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依靠
有一句話叫,凡事不應高興太早。
沒過多久,左正誼就對這句話有了深切的體會。
——資本家一點美好回憶都不打算給他留。
就在他對許宗平宣布不續約的第二天,微博上突然有電競圈的KOL(意見領袖)開始發“內部爆料”,聲稱左正誼可能要離開WSND了,因為新合同沒談妥。
這些KOL統一口徑,把原因往“左正誼索要高薪”上引導,明裏暗裏帶他貪財的節奏。
還說左正誼恃才放曠,嫉妒封燦的高薪,要求WSND給他安排比世界冠軍AD更好的待遇,WSND不答應,這才談崩了。
起初是沒人信的,吃瓜群衆把這當個樂子來講。
直到某個WSND的官方工作人員“手滑”點贊了左正誼的“黑料”微博,被左粉罵了,他不僅不道歉,還在評論裏跟左粉對線,話裏話外透露出了對左正誼的不滿,一副很有內情的樣子。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把假的也燒成了真的。
電競圈掀起軒然大波,但跟左正誼貪財相比,大家更震驚的是:左正誼竟然真的要離開WSND了?這是現實中會發生的事嗎?
還以為他會跟母隊綁定到死呢,畢竟他是一個百分之百純血的“WSND人”,曾經公開發表過“我會為WSND戰鬥到職業生涯最後一秒”的言論。
可現在才第二年,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為WSND拿一個EPL冠軍,一切就破滅了。
終究是情義和信仰敵不過錢財的誘惑嗎?
網上争議不斷,各種猜測波瀾疊起。
其實支持左正誼的不在少數,但網友愛跟風,還有對家戰隊的粉絲湊熱鬧瞎攪和,對他充滿惡意的揣測時不時就會冒出來,然後他的支持者們趕來反駁,雙方打成一團,每一個讨論他的帖子都會被撕成“熱帖”。
左正誼打職業以來幾乎沒怎麽被罵過,乍然間被迫接受網絡輿論的“洗禮”,雖然不算沒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點不好受。
尤其是當他發現,質疑他的人不只是黑粉,還有WSND隊粉的時候。
起初他沖動之下想反駁,為自己澄清。
可仔細一想,他發微博就能澄清嗎?沒有白紙黑字的證據,他什麽都證明不了,不相信他的人還是不會相信。
況且許宗平也不是吃素的,不會放任他澄清不反駁。
你反駁兩句,我再反駁兩句,來來回回,又是一波大節奏。
左正誼不想在還沒離開WSND的時候,就跟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俱樂部反目成仇。公開鬧得難堪,把所有美好都碾碎成泥,他得不到快感。
網上鬧了一個星期,中途沒耽誤WSND打比賽。
左正誼以為自己會被按在冷板凳上以示懲罰,結果竟然沒有,看來許宗平還是在乎成績,要他上場。
這場比賽是WSND打UM戰隊。
UM戰隊是一支保級隊——EPL采取升降級制度,即每賽季排在末尾的兩支戰隊有可能會降級(視具體情況而定),降級意味着失去EPL參賽資格,淪為次級聯賽戰隊。
換句話說,UM是EPL裏的吊車尾戰隊,實力不強。
WSND打UM純屬虐菜。
就是這樣一場虐菜局,WSND竟然和對手打得有來有回,場面幾乎五五開,最後2:1險勝。
造成這種局面,不是單獨某個人的錯。
受最近續約風波影響,WSND全隊的狀态都很不好,傅勇夢游,方子航和段日隐身,金至秀時而上頭時而慫,左正誼——左正誼以為自己不會被場外因素影響到場上發揮,沒想到高估自己了。
他貢獻出了本賽季最拉胯的一場比賽。
這件事比被網友罵更讓左正誼接受不了。
他無法忍受自己發揮失常,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精神狀态有點飄忽,導致在比賽時無法集中注意力,指揮水平大幅下降,操作也受影響,技能都丢不準了。
如果UM再強一點,WSND就會翻車。
雪上加霜的是,WSND的下一個對手是衛冕冠軍SP。
雖然SP最近的狀态也不太好,但WSND顯然更加低迷,怎麽打?送菜嗎?
這引燃了WSND粉絲的焦慮——不管是戰隊粉還是選手個人粉,都很怕輸。
他們無需組織,自發來到WSND官方微博的評論區裏“逼宮”,要求俱樂部盡早解決隊內矛盾,不管發生了什麽,趕緊給左正誼續約,還聲稱如果今年依然拿不到冠軍,就砍了周建康的頭祭天。
前幾天左正誼把之前關掉的私信又打開了,因為他心情抑郁,想靠粉絲的愛意來治愈一下自己。
雖然偶爾有罵他的,但大部分人在安慰他。
打完UM,俱樂部遭到痛罵之後,也有粉絲來他這邊哀求。
“End,你不會真的要離開WSND吧?留下好不好?我不希望你走。”
“求你別走,求你求你求你。”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相信你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如果是狗比管理層對不起你,我一定罵死他們。你說句話好不好?別走好不好?不要離開WSND,我們還沒贏夠……”
“正誼,錢沒有那麽重要啊。等你以後當了世界冠軍,接兩個代言就賺夠了,對不對?不要為了錢和母隊鬧掰,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眼裏只有錢嗎?我給你打錢行不行?快他媽續約啊!”
“別走,別走,我愛你,我愛WSND,我愛你,你是我最喜歡的選手,你是我最喜歡的人。”
“Friend,我從你以前在青訓營的時候就看好你了,你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別讓我失望。”
……
11月16號,左正誼病了一場。
可能是因為今天上海突然降溫,他着涼了。
上午的時候還好好的,他被傅勇拉進房間裏說悄悄話。
最近基地裏氣壓低沉,大家都有點寝食難安,傅勇這個“高大壯”竟然瘦了一圈,但和方子航一樣愛八卦的性格一點沒變。
他關緊門,神秘兮兮地對左正誼說:“你猜我剛才聽見了啥?”
左正誼其實沒什麽興趣,但順着他問:“啥?”
傅勇道:“我剛才在二樓上廁所,不小心聽見鄭茂和許老狗打電話了,原來他倆以前總約,不是一起去做大保健。”
“那是什麽?”
“是比大保健還惡心的東西。操,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他們怎麽好意思幹的啊?”
“……”
左正誼有點詫異。他思考了一下,可惜社會閱歷太淺,想不出有什麽東西能比大保健還惡心。
傅勇想了想說:“就是那個,那個……拉皮條!”
“啊?”
“……”
眼看左正誼還是一臉茫然,傅勇無語了:“你他媽怎麽跟小學生一樣?哎呀,就是鄭茂給許宗平拉皮條,許宗平說他喜歡沒經驗的女學生,俗稱處女,鄭茂負責幫他尋找目标。”
“……”左正誼愣了一下,“怎麽尋找目标?”
“那誰知道,可能是砸錢吧,跟煤老板包養女大學生的套路一樣。”
傅勇撇了撇嘴,指向基地大門的方向,說:“今晚鄭茂又要夜不歸宿了。”
左正誼着實被惡心到了,中午飯都沒吃下去。
下午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有點發熱,晚飯勉強吃了一點,飯後跟紀決打電話時說話提不起勁來。
紀決不知道他是心情不好還是身體不舒服,喊他晚上來老地方見面。
左正誼答應了,穿了件擋風的大衣,趁着夜色出門。
最近他和紀決不常見面,電話也打得少了。因為左正誼心情壓抑,說沒力氣談戀愛,暫時歇歇。
這句話把紀決氣個半死,問他:“什麽叫‘暫時歇歇’?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上班嗎?累了還能請假的?”
左正誼認真地想了想,反問:“難道不能嗎?”
紀決:“……”
話雖這麽說,左正誼覺得自己還是很需要紀決的。
尤其是在他半夜被噩夢驚醒,手腳冰涼,無比需要人安慰的時候。紀決被他深夜吵醒也不會生氣,耐着性子哄他,聽他哭。
但哭了幾次左正誼就不哭了。
他的情緒逐漸麻木,慢慢地沒有眼淚了。
左正誼還不許紀決在網上幫他說話,一是因為不想把他們的關系卷進風暴中心,二是考慮到他以後可能會去蠍子,身在蠍子的紀決摻和進來的話,無疑會幫倒忙,多了一項他“通敵賣國”的證據。
紀決聽完問:“你真的會來蠍子嗎?”
“可能吧。”左正誼也不确定。
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在WSND的路真的走到盡頭了。
今夜天陰,左正誼低着頭走路,腦袋昏昏沉沉,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目的地,他人還是呆呆的,撞到紀決身上也不知道停。
紀決順勢摟住他,擡手摸向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沒事,我吃藥了。”左正誼低聲應了句,趴在紀決的肩膀上不肯再擡頭,像只撒嬌的鴕鳥。
紀決道:“早知道發燒就不叫你出來了,小心吹風。”
說罷敞開大衣,把左正誼裹進自己的衣襟裏,然後将大衣上自帶的裝飾性腰帶扯到左正誼背後,系了個結。
“……”
他的衣服足夠寬大,但裝兩個人還是很擠,左正誼被緊緊地系在他懷裏動不了,呆了下問:“你幹嗎啊?”
“暖和。”紀決說,“我們好幾天沒見面了,你都不想我?”
“想了。”
“真的?”
“嗯。”
人在生病的時候比平時更脆弱,從左正誼的聲音就聽得出來。他回抱住紀決的腰,嗓音輕而模糊,不好意思太大聲似的,悄悄地說:“紀決,我好像只有你了。”
“……”
紀決微微愣了下。
左正誼說:“要不我就去蠍子吧,怎麽樣?”
“好是好。”紀決擡起他的臉,親了他一口,“但如果你是為了我才這樣選,我怕萬一以後蠍子達不到你的期望,你會後悔。”
左正誼卻說:“我沒有期望了,去哪兒不一樣?”
“……”
紀決似乎對這句話不認同,但知道他是被WSND傷透了心才會這樣說,便沒有反駁,只抱着他。
左正誼的身體像個火爐,嘴唇卻是涼的。
他的手臂被困在紀決的衣服裏,動不了,要想主動親紀決的話,只能稍稍踮起腳尖——雖然他們的身高差得并不太多。
左正誼這麽做了。
但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只是把紀決的懷抱當成目前全世界僅存的可供他放肆的地盤,不在乎紀決是否會被他下的蠱毒死,迷迷糊糊地吻住後者的嘴唇。
接吻是情緒無聲的傾訴。
他親着紀決,心裏想着最近的事,趁着發燒心事也藏不住,一股腦倒給紀決。
他說:“現在這些支持我的人,等我離開WSND的那天,會恨死我吧?……我一直以為我是電競圈最幸運的選手,連罵都沒挨過幾句,原來是時候還沒到。”
不等紀決開口,他又搶先說:“但我不在乎,無所謂,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
好的壞的都讓他說了,紀決還能說什麽?
事到如今,左正誼确實也不再需要任何開導了,他已經下定決心,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
只是這條路太崎岖,走累的時候,他也需要一個肩膀,成為他不會倒塌的依靠,陪他熬過不知要持續多久的漫長黑夜。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左正誼又親了紀決一口,胡言亂語地命令,“你必須永遠愛我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