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向芷整個人呆傻在原地, 腦子要被太陽曬炸了,擡頭望着沈京白,男人單手插兜, 氣定神閑地微眯着眼睛,隔着鏡片看她:“我上次無意冒犯了小芷,按你說的話, 我現在應該賠罪了吧。”

他笑得像只狐貍。

這事怎麽就這樣扯平了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酒就讓人抓了把柄,又是親又是捏的,她是一個正經女性啊,此番落在沈京白眼裏她就是一個喝了酒發瘋的小色魔吧!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我現在全忘了, 沈教授,那個喝了酒的我,不是真的我!”

她垂死掙紮一般。

沈京白略微點頭, 道:“人無完人。”

四個不輕不重的字仿佛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向芷的完美形象“吧唧”摔碎了。

進了錄音棚,已經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态度,只要她不面對沈京白, 她就不會想起不堪的往事,而徐蕾娅還非要問東問西——

“小芷,你跟沈教授過了劇本了嗎?”

“小芷,你們倆今天能一起進棚錄嗎?”

“小芷, 我想你引導一下沈教授……”

向芷:“過了,不能, 我不想。”

她直接一口氣回絕,扭頭出門時就看到沈京白一道暗色長影站在門外。

向芷想到剛才的不給情面, 忽然有些愧疚,但讓她進棚裏一起錄,她怕放不開啊,而且那麽多人聽着……

“小芷你今天狀态不對啊,以前配這種戲份的時候,都能引導男演員,更何況沈教授是第一次。”

“我們昨天都配過了,如果他單獨錄不行的話,我再跟他配吧,我也怕尴尬。”

跟徐蕾娅說完,她硬着頭皮出門了,擦肩而過是沈京白身上落下的山茶花香,很輕的風,在她心裏泛濫。

“沈教授,找我什麽事?”

沈京白單手插兜,神色自若道:“我最近工作日能抽出一點時間,想跟您調整一下,希望盡快配完。”

向芷在離徐蕾娅辦公室門口不遠的座位上咬牛奶吸管。

連他也覺得難為情吧。

這種劇本配完之後,恐怕他再也不想接觸這一行了。

向芷卻有些低情緒,項目結束了的話,那他們倆就再也沒有其他理由産生交集了,大概又變回從前客氣的左鄰右舍。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總是沒有道理,有時候覺得能更進一步,一件事又打回了原形,向芷想到小的時候,再要好的同學一換了班,就都有了新的朋友,兩個人碰上,招呼也不會打了。

從錄音棚裏配完出來,向芷又有些後悔,她應該進去幫沈京白,不然讓他一個人在裏面,總有種太孤單無助的感覺。

于是她就等着徐蕾娅出來把她再叫進去,可是等啊等的,最後沈京白先出來了,随後是徐蕾娅,她擡頭笑道:“狀态很好,辛苦了。今晚我們工作室一塊吃飯,您就別推辭了,不然等項目結束,我這頓飯都還請不出去的。”

向芷等在旁邊有些驚訝,沈京白配好了?

看來不需要她,他自己也能行,畢竟對他來說,這種工作根本沒有難度。

“好,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沈京白這次眉眼含笑地落了句話,他心情聽着也不錯,向芷卻有些難過。

這頓飯徐蕾娅都沒問向芷吃不吃,直接讓她去訂了餐廳,眼睛朝她眨巴道:“你知道沈教授的口味。”

她知道沈京白的口味,反正不會喜歡她這種喝了酒就開始上下其手的女人,滿嘴的污言穢語,一看就是在外面玩得很花。

一行人去了粵菜餐廳,向芷低頭正看着菜單,對面的徐蕾娅問她:“小芷,你周日晚上是不是還得去酒吧駐唱?”

向芷被她一提,點了點頭,就見徐蕾娅開始琢磨,朝沈京白道:“那沈教授,您周日晚上還繼續在棚裏配音嗎?”

“看進度。”

沈京白溫聲道:“我可以加班,但不知會不會影響你們的私人時間。”

徐蕾娅擺了擺手:“這個還好,我們按項目結賬的,什麽時候做完什麽時候收款,如果您願意加班就最好了,畢竟像您這種在國外工作過的海歸,能配合我們犧牲個人時間,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向芷聽着他們的聊天,所以她周日去酒吧駐唱,沈京白也不來聽了嗎?

雖然沒有約定過,但他出現過的那幾次就讓她有了一點遐想,以為這是一種默契,他在找借口來,她也順勢承他的意。

一頓飯吃下來,向芷被複雜的情緒疊在一起,那種感覺又來了,好像要分別一樣。

徐蕾娅說“等我們這個項目結束”,沈京白也客氣地說“會有機會合作的”。

向芷心道,這個劇本還沒結束呢,她有些不高興地戳着飯碗,一直到飯局散夥都沒怎麽說話。

入夜,向芷跟徐蕾娅在飯館門口說話,卻見她目光微偏,朝不遠處望去,小聲說:“沈教授不會在等你吧?”

向芷心思一動,轉身,看見一道暗色挺拔的長身站在風鈴木下,手裏一點星火的光仿佛點亮了金色的樹葉,在夜風裏搖搖曳曳地拂動。

向芷說:“順路嘛。”

徐蕾娅輕嘆了聲,拍了拍她胳膊:“珍惜眼前人,別再想你那個網友了。”

向芷心裏忽然泛起一陣酸酸澀澀的潮湧,對她說:“我不想騙人,可是說出來的話,我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昨晚失禮的冒犯,網上斷過的遐想,要是告訴沈京白,他恐怕也會因為那場拒絕而無法再與她正常交往。

好馬不會吃回頭草,更何況,他是個體面人。

向芷的腳步還是無法抗拒地朝他走過去,她真的,還是喜歡他。

“沈京白。”

她聲音低低的,“謝謝你開車送我。”

他把手裏的煙蒂摁滅在一旁的灰缸裏,他總是細心,不會讓她有任何的不适。

“知道我在等你就好。”

他的語氣裏含了絲笑,向芷也不是自作多情的人,只是他這種人,不用勾手指,站在那兒抽着煙,眼神往她一撩,她就跟上來了。

車上她腦袋靠在車窗邊,往外看是一面亮着燈的繁華夜景,她拉下車窗,沈京白的車速緩緩放慢,這景色看得也更清晰了。

經過一處跨江大橋時,夜晚的涼風鑽入窗間,在車廂裏攪動,沈京白轉眸看她,女孩的長發被風微微揚起,她倚着一張側臉,輪廓在夜裏皎潔明亮,純白無瑕,而一雙眼睛映着山色,熠熠生光。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視線看向那片華燈初上,說:“這條路我每天下班都會經過。”

向芷偏頭看他:“好看吧,是蘇洲城的名片。”

沈京白唇邊微微一笑,說:“倒是沒怎麽注意,可能是身邊沒人吧,所以只專注前路和目的地,沒想過停下來嗅一嗅花香。”

他那一句“身邊沒人”,讓向芷心頭被磨了下,很輕,而後扯起唇道:“開車當然要專注前路了。”

沈京白聞言沒有再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聲。

向芷覺得自己對他失去了免疫力,才會讓他一兩句話就惹得思緒萬千。

回到家後,沈京白說:“做個好夢。”

向芷點了點頭:“你也是,晚安。”

他手掌握在門把手上,微微攏緊,沉聲道:“晚安。”

向芷洗漱好後,側身窩進被子裏,翻開手機打開link的界面,上面停留着和白鯨的聊天框,兩年前,離開倫敦的前一天,她曾經給他發過一條信息:

【嗨,我明天早上九點還想再去一趟格林尼治,去看你說的蹲下來瞧會更美的銅鏡,然後在博物館門口的長椅上喝一杯英式奶茶。】

她沒有确定地約一個人,她只是說——

【白鯨先生,我明天就要走了。】

如果他來的話,說明他們還能成為朋友,哪怕是偶爾在網上分享心情呢,在倫敦的七天,她跟國內有時差,幾乎撿到一片葉子都會拍照給他看,而每一句話他都會回應她,大概是自己給屏幕外的那個人勾勒了太多的遐想,才會期望他能在那天來見自己吧。

而他當時的回複是:【明天的天氣冷,我的意思是,我會穿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

天知道兩年前的自己有多期待,以至于在初春下雨的倫敦等了他一個小時。

他不來,而她已經要回國了,軟件會下線,已經不需要質問對方。

可是偏偏兩年前回避的心結,老天爺又要她去面對,困難沒有邁過去,就始終在原地徘徊。

向芷拿着手機,真的很想問他當初明明給了她暗示,為什麽最後沒有出現,她是不是他釣的衆多人中的一個,可如果他回複“是”,那向芷該怎麽面對沈京白。

她居然會卑微到在心裏給他解釋,他是一個不随便見網友的正經人,說明他潔身自好,思想端正,而不是因為她要離開了所以不見。

向芷胡思亂想地握着手機睡着了,第二天被鈴聲叫醒,渾渾噩噩地起來,發現眼睛是腫的。

一出門,又看到沈京白等在了那裏,她的思緒被勾了起來,像兩年前的蝴蝶扇動翅膀,兩年後在她心裏掀起了飓風。

她掩着心思跟他上車,到了錄音棚,沈京白在翻劇本,除了親密戲,正常的文戲都可以一起配,而且還有跟其他配角的劇情,向芷慶幸不用跟沈京白配,等跟他的戲要開始時,向芷就說:“我明天過來補,今晚得提前去酒吧了。”

沈京白的目光跟在她身後,見她小跑着出門,眉頭微微凝起。

酒吧裏,向芷換了衣服登臺。

音樂調臺裏的歌單被她滑了一遍又一遍,沒心情的時候,得讓自己投入進去,不然就是對不起工作。

氣息湊到麥克風前,她開始調節聲線,昏暗的酒吧裏,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人會聽她唱什麽,只有向芷知道:

“這并不像道聽途說的假象,也不妨讓回憶肆意增長,怎麽樣落一個兩敗俱傷,你可以說我性格張揚,全都一樣,遷就或推推搡搡,別僞裝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歡迎光臨~”

忽然酒吧門口的電子聲響起,向芷心頭驀地被牽動,轉眸看向門外,一道高大落拓的身影走了進來。

在他目光朝舞臺這邊投來時,向芷慌忙避開視線,他不是在錄音棚趕工時嗎,怎麽來酒吧了。

音樂低嗳的伴奏在耳邊響起,她原本沉澱的情緒像大門推開時受驚擾的塵埃:“快點忘,自欺欺人的掃蕩,稱不上大方或性格張揚,我嫌棄你的偏向,會讓我覺得有點喪,避開你流露出的鋒芒……”

眼角的餘光裏,沈京白坐到了那處安靜的角落內,暗夜裏他的目光帶着鋒芒落來,向芷避開,垂着眼眸在唱:“瞎話編得冠冕堂皇,掩飾不了你做的假象,像被隐形繩子捆綁,逞着強……”

唱到這裏的時候,向芷忽然覺得聲帶有些發酸,眼眶濕了,總覺得走不進去,看不真他。

“向芷,有個客人又點了空歌了,還一點就是一晚上。”

經理有些頭疼道:“你去跟他說說,我們酒吧也是要氛圍的,他看着衣冠楚楚,應該好說話。”

向芷站在臺下,低着頭,除了沈京白,誰還會做這種事,那些花了錢的男人,恨不得讓她唱一些淫詞豔曲,怎麽會讓她休息占便宜。

向芷走過去,看到沈京白面前依然放着杯白水,她扯起唇道:“沈教授,忙完了?”

他深眸沉靜地看着她,像深不見底的海,說:“你心情不太好,我們出去走走。”

她眼眶驀地又酸了起來,“抱歉啊,我還要工作,而且,我心情還不錯。”

沈京白見她要走,站起了身,喚她:“小芷。”

每次他喚這個稱呼的時候,低沉的聲線裏會有一種令人心動的寵溺,名字前加一個“小”字,就會自覺把這個人當成了小朋友,向芷總是受不了他帶着溫柔的語氣叫她。

她為不争氣的自己哭泣,說:“我不需要出去走走,也不需要你點空歌讓我休息,我一個人可以,不需要你幫我,我以前就是這麽過來的。”

沈京白的瞳仁裏有光影劃過的暗色,墜在她身上,說:“你跟我出去一趟,如果還是覺得今天過得很糟糕的話,那說明我對你沒有辦法。”

向芷驀地愣住,在他氣息覆來的瞬間,她眼眶濕了一片,步子往後退,說:“這算什麽意思,你剛才有認真聽我的歌嗎?還是說就來消遣?沈教授,我想這不是一個鄰居或者同事該做的事。”

“是。”

他嗓音在嘈雜的夜店裏響起,向芷看到燈光在她鉚釘鞋上照過,五花八門的顏色,跟他黑白幹淨的氣質完全相悖,但他卻說:“我希望以另一個身份對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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