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此去經年①

長這麽大,湘芮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這麽多的血,那鮮紅的顏色傾刻間便染紅了堯殊胸前的衣服,也染紅了她的眼睛。

“湘芮……”堯殊的眼眶通紅,在看到她拿水果刀的那一刻,他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伸手去阻止她,卻沒有想到,那鋒利的刀尖,是刺向他的,即便他及時抓着她顫抖不堪的手,那刀還是紮進了他的肩膀。

巨痛的同時,他竟有一絲釋然。

還好這刀,是刺向了他,而不是她自己。

他抓着湘芮的手,用力地将刀拔出,又從她手中搶過刀,重重地摔了出去,做完這些,他整個人已經痛得臉色發白,失去了血色。

他捂着自己的傷口,神色悲戚地看着仿若失神般的湘芮,眼中有淚流出,那溫度比血液還要滾燙:“傷了我,你心裏可解氣了嗎?可能原諒我?”

湘芮看着他,流着淚,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一顆心慌亂得無處安放,整個身體都在難以控制地戰栗着。

堯殊慘然一笑,語氣卻愈發溫柔:“如果還沒解氣,我任憑你處置,絕不還手。”

任你處置!

絕不還手!

聽到這話,湘芮突然嚎啕大哭,情緒徹底崩潰,昏倒前,她聽到堯殊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湘芮,這輩子,這顆心,這條命,都是你的。”

可是,他的心,他的命,給了她,又有什麽用呢?

該發生的已然發生,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湘芮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裏她行走在一片荊棘路上,沒有盡頭,每向前走一步,都是腳下都是無邊的痛苦,她發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更尋找不到一個可以救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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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只聽到有人一直在她的耳邊說:“這顆心,這條命,都是你的。”

一遍又一遍,絕耳不停。

誰的心,誰的命?

她不要!

不要!

湘芮大聲叫着,瞬間從夢中驚醒,額頭上全是冷汗。

“湘芮,你終于醒啦,可吓死媽媽了!”病床邊,齊母幾乎喜極而泣,她立刻按了病床頭的按鈴呼叫醫生。

湘芮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楚,看到滿眼的白色,聞着空氣裏的消毒水味,她才慢慢反應了過來,自己現在是在醫院裏。

“媽媽。”她聲音幹澀地叫道,“我睡了多久了?”

“快兩天了,你知不知道,媽媽都擔心死你了!”齊母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滿是擔憂,又問她,“渴不渴,媽媽給你倒點水?”

湘芮點了點頭,她閉上了眼睛,腦海之中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浮現出和堯殊在酒店的房間裏發生的一切,點點滴滴,清晰得就像放電影般,她止不住地全身發抖,但為了不讓媽媽發現,拼命地強忍着。

喝完了水,醫生和護士便來了,幾個人圍着她做基礎的檢查,看瞳孔,量體溫,完了後才告訴齊母說,湘芮沒事了,一切的指标都正常,可以辦理出院了。

聽完醫生的話,齊母這才完全放下心來,送走了醫生們,她才坐在病床邊撫着湘芮的頭發,溫柔地說:“一會媽媽就給你收拾好東西,我們回家去,學校裏也已經放假了,可以在家好好休息。這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一定吓壞了吧。”

湘芮全身的血液因為這一句話,仿佛都停止了流動,她死死地抓着被子,臉色已經是蒼白一片了。

媽媽難道已經知道了嗎?

“小殊那孩子也真是硬氣,自己受了傷,還一路護着你到了醫院,先讓醫生看了你,才去找別的醫生治療。這次,他為了救你,受了刀傷,于情于理,你都應該去看看他。”齊母語重心長地說道。

為了救她,受了刀傷?

湘芮有些聽不明白媽媽說的話,她輕聲問道:“媽媽,堯殊他……是這麽說的?”

齊母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地反問道:“湘芮,你不記得了嗎?不是你們一起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搶劫的人嗎?小殊他是為了保護你,才被人刺傷的吧?”

原來如此!

原來他是這麽跟大家說的!

湘芮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有放松,有壓抑,有痛苦,更有難以言說的心酸。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和媽媽說。如果他們都知道了,以堯家和廖叔叔的關系,一定會逼着他們訂婚,甚至是結婚……

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死也不會嫁給他!

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在心裏默默地勸着自己,就讓這件事情成為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離開醫院前,湘芮去看了堯殊,她其實很不想去見他,但如果不去,那只會讓人懷疑這其中是否有問題。

她沒有讓齊母陪同,獨自一個人找去了堯殊所在的VIP病房,她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動手敲門。

開門的是林淮岑,他看到她,很驚喜:“湘芮,你什麽時候醒的?我之前和映之一起去看你的時候,你都還昏睡着。噢,對了,映之她店裏有事情,請不了太長時間的假,所以沒在這裏多待,我幫她跟你說一下,你可千萬別以為她沒來看你。”

湘芮極為勉強地笑了笑,說:“沒關系,我都知道。”她低着頭進了病房,卻是一眼都不敢看向堯殊,即使她能夠感覺到堯殊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身上。

“林淮岑,出去。”聽到他聲音響起,湘芮的身體忍不住震了一下。

“喂喂,不帶你這樣的,湘芮一來,你就趕我走!”林淮岑不滿道。

堯殊側過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林淮岑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但不過一秒鐘,就敗下陣來,嘴裏嚷道:“誰稀罕待在這裏了!”轉身便開門出去了。

林淮岑一走,病房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即使湘芮已經做好了再次面對堯殊的準備,但此時此刻,她的心裏還是升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慌,更壓抑讓她透不過氣來。

“湘芮,你好些了嗎?”堯殊率先出聲,一雙幽黑發亮的眼睛也牢牢地鎖住她,他其實沒有想到她竟會來看他,不是不欣喜的,但看到她蒼白的小臉,他心裏滿是憐惜,放柔的聲音,說,“你放心,我什麽都沒有說。我告訴他們,我的傷是因為……”

“堯殊,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原諒你了嗎?”她打斷了他的話,擡起頭,遙遙地望着病床上的他,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卻又平靜得毫無溫度,“我那天那麽求你,你放過我了嗎?沒有!你沒有!你依然我行我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你也從來都是想傷害誰,就傷害誰,肆無忌憚,根本就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更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憑什麽?憑什麽這一切都是由你說了算?”

“你說你愛我,可是你卻還是無情地傷害了我,哪怕我在情緒失控下刺了你一刀,那也不足以平息你加誅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是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你的,就算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我也不會對你産生一絲一毫的感情!我不會嫁給你,更不會以此為要脅。從今以後,我會當成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也誰都不會說,就讓它爛在心底。如果你不想我恨你,那就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做。”

“堯殊,是你親手毀掉了我的愛情,我愛不了遲暮,你也不能再愛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愛不了遲暮,你也不能再愛我。

我希望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堯殊的臉色鐵青,全身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凍住一般,寒冷徹骨,無法動彈。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湘芮,從前的她,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她永遠都是溫婉美麗的,就算是生氣發脾氣,也是充滿着克制,更害怕自己一時說錯話,會傷害到別人,但現在,她卻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紮在他的胸口,滴滴見血。

他突然間後悔了,後悔自己那樣對她,這二十來年,他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麽,說些什麽,才能去撫平他在她心上造成的傷口。

任何的語言與道歉,在她的面前,也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湘芮,這不公平!”他幾乎要嘶吼出聲。

湘芮卻如同沒有聽到一般,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堯殊立刻跳下床來,顧不了肩膀上撕裂般的疼痛,幾步追過來,想要拉住她,還沒碰到就被湘芮一手甩開了,他不得不用上了幾分力氣,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站住。

湘芮擡頭,眼眶通紅地質問他道:“你還想要怎樣?”

“不要這樣對我,湘芮。”堯殊望着她,聲音幾乎低到了塵埃裏,長這麽大,他也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請求過誰,唯獨她一個人,“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甚至是再刺我一刀,通通都可以,只要你……別這樣對我,別不讓我愛你。”說完,他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驕傲如他,冷酷如他,卻生生被她的話,逼得流了淚。

懂事之後的兩次落淚,全都是為了她。

湘芮的眼前也漸漸模糊,但她拼了命地忍着,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緊地握成拳頭,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她微微側過頭,不願再看他的臉:“堯殊,做人不能這麽自私!你也不能什麽都想要得到!現在的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願意再想起那天晚上,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你不是想讓我原諒你嗎?那你就如我所願吧!”

“如你所願?呵,如你所願?”堯殊喃喃地念着這幾個字,手像觸電一般松開了她的肩膀,腳下更是難以支撐地一步步後退着,他望着湘芮,笑得悲涼,已滿臉都是淚。

良久之後,他說:“好,那就如你所願。”

一句話,幾乎耗盡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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