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葉鴻生被軍統釋放後,本應該回到警察廳,周儀卻不敢要他,像對燙手山芋一樣,不肯接洽,正好被阮君烈撈到。

葉鴻生重新回到第十二集團軍,當參謀長。

葉鴻生安心調理一段日子,感覺到元氣恢複,開始上班。

阮君烈擔心軍務繁雜,太累人,讓葉鴻生先上半天班。

日月如梭,葉鴻生離開軍隊的這段日子,國內局勢仍然膠着。

國軍本來以為三五個月能殲滅共軍主力,不料至今沒有結果。國內大部分城市原本在國軍統治下,現在已經喪失掉一部分。

國軍對共軍根據地的圍剿業已失敗,陷入苦戰。

阮君烈的部隊尚未投入戰場,拱衛着要塞。

近些日子,阮君烈不時離開司令部,前往國防部聽軍事研讨會,晚上還會去蔣家的官邸,參與會談。

阮君烈做好籌備,準備在恰當的時候,領命出征。

具體的軍事計劃還沒出爐,阮君烈先把部隊清點一番,把車輛、彈藥、器材的問題籌備好。

阮君烈讓葉鴻生打報告,想辦法找國防部要幾輛裝甲車。

阮君烈手裏還有一小支隊伍沒有番號,也要想辦法要,再補充點人手。

葉鴻生抖擻精神,忙碌起來。

說是上半天班,葉鴻生一整天都在辦公室,沒空閑着。

阮君烈把所有事情交給葉鴻生,很放心,有空的時候,他查了一下軍費的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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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價已經到了離譜的地步,阮君烈手中的軍費依然充盈。

為了激勵手下官兵,阮君烈決定從本月開始,發放現洋做薪金,用硬通貨團結人心,解決後顧之憂。

這個舉措傳達下去,第十二集團軍一片喜氣洋洋的。

軍官們預感到這是上陣前的動員,各自摩拳擦掌,形成一種緊張與激動的氣氛。

葉鴻生現在一個人住。

阮君烈每天派車接送他。

葉鴻生到了辦公室,與同僚打過招呼,開始辦理手頭的事情。

阮君烈推門進來,叫了一聲“賓卿”,往他桌上扔了一個文件,叮囑道“今天要辦”。

葉鴻生收下來,問他:“下午去軍務部?”

阮君烈點頭,叫葉鴻生在他離開之前彙報軍情。

葉鴻生應下來。

阮君烈關門走掉。

參謀們瞅着他的背影,又偷偷看葉鴻生。

葉鴻生居然又回來了,真是不可思議。

參謀們感到蹊跷,長官對葉鴻生似乎更寵愛了……

想當初,葉鴻生被槍頂着頭,勒令滾出司令部,誰能想到有今天。

參謀們暗地唏噓。

葉鴻生回來以後,阮君烈的态度又變了,天天來辦公室看他,噓寒問暖的。

衆人知道,葉鴻生救了長官的命,所以長官回心轉意,待他比別人不同。

這一陣子,司令部特別忙,不曉得接下來會有什麽安排,不少人都去向葉鴻生打聽。

葉鴻生也不知道。

想到阮君烈可能會上前線,與共軍展開激戰,葉鴻生心中不安,有點心浮氣躁。

阮君烈沒有發覺,他忙得很。

在這一片被公務占滿的日子裏,除去各種雜事,還發生了一件喜事。

阮君銘的妻子寶滢為他生了個女兒。

阮君銘已經有一個兒子,這是他的第二個孩子。

兒女雙全,他很高興,擺酒大宴賓客。

阮君烈也準備了一份厚禮。

喜事傳回老家,他們的母親聽說,立刻動身趕來,看望自己的長孫女。

阮君烈的父親去世後,母親仍在家鄉老宅,與諸多鄉鄰家眷在一起。

這次她來了,住在大兒子金生家裏。

阮君銘打電話給弟弟,叫他接母親回去住幾天,再送回來。

阮君烈聽說之後,也高興起來,決定不去開會,先去接他母親。

他們兄弟兩個家業不小,本該侍奉母親,但是母親一直沒有答應。

阮君烈的母親朱氏更喜歡自己的小兒子。

大兒子金生太新派,她不習慣,不願和他們住在一起。但是時局不穩當,小兒子天天打仗,随時就會開拔,要去前線,她又不能與他住在一起。

朱氏年歲不算很大,身子骨硬朗,住在舊宅,家事操持得井井有條。

這一次,她得到喜訊,住在大兒子家裏,方便随時伺弄孫女,但是她又很想念小兒子,要到他家住一住。

葉鴻生推門進去,阮君烈正在講電話。

葉鴻生站在旁邊,聽見是金生的聲音,阮君烈說話的聲音很快活,一團喜氣。

阮君烈挂掉電話,笑盈盈地說:“我下午不去軍務部了,你代我去。”

葉鴻生楞了一下,說:“好。”

葉鴻生準備回辦公室,快馬加鞭地趕一趕。

阮君烈想想,又急忙叫住他:“算了!你也別去,讓其他人去。你晚上到我家來。”

葉鴻生有些詫異,回過頭。

阮君烈笑道:“我娘來了。”

葉鴻生對阮君烈露出笑容。

下午的時候,阮君烈早早離開司令部。

葉鴻生到底不放心,親自去一趟軍務部。等事情辦完,時候已經不早了。

葉鴻生沒空準備,就近買了些禮品。

葉鴻生記得,阮君烈的母親很喜歡吃黃魚鲞,又去買了幾只,與禮品一并提着,往阮家趕去。

他趕到的時候,廚房已經開夥。

葉鴻生急忙把吃的提到廚房去。

阮君烈看見他,瞅一眼,嘆道:“不用買東西。快放下吧,過來坐。”

葉鴻生走得急,喘息着,忙跟他去廳裏。

阮君烈的母親朱氏坐在大靠背沙發上,身後墊了個刺繡墊子,舒舒服服的。含香正坐在朱氏手邊,拿着銀色的小矬子,仔細地替她修指甲。

看到葉鴻生進來,朱氏一疊聲叫道:“快過來快過來!”

葉鴻生走過去,叫了一聲“夫人”,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朱氏招招手,把他招到跟前,摸住他的膀子,說:“好孩子,有些年沒見到你。還是這個樣子,知書達理的樣子啊,是不是?”

朱氏對她兒子笑道。

阮君烈咧開嘴,一個勁地點頭。

朱氏的眉毛很濃,長得英爽,很有幾分燕趙兒女的豪邁。她身板很挺,略微發福,頭發染成黑色,梳了個貴妃髻,一絲白也不見。來之前,她精心打扮過,穿着一襲寶藍色旗袍,緞面上開着一朵朵玉蘭花。

朱氏捉着葉鴻生的手,說:“這麽晚才來家?忙吧?”

阮君烈忙說:“賓卿買東西去了,買了黃魚鲞。我叫他不要買的。”

朱氏聽見,快活道:“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麽。瞧瞧,你父親當年就說,這個孩子有心數,腦子裏能想事,将來是有出息的。”

朱氏笑眯眯地握着葉鴻生的手,叫他坐下。

葉鴻生被她誇得不好意思,點頭坐下,自己喝一口茶。

朱氏問葉鴻生家裏的狀況。

聽說他妹子沒了,家裏沒親人,朱氏唏噓道:“兵荒馬亂的,世道不好。”

葉鴻生恩了一聲。

朱氏安慰道:“你現在有出息,你爹娘也能安心了,不要太難過。”

葉鴻生有些拘謹,點頭說:“好的,夫人。”

朱氏攬着他的手臂,慈愛道:“不要生分。你和我們家有緣分,論輩分我們和你父母一樣,你家阮伯伯在世的時候,可喜歡你了!金生他們也都喜歡你,你說是不是啊,子然?”

阮君烈一臉陽光燦爛的笑。

朱氏又說:“你能讓他們兄弟倆個都喜歡,不說你壞,可不容易。”

葉鴻生忍不住也笑了。

朱氏笑吟吟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問:“成親了嗎?”

葉鴻生說:“沒有。”

朱氏感慨道:“真是的!這樣體面的孩子,誰家的小姐能有這個福氣?別在意!男人第一要的是前程!你有志氣,将來一定會娶個絕色佳人,才和你登對。”

朱氏又安撫他,說:“可惜我沒生個女兒,子然他們沒有妹妹。要不然,你肯定是我們阮家的人!”

話說到這裏,阮君烈也由衷地點頭,恨自己沒有妹妹,陰差陽錯。

葉鴻生哭笑不得。

朱氏想了想,眼睛一亮,對小兒子說:“你叔叔家的女兒珊兒。她的丈夫過世了,怪可憐的。珊兒也是很好的一個女孩子,長得美,不知道有沒有再成親?”

阮君烈皺起眉,反駁道:“不好,她性子不好,還愛摸牌。不能與賓卿在一起。”

朱氏正要做好事,被兒子潑冷水,立刻白他一眼。

朱氏說:“誰說的?你小時候與她也一起玩過,親親熱熱的,長大就這樣了?”

阮君烈不敢反對,改口說:“好好,她很好。”

見他言不由衷,朱氏嘆一口氣,哀怨道:“你天天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挑三揀四的,什麽樣的閨秀都是不好。哪裏懂得女人家的事情!”

朱氏哼了一聲。

含香上來給她添茶,又給她捶腿。

含香今天打扮得也很用心,穿着蔥心綠色的旗袍,頭發打了幾绺辮子,拿珠花絡在一起,清清爽爽的,臉上施了薄薄的胭脂,看起來十分清新可喜。

含香坐在小凳子上,使粉拳輕輕捶朱氏的腿。

朱氏見她長得美豔,又不多話,肯乖巧,也喜歡得很。

朱氏在含香肩上摸兩下,對阮君烈說:“你成日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見了這個就撇下那個,我看這些女孩子都很好。你也不要總是辜負人家!”

阮君烈無可奈何,咕哝道:“我辜負誰了?”

阮君烈瞪含香一眼,警告她。

含香屏着氣,拿起紫砂的茶壺,往杯子裏慢慢斟茶。

朱氏念叨起來,口口聲聲叫阮君烈學學他大哥。

阮君烈吃不消,找借口到廚房去,找了一碟子瓜果,自己去盥洗室,慢慢洗。

葉鴻生留着廳堂,陪着朱氏。

朱氏開導他,說:“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女人,你們怎麽就不懂?”

葉鴻生不逆着她,好脾氣地點頭。

朱氏掏心掏肺地說:“你是懂事的孩子,總想着什麽民族、主義的。七想八想的,把自己都給耽誤了!明天我就讓金生打電話,看看珊兒有沒有成親。”

葉鴻生忙說:“不用。”

朱氏說:“別客氣!”

葉鴻生說:“不是。”

朱氏熱情道:“別不好意思,跟我見外!你同姍兒結婚,以後就是阮家的人了,多好的事!要不你先看看她的相片?”

葉鴻生無奈道:“不能。夫人,我不能。”

朱氏攬住他,關心道:“你有什麽心事?”

葉鴻生說:“我心裏有別人,不能娶姍兒小姐的。”

朱氏一拍手,快活道:“很好!不管誰家的金枝玉葉,你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提親,或者讓金生子然他們幫你,總是有些面子的。”

葉鴻生只好笑。

朱氏追問他半天。

葉鴻生搖頭,說:“他不能與我成親。

朱氏聽了,失落片刻,搖頭說:“你這孩子,倘若看上有夫之婦,再好也沒啥想頭的。那麽癡心做什麽?”

葉鴻生苦笑。

含香在旁邊斟着茶,聽他們說話,默默撇一下嘴。

葉鴻生不吭聲,含着笑。

含香過去,給他們上茶,又拿起小矬子,繼續給朱氏修指甲。

朱氏與含香閑話起來,葉鴻生得以脫身。

葉鴻生松一口氣,去洗手間洗手,準備用飯。

阮君烈還在磨蹭,把水果泡在水裏。

阮君烈正站在鏡子跟前,兩人在鏡中對視一眼,阮君烈不自在地撇開視線。

葉鴻生過去洗手,順便幫他洗水果。

剛才被母親說了一頓,阮君烈有點尴尬。

阮君烈把手擦幹,遲疑道:“珊兒是挺美的。你要不要看看?跟她結婚蠻好,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葉鴻生把手從水裏抽出來,濕漉漉的按在盆邊,轉頭望他,眉心糾結在一起。

阮君烈知道說了過分的話,把嘴閉上,不過不準備道歉。

阮君烈掉過頭就走,被葉鴻生猝然捉住手,摟了過去。

阮君烈吓一跳。

葉鴻生用手臂束緊他的腰,将他摟在懷裏,阮君烈還沒來得及掙開,就被他親了一下,親在唇上。

阮君烈差點叫出來。

葉鴻生親着阮君烈的嘴唇,滿懷柔情地輕吮片刻,任由他掙開。

阮君烈推開葉鴻生,目露兇光,瞪他一眼,有些狼狽地擦了一下嘴唇,別過臉,走出去。

阮君烈到客廳叫開飯。

廚房将精心準備的晚宴擺上桌,含香幫着擺碗碟。

阮君烈用茶水漱口,又吃了兩塊薄荷糖,心跳依然很快,平靜不下來。

葉鴻生洗好水果,端出來,擺着茶盤裏。

朱氏坐到飯桌上,叫他們一起來。

大家依次坐下。

含香坐在朱氏旁邊,另一邊是阮君烈。葉鴻生坐在阮君烈旁邊。

八仙桌上擺得滿滿的。

朱氏看了一遍,笑吟吟的,問阮君烈要不要吃扒雞。

阮君烈很喜歡吃扒雞,今天廚子做得也好,色澤紅潤,香氣撲鼻。

葉鴻生和含香一秒都沒耽誤,同時去夾扒雞。

葉鴻生離菜近,離阮君烈也近,搶到手,放在阮君烈的碟子裏。

阮君烈默默地吃,食不知味。

含香沒搶到,只好夾一塊雞腿,送給朱氏。

朱氏樂不可支,對阮君烈說:“你瞧你,還讓客人動手。”

朱氏讓阮君烈給葉鴻生盛湯。

阮君烈猶豫地站起來,盛了一碗湯,想端給葉鴻生。

葉鴻生要來捧。

阮君烈怕碰到他的手,頓時拿不穩,不小心潑一點在他身上。

朱氏見狀,忙叫阮君烈坐下,埋怨說:“你這孩子,就是伺候不來人!”

葉鴻生的軍服被弄髒了。

葉鴻生溫和地說:“不要緊。”

阮君烈看着葉鴻生這個罪魁禍首,暗自手癢,想揍他兇他,但是他娘還在,要忍着。

阮君烈忍住煩躁,把帕子丢給含香,說:“我弄不好。你幫我照顧一下賓卿。”

含香立刻站起來,走到他們中間,給葉鴻生擦了擦衣裳,又給他夾菜布菜。

能做的全部做完之後,含香重新盛一碗湯,把碗牢牢捧着,塞到葉鴻生手裏,冷哂道:“請慢用。”

葉鴻生苦笑着,接過去,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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