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向芷原本坦蕩的為人在看到不該看的男色之後, 一瞬間心虛得臉頰燒了起來——

“沒、沒看什麽啊。”

她倏忽站直身,在臉紅尚未燒上耳尖時,腳尖調轉方向往門外跑了出去, 明明做賊心虛還非常有禮貌地扔了句:“先走了,拜拜!”

沈京白看着那道挽起的長馬尾随風甩了下,眼眸微微一眯。

向芷從中醫館出來打了輛車, 一邊揉着脖頸一邊拿手機當鏡子照了照,上面确實還有些艾灸後的紅印,不過應該過一會就能消。

她今晚要去繁月酒吧當駐唱,在那裏坐一夜,還要微傾着腰湊到麥克風前唱, 久了脖子就僵, 現在掙錢真是難啊。

她下了出租車,仰天嘆了聲。

離開場還有一個小時,向芷在後臺吃飯時跟言晴微信聊天, 聽說她一會要開唱,便問酒吧是哪間,她有時間就過來捧場。

向芷因為昨天拿酒吧加班為由拒絕了飯局,心裏還是怕他們誤會自己是不想去, 于是給言晴發過去了定位,這樣她就相信自己沒騙他們了吧。

而且說了要請她吃飯,她來就把人情還上。

“小芷,準備一下, 一會到你上了。”

經理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向芷點頭道:“好。”

繁月是個年輕有風格的社交場所, 這裏的駐唱歌手都有演出服,給向芷訂制的是緊身黑色連衣短皮裙, 腳上蹬着雙過膝長靴,露出的一截雪白大腿上綁了道腿環。

化妝間裏她随意抹了道口紅,把長直發散下,一旁的女酒保盯着她看:“要不是工作我都沒見你穿過裙子,這種冷豔風格真的很适合你,別整天牛仔褲白T恤。”

向芷歪了下頭,朝她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年紀大都喜歡顯年輕嗎,再紮個馬尾我還是女大學生。”

對方笑出了聲:“咱們這兒挨着大學城,确實挺多學生來玩的,上回還有個兼職的男大學生問你微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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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芷戴上耳返,長發撇到一邊,笑:“不好意思,姐姐帶不動弟弟。”

女酒保聳了聳肩,眼神揶揄道:“勝在年輕嘛。”

兩人從後臺出來,向芷就直接去音樂臺調試,頭頂的光柱在漆黑的夜裏獨獨投到她的身上,臺下的人往上看,只見一道機車造型的身影在撥弄電子琴鍵,因為側身而立,腰肢往下是修身的短包臀皮裙,低垂着眉眼,露出一張鼻尖秀氣的側臉。

“叮咚~”

酒吧大門被人推開,年輕的男侍應生禮貌道:“歡迎光臨,先生請問幾位?”

“一位。”

一道玉石擊泉的嗓音落下,侍應生驚訝地擡眸看向這位客人,男人戴着副黑邊細框眼鏡,一身的白襯衫黑西褲,手裏拿着件黑風衣,看着不像來酒吧娛樂,更像是來開會的,他心裏頓時緊張地擺了擺手,看着地上這道高大暗影道:“這邊請。”

酒吧的音樂随着琴鍵而律動,侍應生回到酒水臺後,朝經理彙報道:“那個男人看着像來查店的。”

這裏人員來往雜多,加上又喝酒又打牌,一不小心就容易發生一些非法事件,經理說:“把酒給我,我來送。”

經理捧着托盤走到卡座前,恭敬地送上一杯雞尾酒,笑道:“先生好像第一次來,這是我們的新品,您可以試喝一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中央的舞臺上,迷暗的光線裏,唯一明媚的是那張施了粉黛的鵝蛋臉,紅唇白膚,卻和平日裏會揚着笑打招呼的鄰居女孩截然不同了。

“謝謝。”

經理發現他的視線落在舞臺上,于是介紹道:“這是我們的酒吧駐唱,聲線非常優越,還是我們從配音工作室裏請來的,正經員工。”

男人神色淡淡,甚至不想搭理他。

經理輕咳了聲,“您慢用。”

此時向芷戴上了耳麥,酒吧裏人聲嘈雜,她垂下眼睫,讓自己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麥克風随着她吟唱出的第一個音節開始顫動:

“感覺到好熾熱,剛好是你經過……”

清冷又妩媚的聲線倏忽間沉浸在酒吧的每一個角落,淺吟低唱地撫慰着聽衆的耳膜,所有人都不由将視線投諸舞臺,只有一道光一個身影,卻讓人挪不開眼。

她唱:“眼神表現灑脫,手卻不自由主地,打招呼該如何,一下子全忘了。腦袋全空白了,接下來該如何做……”

酒水臺前,經理斜倚着身往卡座那望去,嘀咕道:“哪裏有男人會單獨來這酒吧買醉,要麽是查人,要麽是,釣人。”

侍應生壓聲道:“他一直在看小芷姐,喝水的時候眼皮都不挪,就給了開臺費,送的酒也不碰。”

經理聞言眉梢一挑,“我倒寧願他是來釣人的,畢竟小芷的排面在這,有不少人是來聽她唱歌。”

光線照不到的卡座裏,男人唇邊貼上玻璃杯沿,透明的白水順着他吞咽的喉結往下滑,音響細微地震動着水面,那道清透婉轉的聲音在唱:“是言語還是慢動作,好像都不太好說,尴尬症該怎麽破,還不如就直接做……”

咕嘟。

水聲微不可察地被吞咽。

玻璃杯空了,侍應生過來給這位氣質一看就像幹部的年輕男人倒水,并說:“如果先生有喜歡的歌,也可以讓我們的歌手唱,付費點。”

音樂落下一節高潮,這位高冷寡言的男人終于說了句:“什麽時候結束?”

“哦,我們酒吧兩點才打烊。”

這時男人眉頭微微一凝,像平湖起漣漪,“唱到半夜?”

侍應生點了點頭,笑道:“是呀,不然怎麽算是營業到淩晨兩點?”

沈京白沒再說話,繼續握起玻璃杯來飲水,音樂還在輾轉起伏的電流中流淌,他靠在皮沙發上,眼皮微阖,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一曲終了,在切歌的時候,舞臺上的女孩忽然跟臺下的侍應生招了招手,似乎有什麽事,目光往臺下的餐桌望來。

沈京白有一瞬間以為她看到了他,直到她徑直穿過用餐區,往後臺走去。

保險櫃門被打開,向芷從裏面拿出了手機,背在身後緊張地握着,然後走到員工通道外的角落裏,擡起手機朝用餐區拍了一張照片。

接着打開微信滑過聯系人,指尖點了一個頭像,把剛才的照片發了過去,附言:【梅姐,我看到你老公和那個女大學生在酒吧裏,這張照片應該對你打官司有用。】

直到發過去後,向芷才松了口氣。

重新回到舞臺上準備繼續唱歌,這時經理過來,說:“小芷,有位客人點了空歌,讓你休息一下。”

向芷愣了下,眉尖皺起:“是嫌我唱得不好聽嗎?”

經理:“……”

向芷又說:“還是讓我去謝謝他,跟他喝酒?你知道我的原則,而且我今天艾灸了,不能喝酒。”

這也是她為什麽來唱歌前去中醫館的原因,她不擅長撒謊,還不會做準備麽。

經理輕咳了聲:“那你就當躺賺了。”

向芷一聽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我不賺這種錢。”

經理擺了擺手,說:“你別那麽緊張嘛,你自己看着時間,過會再上去唱就行了。”

既然發工資的人這麽說,向芷自然有得歇就歇了,剛好挑個位置看那對狗男女,之前她聽徐蕾娅說梅姐那位四十多歲的丈夫出軌一個女大學生之後,就義憤填膺,而這個男人還要為了所謂真愛離婚,抛棄兩個孩子,嫌棄妻子四十歲還一事無成。

向芷聽了就來氣,準備一會唱首譴責出軌渣男的歌,然而沒等她找好歌單,酒吧大門就傳來一道“叮咚”的開門聲,緊接着一道刺耳的尖叫聲響起——

“許東,你這個混蛋,你對得起我!”

向芷猛地擡頭望去,赫然看見道熟悉身影正往酒吧的卡座裏走去,她瞳孔一睜,“梅姐!”

有杯碟碎落的聲音響起,年過四十的女人站在自己丈夫和年輕貌美的小三面前,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語無倫次道:“你對得起我……你這個混蛋,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向芷聽得心頭一酸,跑過去要拉住她幹傻事,然而就在梅姐又去砸瓶子的時候,她的丈夫緊張地把小三護在了身後,一臉嫌棄地指責她:“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簡直是潑婦罵街,也不嫌丢人!”

向芷不可思議地看向許東,氣道:“你說的還是人話嗎?”

她的聲音把男人的目光引了過去,他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擡手指着她怒目罵道:“原來是你在這裏多管閑事!”

說罷就要來對她動手,向芷沒想到這個男人會發瘋,身後看戲的人群擁擠,她退無可退,就在許東的手要抓上她胳膊時,向芷被一道外力帶到了身後,倉皇擡頭間,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面前,沉聲落下:“你敢動手試試,今晚就讓你進警局坐坐。”

向芷心跳咚咚地震着,攥緊的指尖陷入掌心,這道聲音極易分辨,現實裏,沈京白是她遇到過的嗓音最清雅悅耳的男人。

紛亂嘈雜的酒吧裏有保安趕過來控制場面,向芷随着人群移動,手腕上仿佛系了根牽引繩,被沈京白隔着衣袖攏着,剛才許東要過來動手時,他就是這樣把她帶到了身後。

這起鬧劇是梅姐和丈夫的家庭矛盾,但許東卻把問題怪到向芷身上,撂下狠話說:“你給我等着。”

向芷有了沈京白這個護身符,此時便更不怕了,朝那個年輕的女大學生開口:“二十來歲喜歡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圖什麽,是喜歡他年紀大還是抛妻棄子的自私自利?”

那女孩明顯是被吓哭了,此時梨花帶雨得就像朵惹人保護的蓮花,雙手環着許東的胳膊說:“你根本不懂,我愛他……”

向芷冷笑了聲:“不就是網戀嗎,你以為是緣分,實際上都是虛假的情感寄托,這個男人圖你年輕貌美而已,你還真把網戀當真愛了。”

她話音落下時,握住她手腕的大掌倏忽攏緊,向芷愣了下,擡眸朝沈京白望去,男人的目光朝她側眸落來,燈光昏暗人潮洶湧的一隅,他的眼裏是深不見底的晦暗。

“抱歉,幾位如果要吵架争執麻煩出去,我們酒吧還要營業,請不要影響其他顧客。”

這時酒吧經理趕緊過來疏通過道,請他們出去,末了還給向芷使了個眼色,讓她回去舞臺繼續唱歌。

向芷垂下目光,輕扯了下沈京白的手,說:“我先去忙,剛才,謝謝你啊。”

男人的手很快便松開她,風度又紳士,似乎生怕這種舉止讓她誤會什麽,事實上,這是向芷第一次跟沈京白觸碰,即使是隔着衣袖,她依然感覺到他手掌的力道。

很寬,很長,很性感的手指圈住她,讓她在收回手後有一瞬間的落空感。

向芷還要繼續工作,畢竟一晚上四位數的收入能頂她一個月的外賣夥食,是以迅速調整好心态開始握着麥克風架唱歌,而酒吧剛才的小鬧劇也在漸漸疏散,衆人随着她的音樂又回到剛才的微醺狀态。

唱過兩首歌後,向芷看了眼時間,将近夜晚十點,視線下意識往沈京白坐的地方望去,她剛才在臺上唱時能隐約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但她心虛,不敢對視,生怕按錯琴鍵踩錯了音準。

此時斜對角盡頭的那間卡座裏仍坐着道長影,向芷不知怎麽的,心裏竟浮起一絲雀喜,大概是擡頭時,有人一直在等着吧。

雖然她不知道沈京白是不是在等她。

于是她從酒保那裏拿了杯汽水過去,走到他的位置,笑着打了聲招呼,“嗨。”

男人立體清隽的輪廓在這迷離混亂的燈光下有種突兀感,就像一朵幹淨的白山茶誤入亂花叢中,被染了不該有的顏色。

沈京白朝她略微颔首,道:“對面沒人,可以坐。”

原來是一個人來的呀,而且沒約人。

向芷坐了過去,笑道:“真巧啊,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地方。”

沈京白鏡片下的眼睛澄澈如湖水般看着她,“這種地方怎麽了,我又沒戴有色眼鏡。”

向芷被他的話惹笑了,眉眼彎時有流光眨過,她畫了個彩色的眼妝,是沈京白沒見過的模樣。

“剛才謝謝你,你想吃點什麽,我請你呀。”

沈京白微搖了搖頭,下巴朝桌面指了指,“這些都是你們經理送的,你吃嗎?”

向芷一看,疑惑道:“他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邊說邊捏了塊爆米花,剛要送進嘴裏,沈京白忽然叫住她,“等等。”

向芷動作一頓,看見他從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兜裏拿了包消毒濕巾出來,抽出一張遞給她,說:“擦擦。”

向芷:“……”

還說沒有戴有色眼鏡,這是嫌棄她手不幹淨,一會估計她碰過的爆米花他都不會動了。

她一根根手指搓給他看,末了張開給他檢查:“可以了嗎?”

向芷的指尖很細,修剪幹淨的指甲上面只塗了層薄薄的淡粉色指甲油,在暗光下瑩瑩地透着可愛的小月牙。

沈京白看得認真,說:“可以。”

然後收回了視線,捧起面前的白開水送到唇邊。

“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來酒吧只是喝水的人耶。”

向芷壓着心跳,說出來的話都經過了幾番斟酌,繼續開口道:“你來這裏是有事嗎?”

沈京白眉睫微垂,把玻璃杯放回桌面,說:“我在這附近的學校任教,聽學生說這裏不錯,所以來坐坐。”

“噢……”

向芷低頭喝了口汽水,她剛才居然有一瞬間以為他是從言晴那兒知道了自己今晚在這裏,所以才過來的。

果然,女人也不能普自信啊。

“那你看到我在臺上,應該蠻意外的吧?”

沈京白那雙眼睛是标準的瑞鳳眼,眼端內雙,但線條走到眼尾又是勾起的雙眼皮,讓人覺得很耐看又很古典,總之就是,不可亵渎。

“唱得很好。”

他語氣溫和地誇道。

這句話落下時,向芷忽然又有一個念頭冒起,“剛才經理過來說有人點了首空歌。”

眼神再次想要從他身上尋找确定,已經被否了很多個猜測了,她心裏竟然許願希望這次他點頭。

“大概只有我會這麽無聊?”

叮咚。

向芷好像聽到有人在按她心房的門鈴了,她壓着緊張的心跳,腦子也因為一時間的興奮而空了下,說:“原來你就是那個讓我躺賺的客人啊。”

沈京白眉間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似乎沒接上她的梗,畢竟是剛從國外回來,向芷解釋道:“我是說你讓我躺着就賺到錢了。”

話音落下,沈京白視線倏忽收了回去,一瞬間,向芷忽然覺得這句話不太……正經。

低頭吸了口汽水,轉移話題道:“你一會幾點走呀?”

沈京白擡眸,看見她側着臉咬吸管,眼睛亮亮地看他。

“外面下雨了,我等雨停再走。”

向芷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會高一會低,他明明每一句話都答得疏離客氣,卻偏偏讓她忍不住想他會等她嗎?

如果順便的話,她竟然也會開心。

向芷遇到過一些男人,明明只是順便,但也會花言巧語地說在等你。

她深吸了口氣,果然,越是這樣內向斯文的男人越是無端勾起她的興趣。

“那我先去忙啦。”

她喝完最後一口汽水準備起身,忽然面前的沈京白難得主動開口問:“剛才的事,解決了嗎?”

向芷反應過來,朝發生沖突的地方看了眼,回頭朝他道:“其實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前輩老公出軌了,還是找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大學生,網戀哦,明顯是騙女孩子啊,我前輩說她老公現在天天回家就抱着個手機跟小三網聊,現在網上認識的男人真的好可怕,那女孩子估計一開始都不知道他已婚。”

沈京白放在桌上的手攏了攏,手背泛白,青筋微微凸起,大概是吹久了空調的緣故,臉色也是冷白的,低聲道:“我沒有替其他男人說話的意思,只是認為,要辯證來看。”

“也是。”

向芷點了點頭:“誰想到一個女大學生願意當小三呢,網上的女孩也不一定全都好,聊的時候活潑可愛,真見面才知道人家是玩得開。”

沈京白臉色又冷了一度。

這時經理過來叫她登臺,向芷朝他道:“那我先去忙咯,拜拜。”

男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也沒再看她。

習慣夜蒲的男女不少,酒吧人來人往地,只要付錢就能點到歌,就能擡頭看到向芷,偶爾有人過來請她去他們那桌喝酒,向芷都有話術拒絕,游刃有餘也不得罪客人。

但今天不知道怎麽的,到一點鐘的時候,有人叫了黑桃A,點名要她去開,這一開就是小一萬,經理親自過來請她,說給她抽成。

向芷推過很多酒局,但為了業績和經理的保證,她便下臺去開了。

這一桌坐了男男女女,看着年紀不大,向芷便放心些,至少都是年輕人不會太過分,于是她從酒保那兒拿過瓶起子鑽軟木塞,香槟酒玩的就是個氣氛,就在她将瓶口朝沒人的地方撬時,坐在中間的男人帶着酒氣說:“诶等等,把瓶口對着你的腿來開。”

話音一落,一桌的男女都發出暧昧不明的笑聲,甚至有男人吹了道口哨,說:“皮裙穿這麽短,不泡點沫可惜了。”

向芷臉色冷淡,将香槟放回桌上,“這瓶酒我開不了。”

說罷她轉身要走,面前忽然讓人攔住,這會夜過半旬,正經泡吧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來蒲的,大家喝了酒都上頭,最是難搞。

“剛才在那兒罵人不是挺帶勁的嗎,這會開個酒就沒力氣了,我看你也別唱了,這一晚嗓子都啞了。”

那染了一頭黃毛的男人滿嘴污言穢語,一旁經理忙打圓場,說:“先生,我們這兒是正經酒吧,您出了門做什麽我不管,但我們這裏都是有監控的,都別亂來哈。”

“行啊,那出門辦事呗,這瓶酒既然她不開,那我就不買單。”

經理皺眉道:“先生,這瓶口的封條已經撕了。”

酒桌上的二世祖調侃道:“是她說開不了,又不是我們不買單。”

向芷氣得要走,然而經理卻伸手攔住她,小聲道:“你就随便開一下,一萬塊就進賬了,別跟錢過不去。”

她眼眶忽然紅了下,深吸了口氣,說:“這酒我開不了。”

說罷她推開攔在面前的手要往外走,心髒發緊地跳,說:“快兩點了,我今天提前收工。”

“诶,要走啊,行啊,我們出門辦事。”

向芷心頭一緊,就看到那幾個男生跟了過來,她腦子嗡地一下發白,步子踉跄地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他們都是一群酒鬼,而護着她的經理也攔不住這些人,他剛才甚至想讓她把酒開了。

就在她無路可逃時,手腕忽然讓一道外力牽住,在她回頭的瞬間,頭頂落了道聲:“跟我走。”

一道清冷的雪松氣息包裹住她,在向芷擡眸看見沈京白冷峻的下颚時,人已經讓他帶出了酒吧大門。

綿綿的春雨湧了過來,倒春寒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冰了一下,雨絲無孔不入,向芷讓他牽着往路口跑了出去。

過膝長靴踩下漆黑的水窪,濺起一片薄水花,向芷低着頭,看見沈京白的黑色西褲腿被沾了污水。

她擡手擋在頭頂上,說:“往左拐,巷子那兒有屋檐可以擋雨。”

沈京白圈着她的手腕小跑進窄巷裏,那兒有老式窗戶伸出來的棚頂,雨水噼裏啪啦地砸到塑料雨棚上,像寂靜夜裏的交響曲。

向芷張着唇大口地喘着氣,總算找到躲避的地方,頭發絲已經被雨水潤濕,黏在脖頸間,皮裙下的雙腿冰着冷雨,她忍不住握着胳膊輕輕發抖,說:“謝謝啊。”

沈京白看見她泛白的臉頰,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過來點。”

那棚頂很小,他把位置讓給向芷,邊沿積聚的積水便都砸在他身上,向芷雙手攏着他的黑色外套,氣喘不過來,大概是因為緊張,還有她今晚實在是唱得太久了,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說:“你、你怎麽還沒走啊。”

“雨還沒停。”

他說。

“那、那你在酒吧等雨停再走啊。”

向芷心有餘悸的聲帶輕輕顫着,沈京白摘下眼鏡,垂眸用指腹擦了擦上面的水漬,說:“我以為你有傘,索性等你一塊走。”

這道清澈的嗓音裏帶着漣漪落下,向芷愣了一剎,随後噗嗤掩嘴笑出了聲,道:“你白等了,我也沒有傘。”

沈京白把眼鏡戴上,又是一副斯文模樣,道:“看來是我預判錯了。”

向芷抿了抿唇,其實有點慶幸,幸好他沒走,幸好這場雨沒停。

兩人擠着站在狹窄的角落裏避雨,她看見他淹濕的一側肩膀,稍微側了下身,說:“你靠過來一點。”

并肩站着确實不夠擋,但稍微側一下面對面,倒是可以将他的衣服從雨簾下拯救回來。

只是她沒料到沈京白身型太高大,這一轉身直接把她擠到了牆根。

她後背貼到冰涼的牆壁,身前卻是未觸碰卻能感覺到的熱度,她的呼吸又喘不上來了,只能低着頭,張開唇,讓自己不要喘出聲。

春雨驚雷,将他們趕到了幽暗的角落,這時男人開口道:“我叫輛車過來。”

向芷渾身黏着潮濕,聞言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聽他道:“我的手機在外套裏,麻煩你拿一下。”

她慌忙伸手去找,然而這一低頭,腦袋就磕到了他的胸口,整個人愣了下,忙往側邊一避,小聲道:“對、對不起。”

額頭泛起一股麻,像水浪一樣湧入。

男人稍稍站離她一些,說:“沒事。”

瓢潑大雨中,他們的氣息都被淹沒,就在向芷兩只手在他的外套兜裏找手機時,忽然在這片水聲中聽見了斷斷續續的吟叫。

向芷先是一驚,而後下意識朝沈京白身側的巷子外望去,陰側側的窄道裏連路燈都沒有,而那叫聲卻在她聽見的下一秒此起彼伏地變得更大了。

她愣愣地擡眸看向沈京白,“你、你聽見了嗎?”

男人修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掃落一層陰翳,喉結滾了下,說:“沒有。”

向芷皺眉,“有人在叫,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男人氣息沉了下,向芷緊張道:“她好像在哭。”

沈京白眉頭凝起,沒看她,只說:“手機給我。”

向芷把手機掏了出來,不安地又豎起耳朵聽,“還有男人的聲音,他好像在罵人!”

說完向芷有些害怕,這裏附近都是酒吧,魚龍混雜的地帶,經常發生一些暴力事件,她呼吸緊了下,小聲道:“你真的沒聽見嗎?”

她拉了下沈京白被雨水沾濕的衣袖,就在男人目光朝她落來時,她突然在這道斷斷續續的呻.吟中聽見女人喊:“哥哥……嗚嗚嗚哥哥好大力啊……”

一瞬間,向芷緊繃的思緒猛地往另一個方向拐了進去。

瞳孔睜睜地看着沈京白,她好像聽出來了,不知道他……聽沒聽出來。

男人眼睫微垂,潮濕的空氣将女孩的眼睛浸得瑩瑩潤着水光,不安,緊張,還有臉紅,都在她的臉上浮了起來,随後,她低頭結巴道:“叫的車、多久能到啊?”

春雨喜夜落,雨棚外的水簾砸下時,向芷聽見上面的窗戶裏傳來失控的女聲:“要到了,到了啊……”

她指尖緊緊抓着外套,上面還有沈京白身上的氣息,在濕度百分百的空氣裏被烘了起來,湧進她的毛孔中。

男人說:“還要等一會。”

向芷想死。

她擡手捂住腦袋,如果她沒聽清也就罷了,偏偏她聽出來了,那道激烈的聲音仿佛就在她耳邊放大,她必須得轉移話題,用聊天的方式掩蓋,不然她就得跟沈京白在這裏聽一晚上別人的牆角了。

“我……”

她起了個頭,察覺沈京白的目光朝她看來,隔着霧蒙蒙的鏡片,向芷壓着心跳說:“今晚欠了你兩個人情。”

先是幫她擋住了要對她動手的許東,後面又把她從一堆酒鬼裏拉了出來,此刻身上還披着他的外套,她咬了下唇,說:“也不知道能還你什麽,如果你以後想來這裏坐坐,酒水費都免。”

說完又笑了下,撓了撓脖子,“不過今晚場子裏的這些事,你看了應該不想來第二次了吧。”

沈京白後背漫起一片潮濕的水意,但身前卻藏了個姑娘,她說話的聲音,呼吸的熱意都在往他衣領裏灌,比那屋檐下的雨水還要猛,他低聲說了句:“我就在這附近學校工作,有空會來坐。”

向芷點了點頭,攏住他外套的指尖上落了水珠,雨絲纏繞在她指縫間,“其實今晚是個意外,我一般,都不會給人開酒。”

兩人貼着站久了,氣息散不出去,都聚在了一起,逐漸升溫,他說:“我對任何工作沒有歧視。”

話音落下,兩人一安靜,頭頂的窗戶又散下了男女的吟調,向芷頭皮都麻了,這兩人也太能幹了,于是開口說:“你不知道,他們這些富二代喜歡玩場面,開一瓶酒就上萬的,有時候我們賺抽成,一晚上下來運氣好也能有四五位數。”

沈京白是個有耐心的男人,低着頭聽她說一些工作上的事,還會問:“那你剛才為什麽不開酒?”

這語氣是詢問,而不是質疑,向芷抿了抿唇,低頭看自己腿上綁着的腿環,說:“他們喝醉了。”

“怕他們不認賬?”

“不是。”

向芷有些生氣道:“他們要我對着腿開香槟。”

話音落下,沈京白的瞳仁裏滑過一絲愕然,就像陽春白雪遇上了下裏巴人,男人大概沒見過這樣污穢的社會。

他說他在學校裏工作,這附近都是大學,那他很顯然是高校職工,又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向芷很容易就猜到他的職位是象牙塔裏的高知分子。

而此時沈京白在聽到這句話時,目光下意識往她的身上落去,緊身的短皮裙下露出一雙骨肉勻稱的大腿,右腿上還箍了道黑色的皮質腿環,被襯得賽雪的肌膚在腿環邊緣微微擠出,她綁得很緊。

在雨水中穿過,澆濕一片。

下一秒,他目光閃躲地撇開視線,沉聲在雨中說:“任何工作都會遇到不順心的人和事,但比起讓自己隐忍委屈,有底線的拒絕其實是種難得的勇氣。”

他的嗓音沉穩地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口,向芷心跳呼呼跳動,像被撥了下心弦,被肯定,被安慰,于是朝他笑道:“好像這一晚過得也不是那麽糟糕,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這時有穿堂的雨風灌進了窄巷,向芷打了個寒顫,忽然,面前擋來一道寬闊的胸膛,她渾身也像被這風鼓起,滿滿當當地震,在她擡頭的剎那,鼻尖倏忽碰上了他的下颚,洪水泛濫。

心跳撞着身體。

“那個……明天周一,像你們這種上班人士應該要早起吧,現在都快兩點了,你其實應該先問我有沒有帶傘的,這樣就不用白等那麽久了。”

她忙低頭抓着濕發蓋上耳朵,掩耳盜鈴,卻聽見沈京白說:“學校最近出了點事,我坐那兒順道看看有沒有自己的學生。”

向芷輕“噢”了聲,道:“那這個工作不會很影響你晚上十點準時睡覺嗎?”

她話音一落,沈京白霧色的瞳仁隔着鏡片朝她落來,向芷張了張唇,忙道:“專家說晚上十點睡覺是最健康的作息時間!”

一口氣吐完,向芷在心裏謝謝專家,不然就會被他發現自己每晚偷聽他上床熄燈的聲音了。

“偶爾,”

他說:“可以打破一下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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