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我……是不是不太好呀?”舒原賢聲音裏帶着猶豫:“會不會……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只是一起參加個聚會而已。”
“怎麽?”雖然臉上已經沒有了笑,但我聲音還是很溫柔,“不願意嗎?”
“也不是不願意啦……”舒原賢猶豫道:“只是我是個醫生,去這種晚會是不是不太好?”
“這是個慈善晚會。”
舒原賢又沉默了。
地下停車場裏很安靜,安靜到我只聽得見司機開着車停在我面前時,輪胎劃過地面的摩擦聲。
“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舒原賢嘆了口氣:“前幾天我們一個醫生被人說收紅包,告到院長那去了,差點被開除,現在全醫院都草木皆兵呢。”
他的語氣聽起來和平常也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如果是慈善晚會的話,我又只是個男伴,應該沒問題的~那你來接我一下,好嗎?”
他似乎說得有理有據,我卻從他剛剛的沉默了,聽出了幾分奇怪。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摁下了好奇心,假裝相信了他的理由,笑道:“給我地址,一會兒來接你。”
這個事暫時就這麽揭過去了,我是個很準時的人,帶着舒原賢到晚會的時候,時間剛剛好。
晚會是在一個大庭院裏辦的,空氣很好。今晚天氣也很給裴珂言的面子,有些微涼,風吹得還挺舒服。
譚野秋帶着他口中的小裴,也就是宗升集團太子爺裴珂言早就在門口等着了,見到我攬着人就過來了:“姐!!”
“你可算到了。”譚野秋對着我露出燦爛的笑,推了推旁邊的裴珂言:“我姐今天這麽給你面子,還不快點過來打招呼。”
Advertisement
裴珂言一看比譚野秋內斂的多,但畢竟是這種家庭教出來的小孩,面上沒有絲毫露怯,見到我大大方方叫了聲“姐”。
接着鞠躬笑道:“今天實在太感謝你了。”
我指了指絡繹不絕進場的人:“這麽多人來捧場,我就過來湊個熱鬧,當不起一聲謝。野秋一直和我誇你的聚會辦得非常不錯,終于有機會見見了。”
說着我把後面的舒原賢推了上來:“這位是我的男伴,舒原賢,是個醫生。”
譚野秋和裴珂言趕緊又和舒原賢打招呼,一口一個舒醫生。
譚野秋還趁着舒原賢沒注意,偷偷給我做了個揶揄的表情。
裴珂言帶着我們入場,聊了一會兒便走了,我和裏面幾個認識的人打過招呼,便帶着舒原賢躲到角落的沙發裏。
我能明顯感覺得到,舒原賢走在會場中央的時候身體有些緊繃,止不住的在裏面亂掃,一直到了角落處,沒有人的目光掃過來了,他才放松。
難道是因為他不擅長面對這種環境?
我開始為我之前的不高興而愧疚,覺得自己好像強迫他做了不喜歡的事。
“诶?那個好像就是陳千森?”舒原賢放松下來,說話也自在很多。他看着前方像個小媳婦一樣陪同在譚野秋身後的陳千森驚訝道,“他認識譚野秋啊?”
“嗯,他好像前段時間就跟着譚野秋了。譚野秋還在朋友放過他照片。”我随口和舒原賢說起了八卦,“他現在應該也就是譚野秋進來的。”
舒原賢喝了一口飲料,左右看了看,然後小聲道:“莊聞~我想喝酒。”
我笑了笑,溫柔道:“不是明天不上班嗎,稍微喝一點點應該沒事的。”
“可是我酒量不太好。”他小聲撒嬌:“一會兒你送我回去嗎?”
他殷切地看着我,眼神裏寫着期盼,言語裏帶着暗示。
我想到他之前說的禮物。
愧疚推着我想開口答應,但本性使得我最終還是沒有同意。
“一會兒再說。”我彎了彎嘴角,“說不定一會兒我也醉了,那就得讓司機師傅幫忙了。”
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舒原賢有些沮喪,他從長桌上随手拿了一杯酒,悶悶不樂地喝了一口。
“莊聞……”他縮在沙發裏——這是一個很美安全感的姿勢,原本筆挺的西裝都皺成了一團:“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沒有的事。”
“那你為什麽好像很不喜歡和我接觸的樣子。”
我哭笑不得:“我現在這樣還叫不喜歡和你接觸?”
舒原賢歪了歪頭,襯衫領子跟着倒向了一邊:“你總是拒絕我。”
他是喝酒容易上頭的類型,就這麽一會兒,臉上已經開始飄起紅暈。
“你衣服都皺了。”我想去拿他手裏歪歪斜斜的酒杯:“你好像酒量不太好,少喝點,一會兒明早頭該疼了。”
他去卻不聽話,賭氣似的,咕嚕嚕把一杯酒全喝光了。
喝完後吐着舌頭開始哭訴:“啊!不好喝!”
我被他弄得沒了脾氣,把他手裏的杯子奪過來放在一邊:“行了行了,一會喝飲料,不準喝了。”
我剛把杯子放穩,舒原賢一把抓住我的手,撐起身子往前湊到了我的面前。
“莊聞~”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僞音帶着上揚的可愛。
他說:“吻我。”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不一樣的場景,卻是一樣的語氣。
我的視線飄過他微紅的臉,落在了他起了褶皺的西裝上。
“別鬧,你喝醉了,阿原。”我輕聲勸到:“現在是在晚會上,大家都看着呢。”
他繼續撒嬌:“可是我想親你啊,莊聞~”
可是我想親你啊。
我和江铖,也說過這句話。
那好像是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是聚會上,我喝了些酒,借着酒勁拉着江铖問他:
“江铖,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
“是。”
“你會想親我嗎?”
“我為什麽要親你?”
然後我一張臉皺成苦瓜,醜得要死,卻還是倔強地拉着他:“可是我想親你啊,江铖。”
那天很好笑,江铖不讓我親,我卻脾氣一下上來了,壓着他非要親他,于是我們直接在屋子裏打了一架,打到鄰居過來勸架。
最後江铖顧及手,一個不察,被不要命的我沖上去制住,結束了我們兩的初吻。
江铖一個月沒理我,而我又痛苦又高興地過了一個月。
因為那天的最後,江铖沒有推開我。
見我太久沒有說話,舒原賢似乎是當我默認了,突然輕輕壓着我的肩膀,又向我湊近了一點點。
我看見舒原賢的臉一點點像我靠近,光線太暗,他越來越近的頭又擋住了光源,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眼睛似乎是閉着的。
但我覺得有莫名的壓迫感。
甚至于這種由現在舒原賢身上傳遞出來的,莫名而迫切的壓迫感,混雜着白蘭地酒精的味道,讓我本能地抗拒。
我一直覺得舒原賢是溫和或乖巧的,他說話時微微上翹的尾音會讓我覺得可愛,有時候他故意走的時候離我很近,我也只覺得他是小牛皮糖一般。
但他今天這樣急切,卻讓我覺得冒犯。
冒犯中,夾雜着陌生。
這讓我很難不想到下午在我邀請他去慈善晚宴時,他那突如其來的猶豫。
如果他是因為害怕這種場合而猶豫,那為什麽現在敢這麽做。
如果不是因為害怕,那他入場時在衆人目光掃過來而緊張的時候,到底是在緊張什麽?
也許我和舒原賢,本就該是陌生的。
事實上我們只吃過兩次午飯,加起來見面的次數,還沒有超過十次,我根本沒有辦法猜測出他那時候猶豫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還有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在他第一次提出要我吻他時,那個我想都不敢想,生怕對他是一種亵渎的念頭。
——此時此刻正在準備吻我的舒原賢,有沒有吻過別人。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了一點點頭都開始抑制不住,我瘋狂起伏的情緒怎麽都壓不下來。我知道我這樣不對,舒原賢是一個成年人,他不是一個由我掌控的木偶,他有屬于自己的過去,就算他曾經吻過誰,我也沒資格介意。
可如果我真愛他,盲目的順從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
這是我在江铖身上學到的。
更何況我現在還不愛他,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我也不想吻他。
思及此處,我還是決定擡起手,準備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只是我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衣服,卻聽見一聲細微到幾乎聽不真切的玻璃破碎聲,而後是一聲“啊”的驚呼後,跟着突然升起的嘩然。
舒原賢被吓了一跳,下意識松開了握住我的手。
我借機會往旁邊挪了挪,然後和舒原賢同時向出聲地望去。
穿過錯落的人影,我和江铖對上了眼。
他在光芒彙聚之處盯着我,手上的碎玻璃塗抹着一層厚重豔紅的光,鮮血順着他手上的皮膚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什麽話也沒說,就這麽看着我。
但我知道,他在生氣。
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