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觀音廟 求子?圓房?!
醉酒的事對裘笙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沉重的打擊, 都說酒後吐真言,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吐了那樣離譜的真言。
——“洛雲河我恨你,你怎麽可以喜歡別人……”
離譜!竟能如此離譜!
如此充滿了怨婦氣息, 充斥着無窮怨念的話, 竟然出自她之口!她竟然,在明知對方是個基佬的情況下, 依舊對他餘情未了……
瘋了!瘋了!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 直到回到芙蓉山莊, 裘笙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連洛雲河都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裘笙自然不可能告訴他真相, 只能将話題扯到了另一件事上:“我想去扶風城觀音廟看看。”
聽到她的話, 洛雲河明顯一愣, 臉上的表情古怪至極。愣愣盯着她看了半晌後,才終于找到笑着開了口:“夫人如果真心想求子,與其去拜觀音,不如先跟為夫圓房。求子這種事情,不圓房, 再怎麽拜也是沒用的!”
求子?圓房?!
裘笙心下一驚,下一個瞬間終于反應過來,扶風城觀音廟是修真界著名的求子聖地,之前容珍還曾慫恿她前去參拜,被她一口否決。
反應過來後,她一張臉霎時漲得通紅:“誰……誰真心想求子?我就是想安我娘的心!”
洛雲河聞言, 臉上的笑容頓時越發燦爛:“如果夫人真心想讓岳母安心, 與其舟車勞頓去觀音廟求子,還不如真的懷上一個。我們不多生,就一個!”
“我才不要給你生孩子!你越是想生, 我偏不生!”面對着他那雙充滿了期待的眼睛,裘笙只能選擇了落荒而逃。
眼前男人的眼神太溫柔,太專注,那裏面蕩漾着的無限柔情簡直能把人溺死在裏面。她害怕自己多猶豫一秒,都會被眼前的美色所惑,作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決定。
雖然避洛雲河如蛇蠍,根本沒把圓房擺上日程,但裘笙依舊不客氣地以求子為由,踏上了前往觀音廟的旅途。唯一的遺憾只是,洛雲河也跟了過來。
理由同樣理直氣壯:“夫人不想跟為夫圓房,卻要去觀音廟求子,為夫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一起跟去,實在不放心。”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還能怎樣?
好在她另派了移山閣其他人前往,大不了到時由她們出面,她隐在幕後遙控指揮,如果真遇到什麽難以解決的大麻煩,剛好可以壓榨洛雲河這個免費勞動力。
令她沒想到的是,馬車剛行到一半,洛雲河就接到了一條傳訊,以公務為由離開了。
剛好陪同前往的侍女都是移山閣的自己人,裘笙懶得再裝,掏出移山閣的令牌下了馬車,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直接變身,以移山閣主的身份飛到了觀音廟。
移山閣主的身份果然方便,如果是洛夫人,此刻大概只能站在殿外,而居高臨下的她,卻剛好目睹了觀音廟殿後的樹妖殘害無辜女子的一幕。
那是一株起碼有千年樹齡的石榴樹,樹冠遮天蔽日,樹上挂滿了紅彤彤的小石榴,此時石榴樹下,通身妖氣,紅衣白發的樹妖正從一名女子的身上抽取着生機,随着縷縷生機被抽取,女子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樹妖的身上開始浮現出絲絲縷縷的魔紋,這是入魔前的征兆。
“你在幹什麽?放開她!”看到這一幕,裘笙立刻揮出一掌将樹妖打飛。
然而,她正準備再補上一掌,石榴樹下,奄奄一息的女子竟忽然出言阻止:“不要!不要傷害他,他是在幫我!”
“幫你?”裘笙原本已經揮出的一掌頓在了半空中,皺眉望着眼前雌雄莫辨的樹妖。
看到她面露狐疑,那女子慌忙繼續解釋:“我肚子裏是個女胎,還是難得一見的單系水靈根,我不想讓她生下來淪為別人的靈種。”
裘笙聞言一愣,随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們這是在堕胎?”
女子沉默着點了點頭,而另一邊的樹妖則無聲地低下了頭。
空氣剎那間一片靜谧。
修真界,感知剛剛受孕的胚胎的性別的辦法多得是,甚至比現代社會還方便。
當初她爹裘實就是因為感應到了她的性別與逆天的資質,才會像個傻子一樣每天對着她念修煉法訣。現在回想起來,他之所以答應跟洛尋真一起去解決煥靈草,除了二人間深厚的友情,很大一部分原因,大概也是因為她那逆天的資質。
如果不是因為靈根衰退,讓她淪為了別人眼裏的廢靈根,她的成長經歷恐怕未必能那麽順遂。
堕胎,裘笙做夢都沒想到竟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這個時代講究多子多福,除非窮到吃不起飯的人家,沒有人會嫌孩子多。每個孩子都有他的用處,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真者都極少會選擇堕胎。
修真者比普通人更難受孕,堕胎自然也更難。普通人随便吃錯點東西就能滑胎,有靈根的胎兒卻會不惜一切代價努力在母親體內紮根,堕胎猶如剜骨,一損俱損。
剛剛的堕胎儀式雖然被她打斷,但女子腹中的胎兒早已被抽幹了生機,随着那最後一點生機消散,女人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來。
裘笙剛想上前攙扶,身旁的石榴樹妖已經搶先一步将一枚丹藥喂入了女人口中。
注意到裘笙警惕的視線,樹妖緩緩開口:“你放心,不過是顆補氣血的丹藥罷了。”
聲音略帶磁性,沙啞低沉,跟他的容貌一般雌雄莫辨。
吃下那顆丹藥,女人蒼白的臉色終于稍稍好看了些,她痛苦地閉了閉眼,柔聲道:“女兒啊,娘親對不起你,如果你在天有靈,下輩子記得當個沒有靈根的凡人。”
女人腹中胎兒月份尚淺,嬰靈混混沌沌,随着她話音落下,很快随風而散,重歸于天地之間。裘笙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嬰靈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收回視線,再度将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她立刻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你戴着面紗,你是琴川崔氏的姑娘?”
“是啊,琴川崔氏……”女人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他娶我,大概就是以為琴川崔氏的姑娘比別人家的姑娘好拿捏,可惜他錯了。”
堕胎啊!真令人意外,琴川崔氏讀着《女誡》長大的姑娘竟然能這麽剛。
裘笙還在震驚之中,忽然聽到耳畔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循聲望去,只見滿身魔紋,半妖半魔的樹妖竟咳出了一口血來。
看到這一幕,她并不意外。
不管出于什麽目的,這種行為在天道的眼裏就是殺人。他身上的血腥兇煞之氣甚至比那些濫殺無辜的大妖更加濃郁。
然而,跟他臉上的魔紋與身上那濃郁的血煞之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刻的他眉眼溫柔,表情恬淡,如果不是紅衣白發滿身魔紋的妖異外表,說他是慈眉善目的菩薩都有人相信。
觀音廟,求子,幫人堕胎的樹妖……
剎那間,裘笙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天下間那麽多觀音廟,獨獨扶風城的觀音廟舉世聞名。明白的那一瞬間,她卻情願自己從未明白。
這棵冒天下之大不違替人堕胎的石榴樹如今差不多也已經到達極限了,那通身的魔紋絲絲縷縷,細細密密,用不了多久就會将他徹底吞噬,屆時他将徹底成魔。觀音廟可以容得下天生天養的妖,卻不可能容得下自甘堕落的魔。
想到這裏,裘笙下意識地擡頭望向觀音廟主殿,果然,主殿的方向不時傳來陣陣佛性的威壓,每當這時,樹妖的臉色就會跟着難看上幾分。
就在她百感交集之時,一聲男子的驚呼打破了滿院的靜谧。
“夫人,你怎麽在這裏?”一名世家子弟打扮的男子急匆匆奔向剛剛完成了堕胎的崔氏女,眼中滿是關切,“小心,別動了胎氣!”
聽到這句話,女人不客氣地一掌拍開了男人伸出的手,面紗下的臉一聲冷笑:“你不用對着我假惺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沒了。”
男人顯然沒料到竟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把抓住女人的手便開始探查。探查結束,一張臉頓時難看到了極點:“是真的……”
“你很失望?”看到男人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女人竟歇斯底裏地笑了起來,“你當然失望,這個孩子不生下來,誰來給你的私生子當靈種?”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當場的男人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怒目瞪着依舊在大笑的女子,氣得渾身顫抖:“你怎麽可以?你怎麽敢?”
“我怎麽不可以?我怎麽不敢?”女人笑得越發暢快淋漓,“我本就一無所有,我有什麽不敢的?”
男人終于被徹底激怒,揚手就是一巴掌。
裘笙當然不可能允許他在自己面前打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狗膽包天,竟敢在我移山閣主的面前打女人?”
“移山閣主?!”看清裘笙的打扮後,原本殺氣騰騰的男人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般蔫了下來,一張臉猶如打翻了調色盤般變得五顏六色,最終,卻只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女人靜靜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離去,臉上的表情複雜到讓人心疼。
崔氏……裘笙長嘆了一口氣。如果是其他家族的話,她或許還能有幾分期待,既然是琴川崔氏。
“你有地方可以去嗎?如果無處可去,可以跟我回移山閣。”
聽到她的話,原本愣在原地的女人猛地回頭,迎上她善意的目光後,剎那間淚流滿面。
女人剛剛堕了胎,損耗嚴重,裘笙将她扶進了旁邊的客房休息,将人安頓好後,她慢悠悠走到石榴樹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懶洋洋開了口。
“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人類的事情明明跟你無關,不是嗎?”
樹妖估計也累了,早已失去了蹤跡,不過石榴樹這麽大,遮天蔽日,裘笙并不擔心他會聽不到。果然,片刻後,她便聽到剛剛那個低沉沙啞雌雄莫辨的聲音幽幽響起。
“大概是因為,她們實在太吵了吧,吵得我連覺都沒辦法睡。”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遇到可以傾訴的對象,樹妖回答的同時,甚至在裘笙眼前幻化出了一陣陣清晰可辯的幻影。
那是無數道悲悲切切,痛苦哀戚的女聲。
“我的女兒,嗚嗚嗚……早知道,為娘就不該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
“既然孩子生下來也只會受苦,為什麽要讓她來到這個世界?”
“丹若姑姑,救救我,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丹若姑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那些人才肯放過我?”
……
哪怕眼前只是些幻影,裘笙依然被那些女人的痛苦與絕望所感染,感覺眼眶陣陣發酸,胸口陣陣發堵。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整日整夜聽到這樣的聲音,恐怕連她也會做出跟樹妖同樣的抉擇。
“她們叫你丹若姑姑,所以你是女的?”
樹妖的聲音清冷恬淡:“我是樹妖,本無性別,随便你們人類怎麽稱呼,姑姑也好,哥哥也罷,都可以。”
扶風城的觀音廟大概兩三百年前就已經在世家女子中口耳相傳,這也就意味着,眼前的樹妖替人堕了兩三百年的胎。難怪那通身血煞之氣如此濃郁。
“丹若姑姑,你可真是個傻子!”本是純淨的草木生靈,有幸生在佛門清淨之地,本該有光輝燦爛的未來,卻因一點善念,一時不忍,将自己推到了如此境地。
裘笙擡頭望了一眼頭頂的樹冠,看着那上面纏繞的血煞之氣,忽然感受到了一陣無法言說的無力感。哪怕祂不堕魔,也注定不可能渡過接下來的天劫。
這個該死的世界永遠都是這樣,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她想幫祂,然而卻郁悶地發現自己根本無從下手。只能安靜地靠在祂的樹身上,望着頭頂的朵朵白雲出神。
“丹若姑姑,你說這個世界的天道為什麽要這麽操蛋呢?如果它能對女性稍稍釋放善意,你也不必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草木妖比人類更加忌憚天道,面對裘笙的抱怨,樹妖一語不發。
夏日炎炎,哪怕有石榴樹厚厚的樹冠遮擋,院子裏依舊暑氣逼人,修真者不懼寒暑,但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久了,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
裘笙剛剛起身,準備去客房喝口水,卻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熟悉的桃花眼。
洛雲河?!
他竟不是一個人,就在他身旁一步遠的位置,站着的那人分明是容燦。
裘笙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別有深意地掃了容燦一眼。原來,這就是洛雲河口中的公務……
還好,她是以移山閣主的身份來的,不然,此時此刻撞到一起,場面一定非常尴尬。
跟二人一起到的,還有頭頂那一大片喊着【磕死我了】的彈幕。原來男主角真的在認真走劇情,真敬業啊……
她下意識地擡頭打量洛雲河。這男人在鏡頭前的人設可立得真穩啊!清冷高貴,淩然不可侵犯。如果不是曾親眼見過他耍賴賣萌的模樣,裘笙大概做夢都不可能想到他私底下竟會是那番模樣。
容燦雖然古板又無趣,卻不渣,至少沒洛雲河渣。哪怕經歷過簪花宴,太子妃人選最終還是沒定下來。用的理由是太子身體欠佳。
太子妃的位置的确誘人,不過在太子殿下明确表示無意娶妻,心中還有白月光的情況下,但凡有些眼色的世家都不會讓女兒往他跟前湊。
比起娶妻,對于體弱多病的他來說,的确還是找藥治病更加重要一些,所以,皇室會允許他跟着洛雲河亂跑也不奇怪。
以裘笙此刻移山閣主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質疑二人為什麽孤男寡男單獨在一起,只能在打過招呼後,跟二人分享了剛剛遇到的那一幕。
聽完她的敘述,洛雲河望着眼前的石榴樹一聲嘆息:“扶風城觀音廟有石榴樹妖偷偷替人堕胎的故事,其實我早有耳聞。”
“連你也知道?”裘笙吃了一驚。她娘親就生了她一個,家中懷孕的小媳婦也不可能跟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聊這種話題,像偷偷堕胎這種能夠私下裏解決的問題也不可能呈到移山閣主的案頭,她的确是頭一回聽說這個故事。
洛雲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神色複雜地望向眼前的石榴樹:“想不想讓一個孩子來到世間,是母親的權利,所以,我一直沒管。”
聽到他的話,裘笙瞳孔微縮,這個世界的男人大都把女人當成自己的私有財産,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更是本就屬于他們的東西,不過是借着女人的肚子出生罷了。她做夢都沒想到,這世上竟有男人跟她一樣覺得女性有堕胎權。
大概洛雲河的話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太過驚世駭俗了些,連一直沉默着的樹妖都再度開了口:“我活了一千多年,前五百年,後五百年,仿佛完全割裂的兩個世界。好想回到五百多年前,那時候真好啊……”
“那些懷孕的女子每一個都興高采烈,有人想要女孩,有人想要男孩,從來沒有人會因為自己懷了女胎,就不惜一切代價試圖堕胎。”
随着祂娓娓道來,衆人的眼前開始浮現出一幕幕畫面。年輕的婦人們興高采烈結伴而來,在觀音廟虔誠祈禱,在石榴樹上紮上一根根綢帶。
“你們看!漂亮嗎?她們會在我身上系了很多綢緞,想要女兒就系紅綢,想要男孩就系藍綢……懷孕後,就會過來拜祭我還願……”
樹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濃濃的遺憾與無限的悵惘:“那時候,男人還是男人,女人也還是女人。哪怕是已經成婚的婦人,穿得也比現在的小姑娘鮮亮。”
樹妖說到這裏,頓了頓,忽然現出身形,微笑着望向裘笙:“就像你一樣,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真好啊……”
衆人眼前忽然出現了無數道五百多年女子的幻影,待到現場衆人下意識地為幻影騰出位置後,易變陡生,院中竟以裘笙為中心陡然浮現出了一個殺陣。
随着殺陣被激活,爆發出陣陣奪目的光芒,樹妖沙啞的聲音也跟着冷冷響起:“移山閣主,很抱歉。有人想殺你,讓我當誘餌。”
移山閣弟子早先曾在觀音廟附近察覺到天鬼的蹤跡,在意識到天鬼是敵非友後,裘笙又怎麽可能毫無準備。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她剛剛準備破陣,耳畔竟響起了一聲女子的驚呼:“不要!丹若姑姑,你是好人,不要傷害移山閣主!”
循聲望去,她才哭笑不得地發現那名明明應該正在客房內休息的女子不知何時竟已踏入了殺陣之中。
如果只有裘笙一個人,她完全有自信能夠破陣,但現在,偏偏在她破陣破到一半之時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好在,她識海內還有洛雲河留下的那三變,哪怕她停下法訣過去救人,應該也死不了人。
救人還是掉馬?這種問題難道還需要問嗎?
如果可以眼睜睜看着無辜之人去死,她也就不是她了。
就在裘笙一個飛撲将那名女子護到身下之時,殺陣的威力在剎那間爆發。裘笙屏住呼吸,靜待着識海內的雲河十三變被觸發。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千鈞一發之際,竟是一道紅衣白發的身影替她擋下了那一擊。在她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樹妖丹若用身體替她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沒有人想到這世上竟會有如此離譜的事情,大概誤會了樹妖想對她不利,與此同時,洛雲河殺氣騰騰一掌将祂擊飛了出去。
受了殺陣致命一擊,又吃了洛雲河全力一掌,倒飛出去的那道紅影狠狠撞在石榴樹的樹身上,再也沒能爬起來。
洛雲河餘怒未消,撲過去便準備痛打落水狗。
裘笙慌忙攔下。
洛雲河難以置信:“他想殺你,你竟然還護着他?”
“不!你搞錯了,剛剛是祂救了我!”
“這怎麽可能?”
裘笙低頭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樹妖,眉頭緊鎖:“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樹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重重咳出一口血後,才望着裘笙,有氣無力地開口:“我遵守了承諾,伏擊了你。然而,為衆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這個時代沉渣泛起,鬼蜮橫行,但幸好,還有人捧燭夜行。移山閣主,久仰大名。你救人的樣子,很美很飒,攝人心魄……”
說完,祂整個人便如斷了線的木偶般安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只有那雙依舊灼灼望向裘笙的血色雙眸能讓人知道此刻的祂依舊還有意識。
那雙眼眸明明是觸目驚心的血色,然而裏面的光芒卻溫柔慈愛,仿佛悲天憫人的菩薩。
之前被裘笙護在身下的女子此時已經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你的錯!”裘笙撫了撫她的肩膀,搖了搖頭,“丹若姑姑,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殺我對不對?”
她頓了頓,說到這裏,語氣越發篤定:“如果你真想殺我,之前我一個人在樹下的時候你就可以動手,根本沒必要等到洛雲河他們出現。你早就算計好了一切,你不想殺我,你只想殺了你自己……”
她早該想到的,會因為同情人類女子舍棄一切,背負不該有的罪孽的傻子,怎麽可能濫殺無辜?
紅衣白發的美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着她,緩緩露出了一抹虛弱的笑。
夏日灼熱的陽光下,原本郁郁蔥蔥,猶如鑲滿了紅寶石的翡翠屏般的石榴樹漸漸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寶石般的小石榴暗淡褪色,翡翠般的葉片失去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