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洪正信太了解我了,如果換個別的女人,離婚得了老公的全部財産,恐怕已經欣喜若狂了。

可是我不是。

我這個人吃軟不吃硬,江铖來這一招,簡直是掐中了我的死穴。

我突然想起在我離開家前他被堵着沒說完的話。

他說,在簽字前,會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我當時還覺得奇怪,他這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會像這樣,如同變相求着我別離婚。

原來他放了個地雷在這裏,就等着洪正信跟我和盤托出,然後“砰”的一聲,炸彈炸開,炸出一屋子的荒唐。

太陰險了。

我還是不夠了解江铖,他怎麽可以這麽坦坦蕩蕩的陰險。

洪正信道:“江铖是直接拟好文件簽好字給我的,當時我勸過他,一是從他的角度考慮,我不希望他這麽不留餘地,到時候容易反噬他自己;二是從你的角度考慮,我覺得他這樣,逼你太狠。”

我輕聲道:“你勸不動江铖的。”

“是,我沒有勸動他。”洪正信嘆氣:“當時我想過要不要把這個事告訴你,但我有些猶豫。”

他停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詞:“因為我其實,并不能完全想通他這麽做的用意。”

我知道,他是怕,他是怕那時候因為江铖要和我結婚就興奮到滿面紅光的我,會再因為這個消息,以後遇到什麽事,都死心塌地誤以為江铖愛我。

确實想不通,即便是我現在聽了,也有點想不通。

但洪正信想不通的原因是他無法确定江铖這麽做,是愛我還是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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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想不通的原因是,既然他這麽愛夏恬箐,想和我離婚娶夏恬箐,為什麽還要用這一招綁住我。

“雖然我想不通,但我只勸你一件事。”洪正信道:“莊聞,你不要心軟。”

我問道:“洪正信,我以前在你們眼裏,到底是什麽樣一個人啊。”

洪正信嘆氣:“你好意思問?”

我笑着搖了搖頭。

“江铖覺得這是個底牌,沒錯,确實是底牌。如果我還是曾經的莊聞,如果我真是在‘鬧脾氣’,我此時應該被他感動地痛哭流涕,這輩子都恨不得把他護在手裏。”我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但他預估錯了一件事。”

洪正信愣道:“什麽?”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在鬧脾氣,我是真的不愛他了啊。”

——

江铖最近都比我回的早,當然,也有可能是下午回來後他就沒出去,總之在我和洪正信吃完燒烤回家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辦公。

他不喜歡關門,因為覺得悶,所以他書房裏亮着燈的時候,陳姨從不上二樓。

而我上樓的腳步,一直都很輕。

這是我們有了錢後買的第一棟別墅,後來的房子有很多,但我和江铖都不是愛搬來動去的人,就一直住在這裏沒有走。

所以這個場景很熟悉。

暖黃的燈光下,他穿着的襯衫式的真絲睡衣,貼着他曲線流暢的蝴蝶骨一路滑下,在腰/臀間墜出一條波浪。

那是我望過無數次的背影。

江铖今天的工作不太專心,我這麽輕的腳步都驚動他了,放下平板轉過身來看我。

不過也好,省得我叫他。

我三兩步走到書房門口,卻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口站着:“我今天去見過洪正信,和他說我要離婚的事了。”

江铖沒什麽反應:“然後呢?”

“他和我說了那個合約的事。”我道:“你給他的,說離婚後所有財産都分給我的事。”

“嗯。”

“為什麽要這麽做?”

江铖依舊平靜:“不過是錢而已。”

他沒有包紮的那只手,修長的指尖時不時從屏幕上滑過,大概是在一心二用看什麽新聞:“沒了可以再賺。”

“這些也都是你的心血,不止是錢的事。整個集團,包括産業線,名下子公司……你都不要了嗎?”

“沒有不要。”

“沒有不要,為什麽要都給我。”

“……”

“你就沒有想過,我和你離婚後,可能會把你踢出集團總部,甚至連個職員的位置都不給你?”

江铖的手指停了下來。

似乎他覺得,我這句話聽起來像小姑娘賭氣,讓他有了幾分勝券在握的感覺,所以他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哦?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還是這種人。”

我走進書房,拖了另一條凳子過來,放在他的側邊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江铖,我們來聊會天吧。”

江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是身體微微向我這邊側了側。

他沒有看我,想看平板,被我把平板搶了過來。

他今天脾氣格外好,被我搶了平板放一邊也不生氣,反而有種本來就想這麽做,但礙于面子裝了一下,我這麽一搶就順勢這麽做的流暢感,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因為心情不錯,那些閑适與惬意自然而然地浮在他眼裏,這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讓人很難不悸動。

我真的愛他這副皮囊。

當然,現在只能稱之為,愛過。

我問他:“江铖,你愛我嗎?”

他沒有笑,但依舊輕松:“莊聞,這種問題沒意思。”

自從他強迫我捐獻骨髓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悠閑地坐在一起聊天了。每次見到他,我都覺得我們恍若敵人,他因為夏恬箐的病心情不好所以對我不耐煩到極點,而我對他的愛意上,斑駁的都是恨。

我問:“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麽要在結婚時定個合約,把所有財産都分給我呢?”

他沒說話。

江铖從來不屑騙我,他這一招就是在利用我的心軟,可他卻連“當初結婚就是為了讓甜甜高興,是我耽誤了你,所以給你補償”這樣的客套話都說不出口。

他非要讓我自己想,這樣他就一如既往地清高了。

我又道:“江铖,那你應該知道,我現在也不愛你吧。”

他的閑适終于散去一些,只是大概覺得他這個底牌足夠讓我被他拿捏,所以依舊輕松道:“我昨晚聽到了。”

他說的是聽到了,而不是知道了。

他還是不信。

我突然笑了。

我覺得很奇怪,我到現在依舊會不可避免地認為江铖好看,看到他還是會覺得有些……手癢。

只是以前是想觸碰他。

現在是想“用力地觸碰”他。

俗稱想揍他。

我笑得江铖有些莫名其妙,他雖然沒有生氣,但還是表現出了不悅:“莊聞?”

我從被我扔在的地上的包裏,拿出了洪正信找給我的,當年江铖拟定好,親手交給他的那份文件:

“我本來想和你再聊聊,但想想看我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麽好聊的。”

“念在多年的情分,在簽字前……”我故意學着他說話:“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這是你當時洪正信的原稿,你手寫蓋章的,只此一份,沒有複印件。”

“你現在可以選擇拿回這份原稿,撕掉他,所有財産我們全部對半分,我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江铖盯着這份遞到他面前的文件看了很久。

我就這麽舉着,也不覺得累,腦子裏面倒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想。

他選什麽我都不驚訝。

無非是選擇賭不賭而已。

賭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愛他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我:

“莊聞,你真的要離婚?”

我這才注意到,他雖然看起來像在看合約,但其實雙眼放空,注意力根本不在合約上。

他是真的不在乎這些錢。

我突然覺得有些悲哀,為他,也為我自己。

“你到底有多愛夏恬箐啊。”我問他:“就因為她希望我們在一起,希望粉飾太平,所以你就這麽一個問題,反反複複反反複複與我确認,我聽都聽累了。”

“既然你不選,那我就替你選吧。”

我把合約拿了回來,撕成了兩半。

這個集團我一個人扛不住,也不想扛。對于我來說,拿走江铖的全部身家一點也不爽,反而讓我覺得如鲠在喉。

我不缺錢,不缺房子,更不缺身份地位。

我缺的是自由。

我只想和江铖劃清界限,兩不相幹。

接着我把已經作廢的合約扔到一邊,拿出和洪正信吃完燒烤後去事務所拟定出來的離婚協議書,端端正正放在了江铖面前,然後用指尖,點了點下方簽名處:

“那現在就按我定的來,所有財産對半,包括私人投資。清算我會聯系專人過來負責,總之你忙你的,反正你也不在乎錢,這件事我來搞就行。”

“江铖,簽字吧。”

可江铖沒有動。

他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煩透了他這樣不說話又不動彈的樣子,拿過他桌上的筆塞他手裏,然後逼着他握住,筆尖抵在了簽名處。

筆尖落在簽名欄處的橫杠上方,留下了一個黑色的小墨點,力道不大,落下的痕跡也很淺,可江铖卻如同碰到了什麽滾燙的東西一般,整個人猛然起身向後退去。

也不知道為何,就這麽一個動作,就仿佛耗掉了江铖所有的力氣,讓他光是站在那裏就止不住地急促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他用力地捏着筆,以至于右手指節都開始泛白。

我卻無心關注他的情緒,只是嘲諷道:“怎麽,突然發現自己連字都不會寫了嗎?”

江铖又不說話。

我很不喜歡威脅別人,因為我這個人說到做到:“如果你還想着你的夏恬箐,你就最好把字簽了。我先申明,我現在對你的耐心已經快到極限了,如果你今天要是不簽這個字,我不敢保證我會對她做……”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江铖打斷了。

“如果——”

他說了兩個字,又頓住:“如果,以後我和夏恬箐再沒有任何關聯……”

他措辭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一個稍微,不那麽折損他驕傲的問法,用力挺直脊背,道:

“你也一定要離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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