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是秋高氣爽的一天。

喬希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秋日午後的陽光，和煦而溫暖，傾灑在怒放的勒杜鵑上。

喬希看着那一蓬蓬一叢叢的花，腦子裏浮現出的，卻是寒天靜靜立在花前，微笑着和自己通電話的模樣。

他晃晃腦袋，決定把寒天的身影晃出去，同時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來回滑動篩選之後，他選了一張最好看的，發給了寒天。

不過，他知道，寒天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回複他。

今天寒天一共給他發了兩條語音信息，都是清晨7點發過來的。

一條是告訴他，早飯已經送到了。一條是“如何煮餃子”。

其實，喬希獨自在家的時候，從來不會感到“餓”，也對這些果腹的食物沒有任何需求。

不過，他仍然乖乖吃完了寒天一大早送過來的厚蛋燒吐司，還在中午試着給自己煮了10個餃子。

他一邊感受着這種面、菜、肉都混合在一口食物裏的新奇味道，一邊想着昨晚《指導手冊》給出的結論：

【您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您偶爾的饑餓、困倦，或者是其他狀況，只是在人間界待了一段時間之後的正常反應】

【誘捕行動非常順利，獵物之所以有些不同尋常的表現，是因為獵物已經越發信任您，和您越來越親近了】

【至于對規則的突破，評委們認定，這是誘捕過程中的一個正常步驟，不會有任何的懲罰】

所以，就是說，自己這一會兒暈眩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心跳加速一會兒全身無力，都是正常的？

另外，那明明是違規，居然變成了“對規則的突破”？

惡魔學院的評委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通情達理，慈眉善目了？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之前曾經有見習惡魔，在人間界展露了原形，還引起了天界的關注——這只惡魔，回到魔界之後立刻就被罰前往了地獄最底層，從此只能以牛頭人的形象出現。

按他自己的理解，自己那一點小小的違規，雖然不至于被強制遣返，但多多少少，會體現在綜合績點上——但從這些答複來看，評委們似乎還挺鼓勵自己這麽幹的？

不過——喬希轉念一想，立即又釋然了：畢竟，惡魔學院的最大宗旨，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昨天這一趟下來，誘捕值又上升了12點，已經到了38點了！

從時間上來看，自己和寒天認識也不過才10天而已，僅僅10天，就已經取得了這樣的成績，自己大概是惡魔學院有史以來，戰績最好的學生了吧？

所以，對于這麽優秀的學生，那即使突破甚至違反了一點點規則，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這麽想着，喬希心安理得地吃完了剩下的餃子，又學着寒天的模樣，洗幹淨了碗盤。

他本來沒打算出門，可想起昨晚寒天電話裏說的，那大捧大捧盛開的勒杜鵑，他還是換了身襯衫長褲，在小區裏溜達起來。

寒天果然沒有回複他的信息。

喬希拍了一圈花花草草後，伸了個懶腰，決定晃到咖啡館去看看。

反正也是無聊，去咖啡館還能有好吃的小蛋糕，還可以和桑桑聊聊天。

咖啡館果然沒什麽客人。

只不過，和之前不一樣的是，桑桑坐在吧臺椅上，對着手機，低頭嗤嗤笑個不停。

“咦？是有什麽好玩兒的嗎？”喬希有些好奇。

桑桑擡起頭，圓圓的臉上是層層紅暈：“啊，您來啦——沒事，我只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呢。”

“你的男朋友？”喬希更好奇了。

“對，就是之前約會的男生。我們昨天約會之後，他對我表白了。”桑桑的臉更紅了，聲音帶着些羞澀，更多的卻是掩不住的開心。

“啊，他又發信息過來了，我先不和您說話了哦。”說完之後，桑桑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招呼喬希坐下，而是繼續低下頭，微笑着盯着屏幕，手指上下翻飛。

“喔……”這樣的情景，讓喬希略有些意外。

他之前從教科書上學到過，對于人類而言，“戀愛”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活動，而“愛情”，則是被人類廣為稱頌的一種感情。

據說這種感情非常奇妙，足以讓人忘卻生死，甚至放棄一切。

然而，這次來到人間界以後，他做了幾個實驗，很輕松的就證明了，對于一些人而言，只要有足夠的金錢，背棄“愛情”，是他們的必然選擇。

這些實驗數據，他都原原本本地記在了論文裏，成了非常好的論據。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原來剛剛進入“戀愛”的人，是這樣的表現啊，這樣的含羞帶笑，這樣的魂不守舍。

喬希在心底嘆了口氣，自己從櫃臺裏取了個小蛋糕，順手拿了瓶牛奶。

過了會兒，店裏難得的來了個客人。

喬希學着寒天沏茶的模樣，燒水，放茶葉，給客人送了紅茶過去。

他自認為泡得還是很認真的，結果客人一邊喝一邊皺眉頭，最後打開點評軟件，選了個“差評”。

喬希撓了撓頭，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的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差評”的原因，整個下午過去了，也沒有其他人再來。

到了閉店的時候，桑桑剛急沖沖地跨出門，又探了個頭回來：“喬希？我男朋友來接我了，你們要不要認識一下？”

喬希當然說好，跟着桑桑出了門。

桑桑的個頭不高，整個人小小巧巧的。她的男朋友，卻極為高壯。即使是在昏黃的路燈下，喬希也能看見這人皮夾克下隆起的肌肉形狀。

“這是我男朋友。這是我同事，喬希。”桑桑牽着男朋友的手，聲音很甜美。

這位高壯的男士，立在那兒跟一堵牆似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喬希一番，才開口道：“你好，我叫鄭同。”

是錯覺嗎？這低沉的聲音裏，喬希愣是聽出了一種隐隐的敵意。

他擠出個笑，也回問了一聲，同時按照人類的禮節，伸出了手表示友好。

鄭同瞥了眼喬希那略顯瘦弱的手腕，眼角劃過一絲輕蔑，伸出手握了一下，就不再搭理喬希，而是轉頭對身旁的桑桑說：“我們快走吧，預訂的時間是八點半。”

桑桑沖喬希開心地揮了揮手，跳進了一輛深藍色的別克。

喬希獨自站在路燈下，摸着自己的右手，心裏有些不舒服——剛才那短短的一下接觸，他嗅到了一種很奇特的味道。

不是那種腐臭味，而是帶着點兒腥，就像是超市的海産品櫃臺散發出來的那種味道。

《指導手冊》上，只說了腐臭代表着靈魂堕落，甜香代表着靈魂純淨，那這種奇異的腥味，又代表什麽呢？

喬希決定回去問問看。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一口氣飄出太多字的原因，喬希雖然完完整整寫下了自己的問題，《手冊》卻開始裝死，什麽都不回答。

好吧。喬希聳聳肩，他本來也不是十分在意。

一晃到了周六。

和上周六一樣，他和寒天帶着兩大盒甜點，準備去白星福利院。

兩人上車的時候，寒天極其自然地攤出了手：“車鑰匙？”

喬希想都沒想就把鑰匙擱在了他手裏。

等寒天都坐進了駕駛位了，喬希才明白過來——今天，又是寒天開車？

他彎下腰，盯着寒天的臉，眨着眼：“為什麽又是你開車？我剛吃完你準備的午飯，不會低血糖的。”

寒天側過頭笑了笑：“你在副駕位，只用坐着不用出力，看看風景聽聽歌，不好麽？”

喬希一想也是，而且寒天似乎又很樂意開車，那就滿足獵物的小小心願，讓他來做司機吧。

這麽想着，喬希也不再說什麽，乖乖坐上了副駕位。

他剛坐下，寒天就探過身來，給他系好了安全帶。

這不過是個普通至極的小動作，喬希卻還是紅了臉。

好在寒天已經發動了車子，根本就沒有往這邊看。

“對了，你見過桑桑的男朋友嗎？”喬希翻了瓶純淨水出來，喝了兩口，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閑聊。

“嗯？沒有。”寒天瞥了眼喬希，“怎麽會想到問這個？”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談戀愛。”喬希本來想說，總覺得那個人有點怪，又想到自己無憑無據的，這麽說出來反倒顯得自己更奇怪。

“哦？你沒有見過人談戀愛？”寒天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有些興趣。

“……啊，我當然見過——只是，現實中……呃，沒太注意過。”這一個月以來，喬希還是看了不少“教輔資料”的。

“那，我可以認為，你自己也沒有戀愛過嗎？”寒天幾乎是笑着問出來這句話的。

“……”喬希卡殼了。

對于沒有靈魂的惡魔而言，他們不可能産生“愛”這種情感，“戀愛”成了一種無法理解，更無法被實踐的行徑。

但是，作為一個二十歲的成年人類，如果沒有戀愛過，是不是反而有些奇怪呢？

喬希有些拿不準。

他偷偷瞄了瞄寒天的側臉，決定先把這個問題丢回去：“咳，幹嘛問我？你自己呢？你——你長得好看，又是醫學院的，應該，有過吧？”

寒天的眼睛彎了彎，含着笑意道：“我——以前沒有過，覺得很無聊。現在嘛，會覺得，也許試一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