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的。
“孤的、大司馬大人。其實你才一直都是那個恣意妄為,最是自私無比的人呢。”看着手冢似是不忍回頭的側臉,不二笑得越發幽幽然:“傷了、沒關系,被寒風侵襲、重上加重也沒有關系,左手心的傷更是不值一提。不過是帶傷使一招‘追零’就能解決的事,怎樣都可、今日絕不能輸……
“如何?孤猜對了嗎?愛卿,就是這麽想的吧?
“高興了麽?就算是你用右手也可以輕易解決的人,你還是要接受一切挑釁。因為是孤親冊的大司馬,怎麽能贏得沒有氣勢?嗯?”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不二覺得頭疼欲裂,疼到支不起身子看那人一眼,一個脫力伏在案上,伸出的左手劃動了幾個杯盤,有什麽掉在地上聲音清脆響亮。幾個侍衛聞聲沖了進來,手冢起身交代兩聲侍衛們行了禮便撤了出去。
殿中又恢複了一片沉靜,不二枕在右臂上看着左前側身形直挺的人,努力睜開眼卻仍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人的發似乎又長了些,與自己的柔軟色淺的發不同,他的發剛硬卻很垂很直,跟人一樣的脾氣,半點不能彎折。自己少些的時候經常枕在那人的腿上,卻要挽着他的頭發才能安穩入睡。那時候那個人只是認自己枕着他握着他的發,靜靜地看自己的書,直到自己睡醒才敢動身。然而卻每次每次都僵硬到不能動作,卻只讓自己先走,不肯讓自己知道……如果當時自己會想到接了這王位第一個便是失去這個人,自己會怎樣做選擇呢?
根本就不必考慮。半點不會考慮吧。
不二強撐着傾過身子想去碰觸那個在記憶裏熟悉的觸感,卻是剛一離座便向下倒去,放棄一般地閉上了眼睛。
“不二!”不二忽地緊緊攥住及時接住自己攬在懷裏的人的衣襟,身體卻在顫抖:“你終于,願意喊我的名字了?”帶着哭音,光影婆娑的藍眸映在手冢的眼中,手冢阖上眼別過頭不能言語。
“手冢,我好痛,頭好痛,好痛……好痛……”捉住不二亂敲亂打的手,手冢終于蹙起眉抱起王向寝宮走去。
“成美,你不用去侍候王上嗎?”前殿的婢女開始收拾宴廳的殘局,成美勉強笑笑答道:“已經有人在了……我來幫你們吧。”衆人皆狐疑,王上的內侍女官目前就只有成美一個啊,其他還有什麽人?但看成美神情又覺得不宜過問便默默收拾去了。
沒一會兒,忽來的一聲“呀!”打散了安靜的場面。一名婢女站在王上方才坐的方位指着桌子忽然叫了出來,“這是怎麽回事?你們看!王上最愛的那只角觞怎麽碎了啊?!我只是輕輕碰到而已啊!怎麽辦會不會被殺頭啊?嗚……”還沒待衆人過去瞧瞧,那侍女已經捂着臉哭了出來。
成美站在那侍女身旁一邊安撫着仔細看了看那一片碎渣,只怕再用半分內力便會化成粉末了罷。怔愣片刻黯下眼,成美又安撫道:“別害怕。王上早已知道,是不會怪罪你的。”
借酒當歌(下)
手冢抱着王踏進流光殿的時候還是不自覺地頓了頓腳步。殿中所有都與幾年前無異,不二将臉整個埋在手冢身前,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襟。将王輕輕放在龍榻上,卻因為被攥着衣襟不能起身,手冢維持着俯身的姿勢不得不正視王的眼。眼神交彙的一刻,兩人皆是一震,默契地別開眼,不二幽幽地問出聲:“你的手臂,還有手心。”手冢暗暗嘆息一聲終于依着床榻坐了下來。
“只要靜養一段時間,過了這冬春之際就會好了。手心,原本也沒有什麽。”不二伸出手,手冢微微蹙眉還是将左手伸了過去。
王的唇觸在掌心的時候,手冢一怔,正欲收回的手卻在看到王阖着眼睛祈禱一般的神情時,終于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也什麽都沒有說。
王輕輕撫過面前有些粗粝的手掌,虎口的繭是用劍的關系,掌中則是持槍的關系,指腹指側忽略掉那一排齒印般的刻痕,這只手掌上也處處可見細微的痕跡,不是薄厚不一的繭,就是些積年久矣的傷痕——本來是那麽漂亮的手。沒有人知道這個戰神一般的人其實琴棋書畫樣樣可以冠絕無雙,只是他從來沒有顯露過。與自己的漫不經心随便做做便能贏得個天才名號完全不同,他總是只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不管要用多少心血,花費多少時間,只要是他決定的,就絕不會改變。從無例外。
不二忽地拉過那只手覆在自己眼上,聲音哽咽:“我不會、再逼你。所以……不要……”
不要離開我。既然改變不了你的決定,就至少在我身邊。
不二醒來的時候仍然穿着昨日的衣服,鞋襪整齊地擺在榻凳上,與成美每日總會将新換的準備好的習慣不同。不二單手撫額,那人走之前以為自己睡了罷,所以才會輕輕描畫自己的眉眼,那種小心翼翼的珍惜的感覺,明明都沒有變。不二輕輕笑了出來。
“成美,準備早朝。”
手冢沒有移住司馬府,而是命人把将軍府的牌匾直接換掉,原司馬府上的仆從願意留下的便留下,沒有此意願的也都點了些銀兩教他們回去自覓門路了。繼任這樣重要的官職,無疑是非常忙碌的。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各方奔走或每日門庭若市的拜訪後,換了牌匾的将軍府終于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閑”。為什麽好時光就非得是這樣短呢……管家大石捏着手裏的加急信站在內園門口,忽然不知道應不應該将信遞過去——手冢正在那株新綠的梨樹下拓字,雖然是用右手,筆鋒卻仍是流暢得行雲流水一般。
“大石,什麽事。”大石苦笑,聲音也仍是那樣平靜無波。
“手冢……剛收到紋信……呃……是跡部家的紋章……”在大石眼中的手冢國光就是這樣,就算聽到兵臨城下恐怕他也依然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手冢的筆沒有半點錯位甚至連輕微顫抖也沒有只淡淡應一句:“放着罷。”
大石将信放在石鎮下,手冢正在拓一副名為《兩都賦》的名作,這篇賦可謂是英雄史詩啊,也是手冢經常臨摹的名篇。然而卻總讓人無端地生出不好的感覺。大石站在案前欲言又止,口中的話到了舌尖又咽了進去,待到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口,卻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大石,你去忙罷。”
無奈嘆氣,大石搖搖頭,還是轉身離開了。
西窗夜話(上)
與燕西北接壤的冰本是後發崛起,如今正值鼎盛,在十幾個諸侯國中已經稱得上一方霸主。自不二氏的燕逐漸沒落之後,更是無人可以與之一決高下。比不二周助早幾年承襲冰的年輕的景王,作為後起之秀,其自身的雄材偉略也是不容忽視──似乎早早便承繼了父王一統天下的決心,登基之後經過數年的變法改革,如今可說是天時地利人和盡占。若不是早年冰燕曾有珞缬城約,恐怕手冢東征之時戰書就已擺在不二面前。
王上似是早有預感,聽聞使者前來,直至呈報,與使者淺談幾句,也全無兩國即将交戰的一觸即發之氣息。大司馬大人也仍是那副摸樣,端立在列席左首,雖然看不見表情,但那直挺的背影亦感覺不到絲毫動搖。然與那不動如山的兩人相比,滿朝文武越發不掩飾地動蕩焦躁在使者離開之後仿若沸騰的水不斷地推擠溢出般,伴随著嘈嘈雜雜時揚時抑的聲音,就像酷暑熱流中四起的蟬鳴。不二端坐在上位,微微眯起眼睛。
“衆卿家有什麽意見不妨就此提出,大家也好、商量商量。”面面相觑與随後的噤聲沈寂自不二登上王位已經上演過多少回?在王上露出的冰色眼眸掃視下,百官都只是不自覺地僵起了身板,低垂著頭,逃避著一切會被王上指名的可能。這光景,倒更像是泮宮學堂上生怕被先生點名回答問題的、不學無數的學生。
不二牽起嘴角,似笑非笑,心底卻是莫名的悲涼。想起父王彌留之際的幾句話──“不能力挽狂瀾”,還真是一語道破啊。阖起眼眸暗自長出一口氣,左首那人仍是那清亮的眸光,兩人視線短暫交彙,他颔首,王上便回一個了然牽強的笑。
意料之外是一名新進小臣出列請言,一副慷慨陳詞的模樣:“王上,請恕小臣直言,王上此時接下戰書,實為不妥。自那跡部景吾即位以來冰的實力已非當初與我國訂立珞缬城約之時。在西取鬯卧,北收蕭狄之後,更是今非昔比。王上此舉只怕是……”
“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