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戀

難得的一個周末,陸弘銘和周清茹說是去了明大聽講座,吩咐阿姨中午過來給許知恙和陸之杭煮飯後就走了。

許知恙睡眠質量一向不好,失眠到三點才睡着,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半,她洗漱後吃了早餐就回了自己房間。

打開書包把周末作業拿出來,開始認真地寫卷子,寫到大概十一點半,阿姨來敲門讓她去吃飯許知恙這才抻了抻脖子慢吞吞地下樓。

她走到餐桌前的時候陸之杭已經開始吃了,他的坐相很不好,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捏着手機,桌子下面的腿交疊翹着二郎腿的姿勢,他的腿有點長,伸到許知恙這邊,她剛坐下的時候差點踩到他的腳。

然而陸之杭并沒有搭理她,像當她是空氣一般自顧自吃自己的。

許知恙也沒在意,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扶着碗,安靜地夾着菜,全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期間陸之杭擡眼看了她兩次,但很快又投入激烈的游戲中,直到許知恙吃完了他這局還沒打完。

她把自己的碗拿去放在洗碗池,去洗手間洗個手出來的時候,陸之杭剛關了游戲,在接電話,對方好像叫他去打球。

之後的話就是男生之間的插科打诨,許知恙沒再細聽,拿着玻璃杯倒水後就回了房間繼續寫作業,一直寫到傍晚,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

陸弘銘和周清茹回來。

手上還提着一大袋東西,是明大附近一家粵式茶樓的早點。

“恙恙,洗完手過來吃飯。”周清茹把東西都擺在桌子上。

“好。”許知恙洗完手,過去幫周清茹拿碗筷出來。

陸之杭剛好從樓上下來,看見一桌子東西,沒什麽好臉色的徑直略過,朝門口走去。

陸弘銘聽見動靜從報紙上擡頭,看見陸之杭厲聲:“要吃飯了還去哪?”

陸之杭頭也沒擡的換鞋,随口說:“你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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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站住。”

許知恙站在桌子前被陸弘銘的一聲吓得怔住,她從沒見過陸弘銘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上次月考你們班主任又打電話給我,說你這次又考了倒數,你都高三了,怎麽還不上點心,你這樣子怎麽去高考。”

陸之杭一臉無所謂:“那就不考呗,我一生下來就不是讀書的料,給您丢臉了。”

許知恙垂着的手不自覺揪住衣角,聽着他們父子吵架,心裏有些發堵。

陸之杭是在和他爸賭氣才故意考那麽低的分數。許知恙看着玄關處男生打直的背脊,心裏五味雜陳。

周清茹從廚房走出來,看見客廳對峙的父子,嘆了口氣把手機遞給許知恙,把她往院子裏推。

壓低聲音和她說:“恙恙,你外婆打電話給你。”

許知恙應了一聲哦,接過周清茹的手機走了出去,像是不想被人聽見似的,一直走到院子後面的人工湖才停下來,滑下接聽鍵。

聲音軟軟開口:“外婆。”

“囡囡在那邊住得還習慣嗎?”外婆慈藹的聲音隔着聽筒傳來。

一般南方都會稱呼家裏的女孩子為囡囡。

許知恙聽見這個聲音不自覺親切:“還好,這邊已經下過雨了,南城應該也在下雨,外婆要注意多添件外套,煮飯的時候讓李嬸少放一點鹽。”

老人聽着乖孫女的唠叨,呵呵笑了笑連連應好。

過了一會,又問:“囡囡高考完,會回南城來嗎。”

許知恙握着手機發怔,手機因長時間打電話而微微發着熱,燙在她臉頰,許知恙摩梭着手機,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搬來明城時周清茹也沒有問她願不願意轉學就強行讓她轉到了明中,而外婆也對她抱有希望,總是盼着她高考完能回南城讀大學。

許知恙的外婆是一位民俗專家,也是南城絨花非遺傳承人,她畢生致力于将這門手藝傳承下去。

而許知恙,就是她選中的傳承人。

沒人問過她的意思,沒人在意她到底願不願意,就将自己的一廂情願強加在她的身上。

“外婆,”許知恙呼了一口氣,垂在腿側的手下意識緊緊揪住衣角,鼓起勇氣說,“我,我還沒想好。”

話落,電話那頭陷入一陣沉寂。

“沒事,不着急,你才高二,還有一年給你慢慢想。”外婆又叮囑了幾句,讓許知恙注意身體別太拼之類的話後就挂了。

許知恙挂了電話,捏着手機陷入了沉默,她沒有轉身回去,而是一個人站在湖邊吹風。

湖面漆黑一片,黑暗裏,人心底最薄弱的那層防線輕而易舉被擊破。

眼底的酸澀不斷往上湧堆積在眼眶處,許知恙一直睜着眼,風一吹,眼睫簌簌眨着,眼角的淚珠就那麽毫無預兆地滾下來,從臉頰滑到嘴邊。

她也沒去擦,就那樣任眼淚糊了一整張臉。

晚上的湖邊路燈有些昏暗,從側面看去少女慘白着一張臉,眼淚挂在削尖的下巴,看上去有些狼狽還有些滲人。

不知覺站了半個小時,她摸了摸有些發涼的雙臂,怕周清茹擔心,拿着袖子随便擦幹淨臉上的眼淚後才轉身進去。

突然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許知恙揉了揉眼,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不遠處的陸之杭。

晦暗裏,許知恙那雙微紅腫的眼睛一瞬不眨,陸之杭離她有點遠,微眯着眼才看清楚女生是哭過的。

他微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約對視了十幾秒,入秋的風實在涼,許知恙不想在這裏和他大眼瞪小眼,吸了吸鼻子,挪開眼,從他身邊走過去。

“喂。”

男生叫住他。

許知恙回頭,卻見陸之杭有些扭捏開口:“職高那群人沒對你怎麽樣吧!”

許知恙頓住:“沒有。”

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陸之杭沒再說什麽,許知恙猶豫了一下,拿着手機上了樓。

陸之杭一腳踩着橫杠上,看着許知恙的背影漸漸融進夜色裏,眸光微擡,手上的易拉罐被捏得咯咯作響。

他有時候覺得許知恙也挺累的,人前要裝好學生,在家要裝好孩子,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心裏裝着的事卻比七老八十的還多。

當好學生的代價是要犧牲一整個少年時光,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也不甘願成為這樣的人。

霜降剛過,明城的天氣日漸轉涼。

最近的天氣飄忽不定,周五放學的時候下了場大雨,許知恙剛值完日,想着等會雨小了再沖到校門口。

她收完書包,還沒出教室就被他們班的語文課代表攔下來,說是比賽的結果出來了,陳老師叫她去一趟辦公室。

許知恙和她道了謝,往辦公室走去。

走廊裏的人寥寥無幾,僅有幾個打掃衛生的高一高二學生嬉笑打鬧走過,和對面燈火通明的高三教學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雨下得很密,灰蒙蒙的。

許知恙走到辦公室敲門後才進去。

辦公室裏的老師也走得差不多,陳老師看見她來,招了招手,掩飾不住的眉開眼笑。

“比賽的結果出來,一等獎,”陳老師把名單鋪在桌子上,“文科班就你和文重的翁婷婷,理科班也是只有兩個人,不過都是男生。”

許知恙點頭,陳老師繼續說:“過幾天學校舉辦一次校內比賽,就你們四個人,優秀者去參加市裏的比賽,但是許知恙,我打算讓你和陳恙去參加市裏的決賽。”

許知恙有些懵,随即陳老師說:“你的水平和競賽班的陳恙是所有老師公認的優秀,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肯定是優秀的人才有資格。”

陳老師放慢語速,溫和開口:“老師有私心,所以,你願意參加比賽嗎?”

離開辦公室後許知恙抱着書包慢吞吞地從五樓走下來,站在一樓架空層檐下,拿着随身聽在聽英語聽力。

腦子裏不斷地思考剛剛辦公室裏陳老師說的每一句話。

參加比賽,和他。

只有許知恙和陳恙。

如果得獎了,她的名字會和他的并列排在學校的宣傳欄裏。

許知恙忽地覺得有些心虛但又隐隐期待。

她在陳恙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向他靠近。

要變得和他一樣優秀。許知恙心裏說。

正發着呆,忽然一個身影從她身邊掠過,朝她身後跑去。

“陳恙。”

一個星期沒再聽見這個名字也沒再見到這個人,許知恙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頭。

不知什麽時候高三已經下課了,高三的學生陸陸續續撐着傘從她面前晃過。

男生倚靠在柱子上,穿着一身幹淨的校服,額前的頭發被吹揚起,略顯淩亂和随意,他身後是被沖刷得逐漸模糊的紅磚教學樓,男生就那樣慵懶地站在風口上,擡眼直勾勾地朝她的方向看來。

人對視線很敏感,對對視的眼神更是,所以許知恙知道,陳恙看過來,并不是看她,而是那個朝他奔跑過去的女生。

許知恙看清楚女生的正臉,是上次校門口那個。

女生拉着他的衣角,若有似無地往他身上貼。

“我上次生日,你不是說要來嘛。”

“啊,忘了。”男生像是忽然想起,滿不在乎的語氣。

“我不管,你得補償我。”女生軟着嗓子拉着他撒嬌。

男生伸手,長而纖瘦的手指勾起女生栗色的卷發,漫不經心把玩,輕笑:“那你想幹什麽?”

“我要你......”女生的聲音被刻意壓低,微弱傳到許知恙耳裏的時候她連耳根都紅透了半截。

半晌,她聽見陳恙開口,略微喑啞的聲音帶着些雨天的潮濕鑽進許知恙耳裏。

“好啊。”他低笑。

許知恙低頭看着雨水滴落在腳邊的小水坑,四濺起了一陣水花,泛起的漣漪一圈圈綻開。

心亂得像是在草原跑馬,急促,且慌亂。

好像下一秒就提不上氣。

她知道陳恙身邊一向不缺女生,但是以往他的态度可以說是寡淡,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好像一切的暧昧風月,都盡數掌控在他的手中。

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繳械投降,甘願淪為他的俘虜困獸。

許知恙安慰自己,那不過是玩玩而已。

可是這次。

她回頭看見陳恙一手慵懶地搭在女生身後的欄杆,姿勢暧昧,眉眼噙着的笑輕狂不羁。

這次好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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