻才恍然發覺,鐘雪盡的病大約也是有他的原因在的。

這份愛意太過于沉重偏執,以至于在某一刻,讓祁輕筠都為之戰栗膽寒。

祁輕筠在辦公室不知道坐了多久,想了多久,江霜無的咨詢室門才打了開來,發出咔噠的一聲響。

祁輕筠這才慢慢回過神,指尖撐在沙發上,踉跄着站起身,走到江霜無的面前。

江霜無将門虛掩着,回過身看向祁輕筠時,将指尖抵在唇上,示意祁輕筠不要出聲,讓病人先冷靜一會兒,随後低聲讓祁輕筠跟他來。

“本來,按照職業規定,病人在治療過程中的談話內容不允許向旁人透露,但病人堅持說不需要向您隐瞞任何事,并且強調了好幾遍,我也只能遵從病人的意願。”

江霜無轉過身,後背倚在欄杆上,回眸對祁輕筠輕聲道:

“病人在治療過程中出現了很強的應激反應和抵觸情緒,他堅持自己是重生後遇到了您,”

在說到這句話時,江霜無動作一頓,閃爍的眸光在祁輕筠身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片刻,随後才道:

“但是當我問到他重生之前是為何而死時,他卻閉口不言,并且出現極其強烈的情緒波動,只一直說他對不起您,也對不起他口中所謂的兒子。”

“我猜測,是否是他在所謂的‘重生前’做出過與他本身性格或者為人處世原則、三觀不相符的舉動,但這件事讓他不得不做,做了以後卻又對自己産生了強烈的排斥情緒,讓他陷入了極其濃重與矛盾的負面極端情緒裏,兩相沖突之下,誘發了他的精神疾病。”

江霜無慢慢地替祁輕筠分析着,但心理治療是一項漫長的治愈過程,江霜無還需要進一步的對鐘雪盡進行觀察才能得到可靠的結論,最終對症下藥,解開他的心結。

“謝謝江老師,我日後會多注意他的情緒變化的,以便及時對你進行反饋。”

祁輕筠不動聲色地将江霜無的話記在了心裏,面上挂着禮貌的社交微笑:

“謝謝您,您很專業。”

“心理咨詢的錢,我日後會打到您卡上的。”

“不用謝。”江霜無打開門,示意祁輕筠進去看看鐘雪盡,低聲道:

“祁先生,我也不需要您的錢。”

江霜無看着祁輕筠的側臉,慢慢道:“如果要謝,那便謝那個曾經資助我,能讓我順利讀書的人吧。”

“如果沒有他,我也走不到現在。”

祁輕筠回過頭,對江霜無認真道:

“江老師,您是非常優秀的女性,倘若沒有我......他的資助,日後也一定能取得很優異的成就。”

“......”江霜無笑了一下:“祁先生,謝謝您的贊美,我很開心。”

随後,江霜無體貼地關上門,留給祁輕筠和鐘雪盡個人獨處的空間。

鐘雪盡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坐在那裏,低垂着頭,指尖放在膝蓋上,神經質地摳膝蓋上的衣服布料。

祁輕筠動作一頓,随後走了過去,半蹲下身握住鐘雪盡的手腕,低聲喊他的名字:

“音音。”

他的聲音放的很輕,很溫柔,但鐘雪盡似乎還是被吓到了似的,僵硬的瞳仁轉了轉,盯着祁輕筠看了好久,像是沉浸在了某種夢魇之中,有些難以自拔,很久沒有說話,用力閉上了眼,眸子裏是扭曲的人像和祁有歲哭喊的模樣,撕裂時空般不斷在他的耳邊回蕩着,仿佛又帶他回到了死之前最痛苦的那一刻:

“.......”

心理治療本身就是一種很痛苦的過程,它需要人回憶過去,不斷反省自身,剖析自身,像切開身體最深處的膿包,強行将污濁的血液擠出來,在此過程中需要經歷的心靈的痛苦是成倍增加的,越到心病,就越是痛苦。

鐘雪盡上輩子曾經接受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到最後甚至連醫生都覺得他的情況有些棘手,向他委婉提出了終止治療、換個更加合适的心理咨詢師的請求。

祁輕筠用力抱住鐘雪盡顫抖的身軀,将對方壓進懷裏,溫聲道:

“別怕,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鐘雪盡滾燙的眼淚順着祁輕筠的脖頸淌了下去,他用力抱住祁輕筠的腰,力道大的似乎想将祁輕筠活生生揉進自己的血肉裏,與他再也不分離,帶着哭腔和忏悔,斷斷續續道: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該在你開車的時候打電話,我不該生病,我不應該拖累你,對不起.........”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對不起兒子,對不起........”

祁輕筠眼眶一熱,頭一回直面鐘雪盡複雜心緒的他,此刻心情難以言表,只能低下頭溫柔地吻去鐘雪盡眼角的淚水,輕聲安慰着:

“不是你的錯,音音,不是你的錯.........”

鐘雪盡哭着搖頭,抱着腦袋,像個陰暗的蘑菇般将自己蜷縮在沙發的角落,不肯再面對任何事情,祁輕筠用力掰過他的臉,強迫鐘雪盡看向自己,随後低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越吻越深入,逼得鐘雪盡仰面倒在沙發上,無助地迎合着祁輕筠的吻,一遍吻一遍小聲說:

“燙,好燙........”

“不燙。”

祁輕筠堪堪在擦槍走火的前一秒止住了動作,将衣衫淩亂、體溫逐漸升高的鐘雪盡抱進懷裏,低頭吻了吻他的發旋,帶着氣音問道:“哪裏燙?誰燙?”

“我,手,身上........”

鐘雪盡一遍遍重複着很燙,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又不肯開口了。

祁輕筠沒辦法,只能将他抱出心理咨詢室,拿着一堆藥告辭離開了。

在離開之前,祁輕筠本來想借鐘雪盡的卡刷,先付一部分的費用,但江霜無堅持不肯收,祁輕筠只能作罷。

回到宿舍,鐘雪盡離開了封閉的心理咨詢室,整個人才稍微正常了一點,坐在椅子上糾結地摳了摳衣角,對着祁輕筠不好意思地道歉:

“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夫妻之間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祁輕筠陪着他奔波了一下午有點累,先去洗了澡,将換下來的衣服丢到洗手臺上,準備晚點洗:

“你先坐會兒,我晚點和你一起去上晚自習。”

他們之前離開學校的時候,是請了一下午的假的。

鐘雪盡看着祁輕筠沾枕即睡、有些疲憊的臉,蹲到他面前,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随後啪嗒一聲在祁輕筠的臉上親了一下。

他像小狗般在祁輕筠的脖頸處蹭了一下,随後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放下洗手池的簾子,蹲下身拿出下面的洗手液,本來想直接倒在祁輕筠的衣服上,不知為何忽然動作一頓,回頭透過簾子的縫隙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宿舍,心道應該沒有人會忽然回來,猶豫片刻,拿起祁輕筠穿過的衣服,将臉埋在上面,像是重度的瘾君子般,用力在祁輕筠的衣服上吸了一口氣。

祁輕筠很愛幹淨,一般出了遠門什麽的,回來都要洗澡,不然總覺得身上沾了灰很髒,所以他的衣服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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