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赫佩爾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雪了。
她讨厭太熱又讨厭太冷, 所以在新世界的時候,除了那次必須要親眼看看才放心的End Point,赫佩爾一直是在春島與秋島之間徘徊。
現在離開了磁場紊亂的偉大航路, 回到四季分明的北海後,她反倒有些不适應。
太正常了。
這裏太正常了些。
她帶着一期, 在即将跨年的前幾天抵達了闊別已久的栗果村。
除了那面被插在村中心二層小樓上的海賊旗, 這裏并無其他變化。
布雷登村長的身子骨依舊硬朗, 埃達奶奶的妝容依舊漂亮, 村民們也還是那樣熱情, 他們借着赫佩爾回家和又帶回一個新朋友為由,連開了兩天的宴會。
一期很喜歡栗果酒的味道,而埃達奶奶很喜歡一期, 她給這個會留在栗果村一起跨年的小姑娘,織了一條淡粉色的圍巾。
後山的墓園裏, 這些年只添了一座新墳。
那是布雷登村長家的三花貓。
可它已經足夠長壽,長壽到做了曾曾曾曾曾祖母,然後在睡夢中死去。
好像已經無需傷心。
但赫佩爾仍舊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那只貓看着她長大, 在她3歲的時候還救過她的命,是赫佩爾心中的【家人】之一。
她在它的墳前上供了一碗小魚幹。
雪花打着旋的飄落在小魚幹上,落在赫佩爾赤紅色的頭發上。
這就是【死亡】。
與轟轟烈烈無關, 也沒那麽多人類附加上去的情緒價值。
【死亡】, 就是單純的【沒有了】。
死去的生命不再參與未來,永遠的停留在了過去,無論是否還存在着遺憾,都已經不會再有所改變。
這是一場安靜的落幕。
赫佩爾對着這個小小的墓碑發了會呆, 然後她擡頭, 望向了墓園更深處。
那裏林立着數不清的, 大大小小的石碑。
她的記憶力還不錯,所以多少還記着14年前的這些鄰居們,都長什麽樣子。
“喵~”
窩在赫佩爾懷裏的貍花貓幼崽小小的叫了一聲,抗議赫佩爾帶着它在冰天雪地裏坐了這麽久,它已經開始感覺到冷了。
于是赫佩爾把探出頭來的貓咪又按回了毛衣裏。
說起來,三花貓可以生出貍花貓嗎?對貓咪沒什麽研究的赫佩爾短暫的走了下神。
生命的延續還真是神奇啊,即便它們看上去完全不一樣,但血脈卻的确傳承了下來。
赫佩爾點了點小貍花的腦袋:“所以,這一代輪到你來陪布雷登村長了嗎?”
幼貓被赫佩爾不輕不重的點着,逐漸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老人家給小動物起名字都很佛系,布雷登村長養的每一只貓都叫咪咪,這讓赫佩爾無比慶幸當初給自己起名字的是埃達奶奶。
不然她現在會叫什麽還真是無從想象。
赫佩爾起身,拍了拍身上落得雪,她托着藏在厚衣服裏的幼貓往小廣場走去。村民們燃起了萬年不變的篝火,正拉着一期一起跳圈圈舞。
聽上去熱鬧極了。
所以,她也要去參與一下才行。
對吧,咪咪。
遠遠的,赫佩爾就看見布雷登村長舉着他專屬的木制酒杯,向同樣喝高了的老夥計們大喊着:“敬今天!幹杯!”
“哈哈哈哈哈!幹杯!幹杯!”
看着他們那熱烈的樣子,赫佩爾也跟着笑了起來。
她快跑幾步,跑進了那個亂糟糟的圈子裏,也拿過一杯栗果酒,高高得舉過頭頂:“幹杯!敬我的
新朋友!!!”
“哦哦哦!幹杯!!幹杯啊哈哈哈哈!!!”
“歡迎來到栗果村啊小一期!一起跨年吧!哈哈哈哈!!”
赫佩爾噸噸噸的喝光了一整杯的栗果酒,于是她的臉不負衆望得變得跟她的頭發一樣紅,小老頭們圍着她笑個不停。
“哎呀呀,小佩妮還真是跟她媽媽一樣,反應大得很啊!哈哈哈!”
被圍觀的赫佩爾無所謂的做了個鬼臉,她又接了一杯酒。
上臉就上臉吧,醜就醜吧,這裏又沒有外人,她紅一點怎麽了。
貓頭鷹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了起來,埃達奶奶的釀酒手藝是一絕,栗果酒完全就是踩在赫佩爾的味蕾上摩擦着她的神經。
學會生命歸還後便再也不會醉的赫佩爾,試圖“微醺”着去看那個飄揚在屋頂的海賊旗。
那是迪埃斯大佐的海賊旗。
那個臭屁的家夥,即便離開了海軍的隊伍,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栗果村。
赫佩爾眯着眼睛看着那面骷髅旗,不滿的啧了一聲。
讓她想想,是跨年之前去找他,還是跨完年再去找他呢。
這大過年的。
她也不是很想動手呢。
最後,赫佩爾還是在跨年之前殺到了迪埃斯的大本營。
她戴着埃達奶奶給她織的白色貝雷帽,藕荷色的羽絨外套裏,穿着淡藍與淺黃的拼接毛衣。
白色的呢絨褲子上有着兩個大口袋,她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根棒棒糖,慢條斯理的撥開包裝紙,将桃子口味的糖果叼在了嘴裏。
同色系的長靴上落滿了雪花,但白色與白色混在一起,其實看不出太多的區別。
赫佩爾含着棒棒糖,雙手插兜,沒什麽表情的透過星星鏡片打量着面前的城堡。
果然會享受啊,特意選個城堡當據點。
她【聽】了一會這個島上雜亂的聲音,用幾秒鐘的時間在腦子裏構築出了這個島的路線圖。
大概是因為臨近過年,連海賊都進入了過日子的模式,這個島上雖然到處都吵吵嚷嚷的,但大家的情緒意外的都還不錯。
還挺欣欣向榮的。
所以那唯二的兩個不合群的家夥,在這一片喜悅之中,簡直像是兩個900瓦的大燈泡,顯眼得不得了。
他們大概是剛剛吵過一架。
赫佩爾将含在左邊的棒棒糖頂到了右邊,她歪着頭,很給迪埃斯面子的,等他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後,才縱身一躍,直接跳上了四樓的露臺,然後一腳踹開了通往書房的木門,在迪埃斯驚訝的目光中,不緊不慢的走進了屋子裏。
“喲,撒西不理噠吶,迪埃斯、大、佐。”
赫佩爾拎過一把椅子,反着放在了自己面前,她跨坐上去,雙手搭在了椅背上,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說說吧,誰惹你了?”
迪埃斯看着突然出現的赫佩爾,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卻是心情頗好的笑了起來。
“平安回來了麽,不錯,不錯,哈哈哈哈哈!”
他說着說着,突然大笑了起來。
迪埃斯在赫佩爾的注視下,轉身給自己開了瓶香槟,又給赫佩爾倒了杯茶:“我這可沒有果汁,你湊合着喝吧。”
他将茶杯塞進赫佩爾的手裏,自己則是端着一杯酒,興奮得在書房裏走來走去。
“我看到報紙了,我知道你在瑪麗喬亞幹的好事。”他抿了一口香槟,然後誇張的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幹得漂亮!幹得好啊!天龍人也好!世界政府也好!全部都是垃圾!!都是垃圾!!!”
赫佩爾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原本就含在嘴裏的桃子糖破壞了
茶本身的味道,不過赫佩爾本就對淡茶的興趣不大,所以她沒覺得有什麽。
貓頭鷹淡定的看着自家叔叔發瘋。
她看着痛罵天龍人和世界政府的迪埃斯,點點頭:“所以,是貴族和世政惹到你了。那麽,發生了什麽事?”
迪埃斯在赫佩爾平靜的問話中停下了動作,他又喝了一口手裏的香槟,背對着她站在窗邊,往外看。
“不問問我為什麽背叛海軍嗎?”
背對着赫佩爾的迪埃斯,出神的望了一會外面,然後同樣平靜的反問了回去。
“在回栗果村之前是想問的,不過這個問題,在看到你的海賊旗之後就不再重要了。”赫佩爾用食指敲了敲椅背:“你還是你,這就足夠了。”
雖然赫佩爾讨厭被冠以海賊之名,但她并不會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
迪埃斯選擇什麽身份不重要,立場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他哪裏都變了,但唯獨立場沒有變過。
迪埃斯還是那座可靠的道觀,鎮着栗果村,甚至是庫庫倫群島附近的魑魅魍魉。
所以,赫佩爾現在的問題,變成了——是誰砸了她的觀。
欺負她的【家人】,可是重罪。
赫佩爾不厭其煩的問着同一個問題:“告訴我吧,發生了什麽。”
迪埃斯從玻璃的倒影裏,回望着那個帶着星星墨鏡的女孩,突然嘆了一口氣:“從以前開始,我就覺得你比我那蠢兒子更聰明,啧,我怎麽就有這麽一個蠢蛋兒子。”
迪埃斯嫌棄的想着尚且拘泥于【海軍】和【海賊】身份的德雷克,以及每每氣得他腦仁疼的倔勁,突然就很想跟鼯鼠換一下孩子。
聽懂他潛臺詞的赫佩爾無語的打斷了迪埃斯的抱怨:“這很正常吧,任哪個16歲的少年,突然發現自己老爸從一名光榮的軍人将領,變成了臭名昭著的罪犯,都不會理解吧。”
那感覺就像是,放學回家,結果突然發現自己當警察的父親一言不合就跑去販毒,還非要拉着自己一起幹的那種。
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16歲啊,那可是最熱血的年紀。
她不過是搶跑了而已,要是按靈魂的年紀算,德雷克怕不是要喊她一聲姐姐大人。
貓頭鷹虛着眼睛開始怼迪埃斯:“你也是,你自己下海就算了,幹什麽非得帶着他,你不是知道他有多喜歡海軍麽。”
喜歡得不要不要的。
并對自己的海軍父親引以為傲。
赫佩爾開始數落迪埃斯:“你就不能把他扔在庫庫倫島,讓他自己選擇以後的路麽。”
雖然迪埃斯嘴裏一直嫌棄德雷克“蠢”,但其實真正離不開對方的人也是他。
被看穿的迪埃斯梗着脖子,拒絕回應這個指責。
他當做沒聽見,反而回答了赫佩爾最開始的問題。
“……那不是你能知道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幸福。”
提起這個話題後,原本像個普通父親一樣惱羞成怒的迪埃斯,再次變回了那個瘋癫中帶着點克制的樣子:“就當我是為了錢!”
赫佩爾被氣笑了,她一口咬碎了嘴裏的糖。
“行,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從來沒去探究過。”
被牙齒碾碎的硬糖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貓頭鷹眯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
“所以,我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希望你也不要來指手畫腳,迪埃斯。”
不歡而散後,赫佩爾沒去見德雷克,她直接去了庫庫倫島。
那個家夥現在像個毛線團,各種負面情緒糾結在一起,亂的不可思議。
少年的情緒總是敏感的,她那個驕傲的小
夥伴,現在估計也不想看見她。
不然見面之後要說什麽?
嗨?你也混黑了?
免了吧,少年已經很苦惱了,她就不去添亂了。
德雷克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堕落,也不允許赫佩爾堕落,所以雖然赫佩爾覺得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堕落】。
但德雷克現在好像不這麽覺得。
嘛——沒辦法,果然還是交給時間吧。
人們成長的時機是不同的,但終歸都會成長。
她的小夥伴早晚也會從淤泥裏爬出來,明白自己從未跌落,也從未變成過他最讨厭的樣子。
看來暫時是沒法邀請這父子倆回栗果村過年了。
希望布雷登村長不要失望才好。
不過反正還有咪咪陪着他,嗯,問題不大。
小貓咪難道不比迪埃斯看着順眼嗎?
啧,那個嘴比蚌殼還緊的蠢貨……所以別讓她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否則就洗幹淨脖子給她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