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屬狗
緊接便是一道含了春寒涼意嗓音，音調平和偏偏音色獨特，帶有少年人特有的沙啞感。
“沒有。”
楚珞朝出聲處看了過去，少年脫了厚重外套簡單套了件校服，白熾燈光下袖子挽起露出的那節白皙肌膚更是白得晃眼。
燕凜站在那裏，身姿挺拔。
聽見推門聲，埋頭或是交流的幾個人擡起頭來，神色不變朝楚珞投來一眼。
班主任坐在靠窗的位置，朝楚珞招了下手。
她拿出了楚珞的考試成績條，以及還沒發下來的數學試卷。
從一疊試卷中翻出楚珞的那張，手擰開保溫杯蓋子，下巴朝試卷分數示意指了指，語氣平靜到讓人捉摸不定，“你覺得你考得怎麽樣？”
一瞬間楚珞夢回學渣時代。
不管過了多少年，有沒有脫胎換骨鹹魚翻身，面對人民教師的關心還是有那麽點虛。
考得怎麽樣？
說不好吧，這次試題難度還挺強，也比班上很大部分人考得要好；說好吧，這其中的水分巨大，真的是只挑了會做的來做，還是連蒙帶猜運氣加持。
當然，論正兒八經地說，她還是特別滿意的，畢竟畢業那麽多年了是吧。
班主任垂下眼睫輕輕吹了口杯子裏的水，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楚珞隔了好幾秒，才幹巴巴開口道：“不太好……”
“你知不知道你這次考得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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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怒吼吓得辦公室裏的人一震。
隔了一條走道，兩米外的燕凜神色淡淡看着面前中年男人發火。
男人一手持有他的成績表，另一只手狂拍桌面，怒火爆發中時不時飛濺出來的唾沫星子落到燕凜臉上。
這次臉色有了點動容，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下又停住。
“趙老師你穩着點，發那麽大火幹嘛，燕凜不過就是一次考差了嘛。”班主任剛喝水被吓以至于嗆到，咳嗽了幾聲轉過頭勸慰朝燕凜面前的男人。
見那麽多同事注視自己，男人重重深吸口氣，稍微平緩了情緒後說：“這不是一次考差那麽簡單的事。你看——那麽簡單的題他都出錯，這簡直就是沒放在心上！”越說越激動，眼見又要發火。
班主任連忙打住，“開學考試嘛，就是讓孩子們收心的，給個教訓下次他們就長記性了。”
“收心？”男人冷笑一聲，“我看燕凜這個假期怕是把心耍野了，送分題都要錯，只能說明這個假期心思一點都沒用在學習上！”
燕凜神色淡然，眼睫微垂遮住了眼瞳，沒有普通學生那種受到老師指責時的惶恐無措，倒是顯得有點懶懶散散漠不關心。
師生兩個對持許久，半晌趙老師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清涼去火。他瞪了燕凜一眼，語氣還稍顯生硬，“你說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燕凜回答道：“沒狀态。”
趙老師還等着他的長篇大論一長串自我檢讨，結果就這麽三個輕飄飄的字打發了他，心裏那把火又有要燃燒的苗頭。
空餘的那只手握緊成拳，指骨關節敲擊桌面，趙老師深吸一口氣，“老子早晚要被你給氣死。”
罪魁禍首燕凜：“……”
趙老師抓了把本就沒幾根頭發的腦袋，說：“你也沒談戀愛也沒別的事，怎麽會沒狀态？”他的視線落在燕凜身上，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算了，懶得跟你貧，現在的學生一個比一個跳。”
楚珞以及班主任在一邊看戲看了好一會，見差不多了班主任指着試卷上的那些錯題問：“當時你們情況比正常時間少了四十分鐘，老師都了解。那這些錯題裏，除開時間不夠的原因，你有哪些是不會的？”
全都不會，楚珞心想。
但嘴上可不能這麽回答。楚珞雙眉微蹙似乎是在思考，一副很是用心的樣子。半晌，她看向班主任，“要不我先回去做來試試，不懂的我再來問老師？”
“也行，卷子你就先拿去，自己做來看看。”班主任笑了笑。
她們這邊師生和諧融洽，另一邊另一對師生關系微妙。
趙老師語重心長道：“燕凜我知道你從入學以來一直都很有天賦也很努力，這個狀态是很好的。我教了這麽多年的書，見多了那種仗着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就不認真學習的學生，也有很多态度夠端正但就是沒開竅。”
他雙手手指交叉放于桌上，語氣滿是擔憂與自豪，“你相較大部分學生，既有天賦也有認真努力的态度。現在高二下期了，馬上高三那批學長學姐考完就該輪到你們了。時不待人啊，讀了這麽多年書，到關鍵時候更是不能松懈。”
最後，他說出了人生十大謊言之一，“老師也知道你們辛苦，堅持住，等到大學就好了。”
燕凜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這番話給唬住，反正回答很平靜，“好的，我知道了老師。”
趙老師也摸不清燕凜這語氣是不是在敷衍他，但又想到平時燕凜一直都這種調調，最終還是擺了擺手，“好了，去上自習。”轉而小聲嘀咕，“遇上這些學生，真的是上輩子殺豬遭報應。”
楚珞的班主任也附和道：“教書育人教書育人，可能就是先把自個給整成聖人吧。”她偏回頭朝楚珞擡了下下巴，“你也先回去上自習。”
被打發的兩名學生前後剛踏出辦公室大門，就見到守在門外挺久的何文煜。他見兩人一起出來先是一愣，然後掂起腳探出個腦袋往半掩的辦公室裏看去。
燕凜一把拍開他，目光落到他手上那卷紙上。
何文煜抓了下劉海，把手中的紙塞到燕凜懷裏，問：“趙禿驢說啥了沒有？之前那人聯系我說你昨晚忘把作業帶走，我這怕趙禿子問起你作業去哪兒了，趕緊給你送過來。”
說完還拍了拍燕凜肩膀，略顯做作地嘆了口氣，“長點記性，別老是忘東西在那兒。沒有我幫你帶回來你可怎麽辦啊。”
正從這兩人身邊路過的楚珞：“……？”
燕凜目光淡然往她這裏掃了眼，見楚珞臉上沒什麽表情，不着痕跡收回目光，轉而涼飕飕看着何文煜，“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
何文煜大方擺了擺手，神情得意，“不用謝，叫聲爸爸就行。”
燕凜哂笑一聲，“做夢。”還一把薅亂他剛理好的發型。
“不，不是。”何文煜頂着個雞窩追上燕凜，“總得有個感謝表示吧……”聲音漸行漸遠。
楚珞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不知為何突然轉過身往回看。
夜雨涼風習習，吹動少年鬓角發絲。頭頂白熾燈的光暈落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單薄卻又蘊含能量的身軀線條。
燕凜偏過頭說話，剛好夠她看清側臉的輪廓。
莫名的，她一陣晃神。
直到坐在窗子邊上的同學打開窗戶，發出了點響聲才使她回過神來。
很奇怪，她居然在這人身上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想到這兒，楚珞蠕動了幾下唇。
夜雨夾雜了寒意，等那股突然奔湧而上的情緒浪潮退去，在寒風蕭瑟裏心底竟是有種莫名的失落。她揉了揉自己眉心，告訴自己別想太多。
教室裏依然開足了暖氣，沉悶的暖氣籠罩全身驅散了涼意。只是看見那些埋頭用功的同學，心裏始終空洞洞的，有種不真實感。
這種突然很喪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自習結束。
楚珞接到了一個電話，備注的是張伯母。
電話剛接通，那邊就傳來一個溫柔且爽朗的女性嗓音，“是小蘿嗎？下課了吧？”
楚珞不明所以，淡淡“嗯”了聲。
那邊也沒什麽別的反應，繼續說：“周末有時間嗎？你好久沒來張伯母家裏玩了，剛好你金伯伯這周從法國帶了點小玩意回來，周末過來嘗嘗吧。”
不等楚珞這邊回話，電話那頭接着說：“周六放學跟金黎一起過來，晚上就在這邊住了。我前天剛跟你媽媽通了電話，說你這小丫頭最近都不愛往我這裏來了，這次你可不能拒絕啊。”
楚珞：“……”
明白了，這是金黎的母親，傳統小說中喜歡女配的婆婆，性格強勢且刻薄。
“我……”楚珞剛開口，那邊立馬就說：“就這樣說定了，那小蘿你先洗漱準備休息吧。”
楚珞看着回到主屏幕的手機頁面，嘆了口氣。
剛把手機放回兜裏不久，她就收到了一條短信。
[金黎：你周末去我家你想幹嘛？]
她還沒回過神來，立馬就彈出第二條。
[金黎：我警告你別亂來。]
楚珞：……
她現在看待金黎已經沒有那麽生氣了，畢竟總不能一直和一個傻子較勁是吧。
[金黎：你給我媽說了什麽，呵果然夠有心機。]
[金黎：別給臉不要臉。]
楚珞有點難以置信，這金黎是個小學生吧？還是真是屬狗的，逮着人就亂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