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學畫畫
上午十點,溫翎拉開雜貨鋪的玻璃門,溫瑞雪搬個小馬紮坐在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小店名叫“藏寶閣”,位于天津市和平區五大道的一處小洋樓內,這樣一個奇奇怪怪的店面立在一整條街的西餐、私房菜和看不懂店名的咖啡館中間,竟不顯得突兀,偏偏帶着幾分神秘的味道。
小洋樓有三層,一樓是藏寶閣的主營業務區,擺放着溫德澤和師嵘從各地收來的稀奇收藏,二樓是畫室和休息區,三樓是倉庫,少有人去。整棟樓的産權歸屬于溫翎的爺爺,老爺子是老天津人,年輕時經營漕運,富賈一方,退休後腿腳不利索,将小洋樓留給兒孫折騰,自己則搬進電梯房安享晚年。
溫瑞雪閑坐着無聊,跑到馬路對面的水果店買了幾個水蜜桃,用塑料袋裝着提溜回來,踏進店裏,溫翎不在一樓。她噔噔噔跑上二樓,畫室的水槽積滿了水,溫翎雙手拿着一堆畫筆洗洗涮涮,他摁下排水閥,髒水咕咚咕咚地流走。溫翎擦幹淨筆和調色盤,偏頭看向溫瑞雪,疑惑地挑眉。
“吃桃嗎?可甜了。”溫瑞雪擡起塑料袋,晃了晃裏面的桃子。
溫翎搖頭,
“好吧。”溫瑞雪将水蜜桃放在水槽旁邊的臺面,視線在溫翎清洗幹淨的畫材上停留,問,“今天畫什麽?”
【教朋友畫。】溫翎把畫材搬到桌子上,苦惱地撓撓頭,比劃【他沒學過畫畫,不知道怎麽教。】
“你自己怎麽學的畫畫,你就這麽教呗。”溫瑞雪說。
溫翎沉默半晌,比劃【沒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溫瑞雪選擇性忽略哥哥的凡爾賽發言,說,“教成啥樣算啥樣,反正也就一百塊錢。”
雖然價錢便宜,但學生是柯熠辭,溫翎不想讓好朋友覺得自己太沒水平。他鋪開一張A4紙,拿起鉛筆在上面描繪幾下,一只昂首挺胸伫立枝頭的喜鵲躍然紙上,溫瑞雪贊嘆:“哇……”
溫翎放下鉛筆,詢問溫瑞雪【這個很簡單,你覺得他能學會嗎?】
溫瑞雪猶豫地說:“我覺得夠嗆。”
溫翎陷入沉默。
樓下小店的門被敲響,溫瑞雪跑下樓,打開門,柯熠辭笑着招招手:“上午好,你哥哥在嗎?”
“他在樓上的畫室。”溫瑞雪側開身體,讓柯熠辭走進來,她問,“你以前學過畫畫嗎?”
“沒有。”柯熠辭誠實地說,“不過你哥能教會我的,他可是個天才。”
溫瑞雪對這一點不做評價,她對柯熠辭說:“你從這邊樓梯上去,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看店。”
柯熠辭求之不得,他點頭:“好的,謝謝你。”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入眼是溫翎坐在桌邊、左手托着腮幫子寫寫畫畫的樣子,他開口:“小羽!”
溫翎擡頭,一雙杏眼顧盼生輝間多了幾分苦惱,他立起左手邊的平板電腦。柯熠辭走到他身邊,看清楚平板裏播放的內容時嗆了一下,溫翎正在看初級畫畫教程。
“你從平板裏看教程,然後來教我?”柯熠辭憋住笑,“那我為什麽不直接看平板?”
溫翎啪嗒一聲扣下平板電腦,朝柯熠辭比劃【因為我教得比他好。】他的眼睛光彩熠熠,似乎對教程有不同的意見,他将鉛筆塞給柯熠辭,指了指圓凳,柯熠辭遵從他的指令坐下。
溫翎把A4紙放到柯熠辭鼻子下方,揮動鉛筆整齊地排線,敲敲桌面,柯熠辭跟着他的動作一起排線。溫翎天賦異禀,手又穩又快,柯熠辭便沒有那麽敏捷了,他的線彎彎曲曲,有粗有細,距離不勻。溫翎嘗試教了好幾遍,柯熠辭身體力行向他證明什麽叫孺子不可教也。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溫翎深吸一口氣,放慢速度,極有耐心地一步一步教柯熠辭基礎技巧。奈何柯熠辭實在不上道,教了一個小時,毫無進展,溫翎皺着眉頭凝視柯熠辭筆下歪歪扭扭的排線,柯熠辭心虛地捏着鉛筆,小心翼翼地查看溫翎的臉色。
【休息一會兒。】溫翎抓起柯熠辭的草稿紙,氣悶地坐到一邊翻弄平板電腦,尋找靠譜的初級教程。
柯熠辭尴尬地說:“我是不是太笨了。”
溫翎搖頭,他比劃【是我教得不好。】好在他脾氣溫和,耐性十足,找了幾個教程後,他決定從簡筆畫的角度入手,教柯熠辭畫火柴人。
溫瑞雪上樓查看進度,她問:“怎麽樣?”
柯熠辭說:“情況不太好。”
溫翎拿起水蜜桃塞給柯熠辭,比劃【你吃,我想想怎麽辦。】
“萬事開頭難。”溫瑞雪安撫柯熠辭,她看向溫翎,“外面太陽特別大,熱死了,你吃雪糕嗎?”
溫翎沒心情吃東西,他擺擺手,指向柯熠辭,柯熠辭說:“我也不吃,謝謝小雪。”
“好吧,你們繼續,我下樓了。”溫瑞雪離開二樓,柯熠辭剝開水蜜桃的皮,咬了一口,汁水流到手腕處,溫翎遞給他一張餐巾紙。
問題出在成就感,對于初學者,不需要多麽專業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底,快速完成一張畫作,建立信心是關鍵。溫翎關上平板電腦,挪動板凳坐到柯熠辭身旁,執筆在紙上畫下一個叉腰的火柴人,敲敲桌面,示意柯熠辭模仿着畫。
柯熠辭挑眉,快速畫下一模一樣的火柴人。
溫翎又畫下一個踢腿的小人,柯熠辭跟着畫一個。、
接着,打太極的小人、跳芭蕾的小人、彈鋼琴的小人、打彈弓的小人、堆雪人的小人……一個個小人布滿白紙,柯熠辭揚起唇角,他畫了一只趴在窗戶旁的小人,小人圓圓的腦袋上支棱着三根頭發,翹着腳托着腮幫子津津有味地往窗外看。
溫翎鼓勵地比劃【真可愛。】
柯熠辭得到誇獎,高興地提需求:“老師,我想畫一只老虎。”
溫翎随手畫了一只卡通老虎,圓腦袋圓耳朵圓眼睛,頭頂一個王字。柯熠辭照着溫翎的畫臨摹,有模有樣地複刻一只小老虎,又在小老虎腦袋旁題字“嗷嗚”。
兩個小時的畫畫課堂瞬息而過,平板電腦響起鬧鈴聲。柯熠辭意猶未盡地放下鉛筆,将鋪了兩張A4紙的草稿拾起來打算扔掉。
溫翎擋住柯熠辭的動作,他打開塑料文件夾,在兩張草稿紙标注日期和順序,裝進文件夾,又貼上标簽放進窗戶旁的書櫃裏。
柯熠辭跟上溫翎的腳步走到書櫃前,放眼望去,書櫃裏一排排紅藍黃綠的文件夾,夾子的側面标注日期,他問:“這都是你的練習稿嗎?”
溫翎點頭。
柯熠辭問:“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溫翎點頭。
柯熠辭彎腰蹲下,抽出櫃子最後一排日期最早的一個文件夾,他念道:“2010年夏,這時候你應該是……八歲?”他盤腿坐在地上,打開文件夾,裏面整齊地摞着一疊畫,筆觸稚嫩,畫面充滿童真,主體是一只喜鵲。往後翻幾頁,各種各樣姿态的喜鵲栩栩如生,柯熠辭幾乎能夠想象到幼小的溫翎站在樹下仰頭觀察喜鵲的可愛模樣。
除了喜鵲,還有灰斑鸠、麻雀和戴勝,柯熠辭說:“這麽喜歡畫鳥,說不定你能做一個鳥類學家。”
【還有別的,不止是鳥。】溫翎比劃,他抽出一個标記為“2014年夏”的文件夾,翻開是一副風景畫,柯熠辭一眼認出畫的是天塔。再翻幾張,畫風逐漸幽默,打呼嚕的釣魚大爺、擠不上公交車的買菜大媽、追飛盤絆了一跤臉着地的柯基犬,以及氣球不慎飛上天站在街頭哇哇大哭的幼兒園小姑娘。
柯熠辭邊看邊樂,他說:“這個夏天我要把你的草稿都看完。”
溫翎輕快地眨眼:“好呀。”應是心情放松,尾音綿長,聽起來又甜又軟,像極了蓬松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