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這才有了佐伯與手冢對弈一事。

時秋分已過,北國寒風侵襲,佐伯因原為江南之人适應不爽,二人便在屋中排棋布陣。不知為何,手冢始終如常,倒是侍女凝筱看來異常欣喜,看茶添座忙的不亦樂乎。佐伯看一眼主仆二人的巨大反差忍不住朗聲笑道:“你因不曾見過我心存疑慮,倒是這位姑娘願以誠相待!”

凝筱看一眼手冢低頭紅了臉,手冢暗暗嘆息。

“不知佐伯先生是受何人所托?”

佐伯眯起眼睛抿嘴笑,笑容依稀有模仿的痕跡,手冢眉間一動一臉的正如所料。佐伯睜開眼意有所指:“聞言先生棋藝可與劍術比肩,在下前日偶得一棋譜百思不得其解,故今日特來請先生賜教。不知可否?”手冢深知其意并不答話,片晌過後棋盤上果然出現那一晚不二在拙修園中擺出的戲譜。

“那賣棋譜的人告訴在下說,這譜子僅有手冢先生一人可解。”手冢斂目,随即淡應:“此譜在下确有一面之緣,”他擡眼與佐伯目光相接:“從未敢忘。”

其人目光濯然,堅定無移,眼底卻有一抹不足為外人道的凄傷。佐伯苦笑:“先生神色,與那主人家,如出一轍。”

丹是來求和,而非受降。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如今其他幾國雖未合縱,卻都視冰為敵。即便每位國主都猜測過自己的下場,然而現在畢竟大局未定,垂死掙紮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并不想自損身段兒。直至送走了佐伯一行,冰朝堂之上仍未争出個結論,跡部有些頭疼。

他一手提拔的官員将領,也不知是不是被他一貫一鼓作氣的作風影響,一勁兒地力主直接占領丹國納入臨丹郡。理由是丹乃中原咽喉,且占了主水脈——這樣即使是那以用毒揚名的蚩犀也無用武之地了。跡部與忍足見幾乎已無從勸服,一怒之下散了朝堂。

隔日跡部邀請手冢出席豐慶國宴,手冢略有訝異,也還是應了下來。一來跡部知道他的心性從沒拿無聊的事煩過他,所以事出必有因;二來,時間也算差不多了,太後先後找他多次,怕也是極限了。跡部不知手冢心中所想,只是在臨走之前半回過身不幹不脆道聲謝,踟蹰一下終是沒把後一句話問出口。

跡部走後,手冢将先前寫下的散章全部歸結到一起,整理了一下,計算下進度,一邊再次筆不辍耕地寫起來,一邊吩咐凝筱取些油燭備着。

當日夜,主殿豐慶宴。

本以為自跡部親政以後便不再出席這類場合的太後這次也不會露臉,誰知太後竟一反常态,不僅露了臉,還主動與跡部示和,象征性的說了幾句體面話,笑着接受了跡部的禮成酒。跡部雖不明就裏百般揣測卻也猜不出個一二。自丹遣使而來忙了半月,一直相安無事,他便忘了還有這個主。好在大庭廣衆下這位”一國之母“從不做有損顏面的事,跡部也就暫時不予計較。

手冢依時前來,大殿上自然已經賓客盈滿,忍足親自起身相迎,兩人同幾而坐。早知跡部有意安排,卻沒想過如此大的排場,确實是那人的作風。手冢暗暗嘆息,他的位置正對就是須發皆白的老相國,除主位外,正是第一尊位。滿場唏噓不必聽也知道是何內容,這陣仗場面實在是久違了。

往昔多少日多少次,每有國禮,或逢他凱旋而歸,總免不了同樣場景。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禮樂黃鐘大呂,彩袂連雲闕盡是繁華。

依稀仍是那情那景。

君主座上,卻非那人。

四海歸一(上)

直到相國開了口跡部才算是明白了宣太後為何會不嫌麻煩地露了臉,還一團和氣。老相國有特令可以坐著敬酒,手冢也算是有特令可以端坐還禮。然而兩人隔著偌大的殿堂遙遙舉杯,衆人卻是不自覺地屏息凝神。──即便是都抱著看戲的心态,也不得不被那人只身敵國不卑不亢的氣勢所臣服。

老相國年紀雖長,看起來卻很精神,聲音朗朗,回蕩在殿堂之中,确有國相之風。

“閣下可知丹國前來求和一事?對於此事的“攻和”裁奪衆臣争執不下,主上亦是頭疼不已,半月都沒能有個結果。素聞手冢國光将軍天降英才,軍事謀略,政治眼光皆無敗績,不知閣下以為此事該如何定奪?”

“蒙相國大人擡愛,在下不敢自高。丹國之事,并非難以定奪,景王殿下也必是早有主意,相國大人何必來借此事試探在下。”一句話說得簡潔,涵義千重,不僅堵了衆臣之口,替跡部開口施了威,也擺明了立場,進退有度。也許是對手冢“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氣度有所驚疑,殿中氣氛立時僵硬,也更加微妙了。

手冢端著杯子起身,先向上位的跡部與宣太後颔首示意,再向老相國低首行禮而後娓娓道來:“相國大人年高德劭,與相三十載,是為新君之亞父,國之肱骨。今日得聞相國本意乃為君分憂,有此忠君之心,當是高山仰止,禮應受晚輩一拜。”語畢手冢當真伏拜稽首,雖無跪,卻是手冢來冰半年餘唯一的大禮,跡部在上位隐隐有動,太後勾唇一笑,不無嘲諷道:“你還真是找了個厲害的幫手啊。敢直面教訓哀家的人,居然會為你做到這一步,你真的沒給他什麽好處嗎?”聲音壓得極低,卻竟是影射些不堪入耳的東西,跡部攥緊手,佯裝未聞。

衆人皆以為手冢外人不明就裏,只有老相國自己清楚,如此明褒暗貶一番話,他早已無退路,只得讪讪道幾聲“哪裏,受之不起”。手冢便雙手執杯擡起再端於胸前,繼續道:“既是相國大人試問,學生願意作答,還望老師不吝指教。

“丹雖小國,歷史卻久。天子立朝三百餘載,唯此一國,從未更姓。是以國土雖小,民之了了,然而天下聞名,人脈叢網。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攻,極易之,其後患無窮。此乃其一。

“其二,丹國積弱,亦是天下皆知。冰富而強,又以護衛天子為己任,丹既無錯亦有意求和,冰卻要以大欺小以強凜弱,勝之不武,必失天下人之心。

“其三,如若冰願舍眼前這一點,不僅與丹交好,并且立下契約言明只要對方沒有異心,冰可保其太平,與仲國之戰絕不牽連無辜,護其國土安寧。如此一來,衆小國必當慕名前來,天下歸心。其後之事也可事半功倍,此乃其三。”

手冢再次擡眼直視對方:“若舍得一時,往後可觀其利百倍於今。”說不上是慷慨陳詞,手冢講話時永遠都是那四平八穩的調調,然而滿堂鴉雀無聲,忍足默默觀望周圍,也需感嘆一聲這位傳說中“冠蓋滿京華”的人物,實至名歸。瞥一眼上座眉間微動,忍足悄無聲息退了席。

“相國大人。”

老相國回過神,面色複雜,手冢淡問道:“不知相國大人以為,學生這番推論可有不妥?”暗暗望一眼上位,見宣太後正緊緊盯著對面的人,老相國默默嘆息:“手冢将軍,名不虛傳。老夫薄顏當不起将軍那一聲‘老師’,出言試探,還望将軍不要放在心上。”

手冢再次伏身稽首,聲音寵辱不驚:“長者為尊,相國大人為相三十載,只其所耗心力,也令學生望其項背。還請相國大人不要自謙。”

“我一直不知道武将也可以像手冢先生那樣!那樣就是所謂的典範了罷!”武将席上,鳳與宍戶同幾,看著上殿一賓一相的分庭抗禮,鳳側過頭一臉謙和道。宍戶端起酒杯半晌應了一聲,雖然是不甘心,這也算是認可罷,鳳笑笑,暗下決心。

今年的豐慶宴恐怕會在史冊留名了。

莫名欣喜。因著這分許久不見的莫名欣喜,看到那個一向惜時如金的手冢國光居然在月下園中自斟自飲的奇觀也沒有尋根究底。跡部随意調侃一聲:“難得你這木頭開花,居然知道月下小酌的風情了!”手冢沒有應聲,跡部走過去坐在他對面這才發現白瓷酒壺中早已空了!

“原來你也是個酒鬼啊!本大爺讓他們再去拎幾壇來!”

手冢喝下最後一杯酒,也不阻止跡部,看侍女疾走離開才開口問一句事情可算了了。跡部看著他笑,不掩得意飛揚:“你對自己的的本事還真是完全不自知啊!”什麽叫德高望重,什麽叫高山仰止,今日那些大臣們恐怕是深深體會了一把什麽叫相形見绌罷。雖然跡部一向對道貌岸然的家夥不屑一顧,但是手冢不同。他很清楚,這個人是真的不同。

“手冢,你真的不考慮,來幫我麽?”這是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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