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家大門常打開 江盛景說周一見
高中那會兒,我成績不太行。
這麽說或許有些片面,因為我小學和初中那會兒,成績也沒行到哪裏去,這就直接導致我放學以後總喜歡拖着盛景一起寫作業,正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至于我們的具體分工……
我主要負責摸魚,他主要負責寫作業,然後我再抄他的。
我一直覺得那家夥的腦子可能被天上的文曲星盤過,他明明和我一樣,上課會走神、會開小差、會傳紙條,也會在我的慫恿下偷吃幹脆面……可每次考試他都能輕輕松松拿到高分,成為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初三作業特別多,我等答案等得不耐煩,就會趴在桌上裝睡,然後偷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欣賞身邊少年好看的側臉;有幾次我真的睡着了,醒來就會得到盛景的嘲諷,不過,他也會給我拿冰鎮的可樂或者切好的水果,不厭其煩地給我講題。
在酒精作用下,我在睡夢中想起了很多很多學生時代的事,以至于清醒後還感覺有些不真實。
我翻了個身,随後看見了一雙和夢裏一模一樣的眼睛——宛如星塵一般,凝視着我,照耀着我。
幾秒鐘過後,我反應過來:草,家裏多了個人!
我租的房子面積不大,也沒有多少像樣的家具,所以我一眼就看見整個人都要陷進懶人沙發裏的江盛景——他雙手抱肩,兩條長腿很随意地撐着地面,無聲地散發着和房間格格不入的氣息。
我猛地回神,一個枕頭丢過去:“你為什麽在這裏?這裏是我家!你怎麽進來的!”
江盛景穩穩接住枕頭,大概是覺得手感不錯,他故意用手捏了幾下,這才淡定地開始說明眼下情況:“昨晚你在酒吧喝醉了,讓我來接你……”
我脫口而出:“放屁!我明明讓聞姐給別人發的消息!”
他抿着唇,目光落在我枕邊的手機上。
我心急火燎抓起手機一看,微信置頂聯系人居然不是葉淑君,而是江盛景的私人號——聞姐誤以為那就是我閨蜜,陰差陽錯給他分享了酒吧位置,大半夜讓他來接我回家!
可我到底是什麽時候把江盛景設為置頂聯系人的?是上次同學會過後,還是他來醫院陪夜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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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我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江盛景輕哼了一聲,将枕頭重新扔回到床上:“怪不得聞姐昨晚見到我的時候一副非常驚訝的樣子……原來你叫的人不是我,怎麽,你是想讓晏律師來接你的嗎?”
我鬼使神差地急于向他解釋:“這和晏彬有什麽關系!我是想讓葉淑君來接我的,誰知道聞姐她弄錯了……”
不知為何,江盛景的表情瞬間緩和了許多,似乎還揚了一下唇角。
按照從小說、漫畫、游戲、偶像劇裏汲取的經驗,但凡女主醉酒,一定會和男上司發生點兒什麽故事或者事故,然後男方就能順理成章“升級”,發展暧昧關系——我趕緊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發現還是昨晚那一身後,竟有點慶幸江盛景還算是個正人君子。
因為宿醉的緣故,我的頭疼得厲害,嗓子也幹得冒火,喝完大半杯江盛景遞來的溫水後,我向并發出了來自靈魂的質問:“謝謝你昨晚接我回家,但是,你也不用一直待在我家裏吧?”
“你以為我想留下嗎?”
“那你可以走啊!”
“你家大門壞了,鎖不上,留一個失去知覺、呼呼大睡的家夥在這裏,我不放心。”
“……”
“你昨晚發酒瘋,又踢又踹,把門把手和鎖芯都弄壞了。”
“……”
“我請了換鎖的師傅,下午兩點就到,你記得和房東說一聲。”
“……”
不會吧,不會吧,天底下不會有這麽湊巧的事吧?我飛快滾下床,光着腳沖進客廳:果不其然,大門把手不翼而飛,鎖芯半露在外,岌岌可危,一看就是遭受到了非人的對待!
幸好江盛景機智,用幾根綁帶暫時固定住了門板,這才避免了“我家大門常打開”的尴尬局面。
當然,我也挺佩服自己醉酒後的破壞力——猴子進化成人花了幾百萬年,而人退化成猴子,只需要幾瓶酒。
猴子竟是我自己!
江盛景跟着我走出卧室,一副看戲的模樣斜依在牆邊:“你先去洗澡,我給你弄點吃的。”
猜得到,在治安不好的老小區守着一扇壞掉的門,他肯定一宿沒合眼……我有點兒不好意思,直言讓他早點回去休息,結果江盛景看都不看我一眼,專心致志在冰箱裏翻找食材:“等師傅過來修好門鎖,我自然會走——畢竟是陌生人□□,家裏有個男人在,多少能起點防範作用,你一個女孩子在外獨居,能不能稍微長點心?”
我輕蔑一笑,指了指故意擺在正門口的大碼男士拖鞋和挂在陽臺上那幾條快要長毛的男士內褲:“我這麽謹慎,怎麽可能毫無準備?看看,夠有威懾力了吧!”
江盛景轉身凝視我:“活的男人不是更有威懾力嗎?”
行,你是活的男人,你說什麽都對。
我閉麥,默許了他留下。
趁江盛景煮面的時候,我趁機拿了換洗衣物鑽進衛生間,将自己好好洗漱一番,等我吹幹頭發走出來的時候,兩碗熱騰騰的面條已經放在桌子上,“活的男人”正站在桌邊分碗筷。
如果不是他那一身差不多能抵我一年工資的名牌行頭,我甚至有種自己娶了位“小嬌夫”的錯覺。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吃吧。”
我回過神,接過江盛景遞過來的筷子,望着碗裏堆得和小山似的食材微微發怔:煮碗面而已,他為啥把我留着做火鍋的肉丸和蝦餃全都加進去了?在他的印象裏,我這麽能吃的嗎?
我皺着眉,理所當然地撈起自己碗裏的面條分給他:“這面也太多了吧?我吃不完,你幫我吃一半……”
江盛景将碗推向我,習慣性地給我夾了肉丸和蝦餃:“那你多吃點菜。”
我怔了怔,扒拉面條的動作一僵,加了醬油的湯水飛濺到桌布上,留下幾個小小的污點。
江盛景也怔了怔。
我們相視一眼,随即雙雙将目光移開。
我想起楠豐六中附近有一家面館,因為做的是學生生意,實惠又衛生,雪菜肉絲面六塊錢一碗,加荷包蛋再多一塊錢。我和盛景有時會約好早起一刻鐘,去那家店吃面,但我每次都吃不完,他卻每次都不夠吃,後來我們有了默契,我把自己的面分給他一半,他把荷包蛋讓給我,這樣我就能省下一塊錢,課間去小賣部買棒棒糖或者小布丁。
哪怕我和他已經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過面,身體卻還留有曾經的記憶,仔細想想,習慣還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這一頓面吃的挺壓抑,除了碗筷碰撞的聲音,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起身收碗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
是江盛景找的修鎖師傅。
給出租屋換鎖需要房東點頭,我本想叫房東一起過來,省的退租時扯皮說不清,沒想到他人在外地過不來,只找我留了個修鎖師傅的電話,估計是打算等我搬走後再換一把鎖。
修鎖師傅叮叮當當擺弄了快一個小時,期間還和我吐槽說,現在的年輕人啊動不動就點外賣、下館子,肯自己在家做飯的小夫妻很少見了……正在洗碗的我被那句“小夫妻”吓得不輕,手滑摔了個碗,手背被碎瓷片劃拉出一道口子,慘兮兮地往外滲血。
江盛景找來藥箱,一邊幫我處理傷口,一邊嘲諷我生活自理能力為零,我不服氣,黑着臉和他争執,甚至搬出他初二軍訓因為不會疊被子被教官當衆點名批評的黑歷史——初來古藤巷時,他确實是個啥也不會的小少爺,後來慢慢幫着奶奶做家務,才變成了十項全能。
修鎖師傅看熱鬧不嫌事大,滿臉慈愛地發出感慨:“夫妻嘛,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
我懷疑這人是江盛景高價請來給我洗腦的,但我沒有證據。
送走了修鎖師傅,收拾好一地狼藉,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我本想請江盛景出去吃頓大餐,他卻接到小甄打來的電話,說有急事讓他回一趟江家。江盛景略顯遺憾地與我道別,我說沒事,下次補上。
關門的一剎那,他突然轉身叫住我:“董小仙!”
我放緩呼吸,總覺得他有什麽很重要的話要說,但江盛景只是用手臂抵住了半阖的門,因為身高緣故,他不得不低頭看着我,薄唇難耐地動了動,擠出一句無關痛癢的道別:“……周一見。”
像是有無數片輕柔的羽毛簌簌落下,惹得我心癢。
我喃喃回應:“嗯,周一見。”
合上門的那一瞬間我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又忍不住湊近貓眼:江盛景悵然若失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他眉眼間的失落,像極了那年表白被我拒絕後的樣子……
我忽然間産生了一個很荒唐的念頭:如果當年我答應和盛景交往,如今我們又會在彼此的生活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呢?應該,不會比BOSS和打工人更加悲催了吧?
不過,事到如今我必須承認,我很慶幸能有這一場重逢。
江盛景說周一見。
我由衷希望,我們可以像以前那樣,天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