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向芷懵懵地站在茶水間裏, 直到徐蕾娅過來喊她：“一會吃飯嗎？”
她愣了愣，才扭過神來，說：“吃、吃啊。”
目光慌張地從沈京白身上挪開, 剛要擡腿過去，就聽沈京白落了聲：“這個點，我也沒辦法回去做飯, 附近有什麽推薦嗎？”
沈教授這話落下，向芷一時間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是來配音才弄到這麽晚的，這時徐蕾娅也走了過來，眼神裏仿佛在問怎麽了。
現在沈教授是工作室裏要供着的大神, 新血液。
忽然有嘟聲響起, 打破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向芷看見沈京白拿出手機道：“我去接個電話。”
向芷僵硬地點頭，剛要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餐廳, 一道低醇的英式腔調緩緩鑽進了耳膜，頓時屏住呼吸，仿佛生怕打擾到這道聲音時，衣袖讓徐蕾娅拽了下, 她壓着興奮道：“絕了，必須給他加配幾段英文臺詞，他這倫敦腔——太正點了啊！”
沈京白的英文不僅流暢低緩，如大提琴沉澱的音調, 最重要是清晰，輕重停頓就像聽過一場優雅的演奏, 令人不自覺想要享受。
向芷反應過來時不由驚住，她怎麽能想要享受他啊！
“沈教授有空跟我們一塊吃嗎, 難得第一次來工作室，總得盡點地主之誼。”
向芷被徐蕾娅的話提醒，忙收住心，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背對着他說：“他口味清淡幹淨，就別搞什麽麻辣火鍋了，粵菜館吧。”
徐蕾娅瞟了沈京白一眼，目光又滴溜到向芷身上，揶揄道：“你還挺了解人家口味啊，那他對女生，什麽口味？”
向芷去拿奶茶，不理徐蕾娅了。
轉身時見站在不遠處茶水間裏的沈京白挂了電話，跟一旁的徐蕾娅說話時，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感覺沈京白的目光朝她落了過來，吓得她趕緊低頭吸珍珠，假裝拿手機在玩。
沒一會兒，聽見徐蕾娅回來的腳步聲，她提了個包，說：“走吧，沈教授說下次再約呢，我本來還想再邀請一下，他這人情商真高，就說難道我沒下次了嗎？”
向芷心頭一震，“他真這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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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蕾娅挑了下眉，說：“怎麽了，我讓他過來對質？”
向芷鼓着嘴巴朝奶茶吸管吹氣，咕嘟咕嘟的聲音冒了出來，她還聽見自己心裏的聲音：後悔沒聽見他說最後那句話。
但一想到明晚要跟他練習劇本，心底又好像雀躍了一下，有什麽東西從土壤裏破開了。
夜晚的蘇洲城景色宜人，沈京白在這頓西餐面前卻沒什麽胃口。
包廂裏的人聲嘈雜得令人心生厭煩，呼吸不暢，就在他要起身時，身後有道聲音喚住他：“哥。”
說話的是位嬌俏可愛的混血小女孩，正是十歲抽條的年紀，一身紅色連衣裙活潑亮眼，手裏端着杯香槟遞給他：“這個驚喜你開心嗎？”
沈京白沒有接過酒，而是皺眉道：“你應該知道中國有一個故事叫狼來了，你下次再裝離家出走，我不會來見你。”
五官明豔的埃莎眉眼一彎，笑道：“可是爸爸也很想見到你啊。”
她話音一落，包廂裏的另一張餐桌上傳來幾道相談甚歡的聲音，沈京白眼角的餘光看見沈彥民和幾位老友碰杯，旁邊坐着的女人三十出頭，穿着月藍色的西裙，在這個仲春時節披了身寶藍色的短坎肩鬥篷，金色卷發盤在腦後，陪着丈夫應酬，看着賢惠又文靜。
“你別在我這裏預支信用分，就為了這一頓飯。”
他嚴肅道。
“這是家宴。”
埃莎仰起脖子朝他道：“況且我們難得來中國，你怎麽能不出現。”
女孩吵起架來英文利索，沈京白卻偏要跟她說中文：“那請自便。”
就在沈京白要掏煙出門時，埃莎忽然搶走了他的香煙，說：“哥哥，你還沒陪我玩呢！不許抽煙！”
兩人這邊的動靜引去了其他人的目光。
“埃莎，別纏着哥哥。”
這時有道溫柔的女聲把女孩喚了過去，埃莎不情願，又聽爸爸道：“過來，爸爸這兒有個鼻煙壺，你肯定沒見過。”
是諄諄寵愛的語氣，沈京白斂下眉眼，推門出了包廂。
沈家在國內的親戚不少，今天沈彥民和太太女兒回來，作為兒子的沈京白自然有聽說，只是他選擇無視罷了。
偏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在電話裏哭着說迷了路，只記得他這個國內的手機號碼能打。
等他匆匆趕到醒目的建築地标時，就看見酒店大堂裏坐着不止她一個人。
“吧嗒”
打火機被燃起了火苗，竄到煙頭上，有幹燥煙草被燃燒的聲音響起，很輕，他站在安全通道的樓梯裏，因為太安靜，連感應燈都不亮。
他從外套兜裏拿出手機，滑了下界面，大概是黑暗悵然出的空虛感，他亟需一些事物轉移注意力，可聊天框沒有人，新聞大多無聊，就在他要熄掉屏幕時，指腹忽然滑到一個天藍色軟件。
點了進去，依然是寂靜無聲。
他垂眸吐了口煙圈，開始往前翻，看見指向說：【原來你也考慮過要回國啊。】
當時指向說在倫敦不過四五天，就已經瘋狂想要吃國內的美食，他于是回了句：【倫敦的生活實在令人糟心，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回去看看。】
因為沒有太陽，彼時的他常年感覺陰郁，被缺氧的環境包裹，上班下班，一切看似平靜，可這點氧氣只足夠維持生命，經不起一點意外的打擾，可那天，偏偏埃莎跑來他的公寓，工作日，她一個學生就抱着書包蹲在他家門口，說她逃課了。
沈京白不得不聯系她的父母，才知道夫妻倆去了旅行，所以小姑娘才敢從司機那兒遛走，電話裏，她毫無悔改之意地說：“我要禮物，那個已經有了，你們必須買到我喜歡的！”
末了，電話交回給沈京白，沈彥民對他說：“已經讓司機去接了，你把埃莎看好，回來我們再一起吃個飯。”
沈京白扯了扯唇角，說：“不必，她上了車我會給你拍照發過去。”
結束了通話，埃莎擡頭看他：“哥哥，你怎麽沒跟爸爸要禮物？真笨啊！”
那一刻沈京白愣了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好像已經不需要被送驚喜了，而是需要成為制造驚喜的那一個。
那一晚他疲憊地打開手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把指向偶爾在旅途中發來的消息當作一個禮物。
生活的禮物。
指向：【你看這朵花，可愛嗎，有我手掌這麽大，風一吹的時候我就想給它錄視頻。】
照片裏出鏡的右手很白很纖細，在倫敦雨霧的天氣裏，似裹了層潮濕。
他情緒低落地回了句：【嗯，這是威爾士國花，黃水仙。】
指向：【哇，我還是第一次見。】
她好像總是保持着一份探索的，對宇宙萬物的興趣，對他說：【那你喜歡花嗎，我送你一束吧。】
沈京白看着屏幕裏的文字有些恍惚，女孩說：【挑你上班的時候送過去，這樣會特別有面子，就當是謝謝你給我提供的幫助。】
白鯨：【為什麽想要送花？我是男性。】
他不知道自己在強調什麽。
指向發來一條語音，說：“那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男性也可以收花，如果你不喜歡，那你想要什麽禮物，我去給你挑啊。”
是有一瞬間，沈京白期待收到她的禮物。
他回了句：【好。】
那一晚，他先前的壞心情不至于惡化一整夜。
沈京白從酒店餐廳裏出來，身上還帶着悶氣，他開車往小區回去，國內的煙火氣旺盛，他眼神瞟了一眼，看見一道纖細身影正站在一個攤販前，眼神巴巴又認真地看老板在掂勺，火氣猝然湧了上來，她驚訝地張了張嘴，好像在說：好厲害。
沈京白把車停在路邊，看她打包了一份炒米粉，然後往露天的餐桌走了過去，面前坐了幾個朋友，小區門口的餐飲相比商場裏的品牌連鎖店，反而做出了社區化，露天棚上搭了一串串燈泡，大概是環境舒服，沈京白見她人也吃得開心。
他于是拿出手機，翻出向芷的聊天框，發了句：【今天問你附近的餐廳推薦，你還沒回複我。】
“嘟”的一聲。
向芷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下，她右手拿着毛豆，左手滑開屏幕，看見沈京白的信息，頓時瞳孔放大，毛豆裏的豆子彈了出去，心髒“啵”地一下。
她回了句：【你不是有事不跟我們吃嗎？】
沈京白：【嗯，但我也要吃飯。】
向芷：【你還沒吃啊！】
沈京白：【我看小區門口有幾家宵夜檔，想起來你之前說的炒米粉很好吃。】
消息剛發過去時，就有城管的車開了過來，攤販推走了車，這條熱鬧的馬路騰出了一片空地。
下一秒，向芷回了句：【你但凡早一秒。】
沈京白沉了沉氣，說：【沒關系，我這人向來運氣不太好。】
就在他熄屏的瞬間，手機又震了下，是向芷發來的消息，她說：【醬香餅吃嗎？】
沈京白：“……”
“嘟！”
向芷：【這也是我剛才打包的，還沒吃過，新鮮出爐的，還燙着。】
沈京白：【你幾點到家？】
向芷：【我就在家樓下，一會就吃完回去了，你呢？】
沈京白：【嗯，我也到了，不急，你慢慢吃吧。】
向芷收到沈京白的消息後，竟然鬼使神差地提出把她搶購的醬香餅拱手相讓。
電梯叮響，她提着熱乎的外賣盒去按沈京白家的門鈴，第二聲響落，防盜門應聲打開。
她提着手裏的東西擺在他面前，剛要開口，就見沈京白讓了個過道，向芷東西遞過去，說：“我就不進去了，還要換鞋。”
沈京白斂了下眉眼，手握在門把手上，道：“可以不換鞋。”
向芷愣了下，頓時結巴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經吃飽了，這些都是你的。”
她沒有要一起吃的意思啊。
但沈京白卻說：“多少錢？”
向芷搖頭：“送你的，不收錢。”
沈京白眉眼浮了道笑，說：“不收錢，我就不吃了。”
于是雙手環胸往屋子裏進，向芷下意識跟着他進去，直接把東西放他餐桌上了，說：“我都買上來了！”
男人坐到餐椅上，擡眸看她：“不收錢的話，這次我要回你什麽禮？”
向芷給他拆開包裝，聞言道：“你配好音就算是報答我了。”
“那是公事，我也有領取報酬。”
向芷仔細想了想，小聲委婉問：“明晚你做不做晚飯呀？”
男人給她倒了杯溫水，眉眼含了絲極淺的笑，看她：“我可以給你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