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點綴
有些堅固的事物不怕撞擊,但怕裂縫。一旦它的表面出現裂痕,就再難恢複到從前的堅不可摧。
而且那條裂縫會越裂越寬——
當左正誼再一次被紀決按在牆上熱吻,卻不覺得男同性戀惡心的時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事情發生在早上七點半。
紀決發表完那番“男友宣言”之後,左正誼什麽都沒說。剛好酒店的工作人員來敲門送烘幹好的衣服,他去洗了個澡,從浴室出來穿戴完畢,然後就一聲不吭,拿起手機準備走人。
“我不和你一起回基地。”左正誼說,“別跟着我。”
紀決沒攔他,親自送他到門口,左正誼剛推開門,還沒走出去,就被拉住手腕拖了回來。
紀決似乎特別喜歡玩這套,要他猝不及防驚慌失措,毫無防備地被自己吻住,然後收縮雙臂的勢力範圍,将他牢牢地固定在門口的牆上,壓着他,不準他跑。
可能是昨晚實在親太多次了,左正誼的身體完全免疫,生不出一點對同性的排斥,只覺得紀決的索求無度讓他很煩躁。
“你是不是有那個瘾啊?”左正誼被氣得胡言亂語,“我聽說一滴精十滴血,男的那方面需求太強不是好事哦,要守男德,當心身體。”
然而,論臉皮的厚度他永遠也比不過紀決,這厮聽了他的嘲諷,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貼在他的耳邊說:“放心,我的精血都給你留着,一滴也不會浪費。”
左正誼:“……”
他真的不是有意和紀決調情。
但話一出口就變味兒了,導致氣氛變得很奇怪。
左正誼有點尴尬,渾身不舒服,從頭到腳的神經都發緊、發麻。而且皮膚白有一點壞處,他稍微有點情緒波動,從臉頰到脖頸的皮膚就會變色,白裏透粉,讓他看起來很好咬。
左正誼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紀決的目光險險落在他的脖子上,是一道充滿克制的注視,然後第二個吻落了下來。
左正誼的嘴唇被叼住,他不歡迎但也阻止不了的舌頭探入嘴裏,侵略他的神經。
“……最後一次。”紀決的嗓音又沉又啞,說,“親完就放你走。”
他似乎是為證明自己的承諾絕對有效,要當左正誼身邊“最乖的狗”,吻得溫柔極了,甚至傾注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情緒,那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愛意,除了哄左正誼以外,還摻雜了渴望和祈求——希望左正誼不只是被動承受,也能回應他的吻。
但沒有回應。
左正誼只做“承受”這一件事,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紀決的手插進他的頭發裏,一邊吻他,一邊輕輕地撫摸。他被摸得忍不住發抖,有生以來第一回 在清醒且冷靜——勉強算是冷靜吧——的狀态下感受什麽叫“接吻”。
這是人生經歷。
他安慰自己。
雖然,劍客好像不需要這種經歷。
不,有也沒什麽。即便是他曾經最喜歡的那個孤獨的劍客,在登上至高無上的劍術高峰之前,也曾有過幾段露水情緣。
愛過,也被愛過,這都沒什麽大不了。他最後要人劍相通,要天人合一,那麽任何一種經歷都是煉劍的材料,不管好壞,都是塑造他的一部分。
——沒錯,就是這樣。
左正誼舒了口氣,把自己的行為邏輯理順了。
他沒有任何錯,也沒有失控,紀決只是他的“材料”罷了。
這樣一想,他終于能夠坦然接受這個吻,并給紀決一點回應。
他的回應很笨拙,但帶着一股子“我做什麽都不會有錯”的理直氣壯,硬生生掌握了主動權,把紀決弄得有點懵,但受寵若驚。
親完後,左正誼順了口氣,從紀決的懷裏掙脫出來,不假辭色道:“你真的好煩,和你在一起待一宿,比我訓練還累。”
原來接吻也是個體力活。
左正誼把這句話咽了回去,他被親得嘴唇都麻了,還有點出汗,腦袋也暈乎乎的,但絕不可能示弱。
他輕咳一聲,把紀決摟着他的手拍掉,說:“我先走了,拜拜。”
紀決又拉了他一把:“你同意了是吧?”
“……”
左正誼微微一頓,回頭。略含濕意的眼尾在燈光下反射出一抹暧昧的紅,他越白,那紅就越驚心。然後他眨了眨眼,眼珠裏水波湧動,流光溢彩。
他在這要低頭卻不低頭的一瞬間,越發美麗得讓人心癢。
這種美麗無關皮囊的好壞,而是一種不願讓任何人攥去手心裏的姿态。
他想讓別人圍着他轉,又有遠離一切的本能。
這似乎很矛盾,但又好像僅僅是臉皮薄,想給自己留點面子,所以當紀決圍上來的時候,他模棱兩可地說:“我考慮一下哦。”
“……”
左正誼飛快地跑了。
徹底遠離酒店之後,他坐在車裏,回想起他們剛才的對話,忍不住嘆了口氣。
也許紀決對他的評價并非一點道理都沒有,他就是想被人愛,又不太想去愛別人,因為他心裏有比戀愛更重要的事。
可是……
算了。
事已至此,還琢磨這些幹什麽?
情與愛是劍客生活的點綴,既然紀決願意點綴他,還以此為樂,他幹嗎不接受呢?
但左正誼并沒有立刻回複紀決,出租車停在電競園的大門口,他先回了基地。
進門的時候,還不到九點。
隊友似乎都沒起床,左正誼在一樓碰見了周建康。
周建康這人頗為明察秋毫,一看表情,就察覺到了今天的左正誼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你昨晚在哪過夜的?”他問。
“……”
左正誼活像一個被家長抓住早戀的小學生,心虛地轉了轉眼睛,謊話信手拈來:“昨晚陪親戚喝了點酒,然後就近住酒店了。”
好吧,其實這是實話。
周建康點了點頭:“喝酒可以,別喝太多,更不要去夜店之類的地方……”
話還沒說完,左正誼打斷他:“放心,我有分寸。”
這一點周建康的确放心,左正誼可能會膨脹,但絕不會在場下亂來,其實和大部分選手相比,他屬于很乖的那一類。
簡單聊了幾句,他們坐在一起吃早餐。
和領導一起吃飯是種折磨,周建康的“領導病”太嚴重了,吃飯也不耽誤他講話,他不知從誰嘴裏聽說左正誼給隊友開小會的事,表揚道:“看來那天我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
左正誼還沒來得及應聲,他又說:“但你們私下達成統一意見也沒什麽大用,戰術上的工作,還是得靠教練來做,否則許總為什麽要給鄭茂開三百萬的年薪?”
“……”左正誼差點一口粥噴出來,“三百萬?!就他?你們還不如把錢給我呢,反正都是我C。”
“說什麽胡話?又沒少了你的錢。”周建康說,“我告訴你,正誼,你要嚴肅對待比賽,就從學會尊重教練開始。你得在我們隊裏起帶頭作用,你聽鄭茂的話,傅勇他們才會跟你一起聽,你整天不把鄭茂當回事兒,隊友又怎麽會把他放在眼裏?”
左正誼聽明白了:“鄭茂又跟你告狀了?”
周建康否認:“沒有,這還用他告狀?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在打什麽鬼主意——跟誰聊天呢?吃飯不許玩手機。”
左正誼:“……”
是紀決的微信消息。
決:“你考慮好了嗎?”
End:“不許問。”
決:“?”
決:“我懂了。”
End:“你懂什麽了?”
決:“我的寶貝哥哥傲嬌了[愛心]。”
End:“滾。”
決:“不滾。才分開又想親你了,怎麽辦?”
決:“你的嘴唇好軟,被我含住的時候會抖。我越用力,你抖得越厲害。”
End:“……”
End:“紀決,你不要仗着自己是變态就臭不要臉,說好的乖呢?”
決:“我還不乖嗎?只是打了兩行字而已,又沒做什麽。”
End:“打字也不行!”
周建康瞥過來的時候,左正誼立刻鎖上手機屏幕,繼續喝粥。
雖然有點心不在焉,但周建康說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
要聽教練的話,不能不重視教練的作用,這些左正誼都懂。他往樓上望了一眼,問:“鄭教練人呢?他也沒起床?”
印象中鄭茂的日常作息比較規律,不和選手一起熬夜,能早睡就早睡,還會去“敗者廣場”晨跑。
左正誼沒見到他,随口一問,不料,周建康的表情竟然有點不自然,吞吞吐吐地說:“他昨晚也出門了。”
“他幹嗎去了?”左正誼問。
“跟你沒關系。”周建康說,“你個小孩兒,不該你知道的事就別瞎打聽。”
“?”
“什麽玩意兒。”左正誼放下碗筷,莫名其妙道,“誰是小孩兒啊?我不是。有什麽不能見人的?”
他的聲音有點大,周建康為堵住他的嘴,實話實說道:“他約了許總,有應酬。”
“……”
左正誼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了,“哦,又做大保健去了。”
周建康道:“也不是。”
左正誼追問:“那是什麽?”
“你管他是什麽呢,反正跟你沒關系。”周建康說,“我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了,不能對中年老男人的道德水準要求太高。”
“……”
左正誼聽出他話裏有話,但也确實不太感興趣,便沒有再問。他難得賣乖,拍周建康的馬屁:“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周經理就很有道德。”
“放你的屁!說誰老男人呢?我才三十六!”
左正誼:“……”
好嘛,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