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離開小區後,司辰察覺到,自己餓了。
不是長生淵在催他找飯,而是作為智人正常的饑餓感。
按照他的生物鐘,現在已經過去12小時。
如果不是在折疊區,現在應該天亮了。
司辰拿出剩下半瓶營養液,插了根吸管,不輕不重地抿着。
他神情放空,若有所思。
長生淵的精神有些萎靡。
因為它感覺到了,這裏的飯又難啃,又難吃。
心靈之家的博士在它內心深處還不如近在咫尺的鴨脖。
看見司辰開始吃飯,餘連也後知後覺地感到了饑餓。
因為之前的折騰,他的西裝髒兮兮的,褲裆還崩開了縫,露出裏面的花褲衩子。他從包裏掏出一盒自熱飯,蹲在路邊進食,像乞丐。
大膽點,可以直接去掉“像”字。
自熱飯是一款做成不同口味和形狀的營養膏;價格比普通營養膏貴2倍,添加了幾片轉基因豬肉,成分和普通營養液沒什麽差別,勝在味道好。
成本價700,售價4500。在司辰的職工超市,這東西五百塊錢一盒。
有生活品質追求的小資進化者總是被這樣割韭菜。
吃着吃着,餘連莫名覺得脖子涼飕飕的。轉頭一看,司辰一邊盯着他,一邊喝原味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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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自己背着的登山包裏拿出另外一盒自熱飯上供:“吃嗎?”
司辰搖頭:“不餓。我打算先到宣傳單上給出的心靈之家的地址看看。不過我查過了,平臨并沒有叫禮安的街道。應該是折疊出來的……”
方圓10公裏的折疊區聽上去不大,但算下來也有三十多平方千米,差不多相當于一座小縣城的面積。
想要在這個範圍內找一條不知道在哪的街,還是有些難度的。
就在司辰這麽想着的時候,馬路邊有人騎着三輪車路過。
這是一輛紅色的小吃車,車後面有兩個熱騰騰的大鍋。正在燒着什麽,冒着白煙。
天還沒亮,小吃車上挂着紅色的電燈泡。在空寂無人的馬路上,顯得很是詭異。
騎小吃車的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她緩緩朝着兩人駛來。
騎到一半,老奶奶看見司辰手裏握着的鐵鏈,頓時面露驚恐。
她很想掉頭就跑,但這是一輛具有“在路邊遇到客人一定會停下”特性的小吃車。
小吃車被迫在兩人面前停下。
車上的兩個鍋正在煮東西,紅色的粘稠液體裏翻滾着肉類和切碎的內髒。小吃車的角落還拴着沒來得及處理的大腸,臺面上擺着幾大碗凝固的鴨血。
這個地攤賣的是鹵味,紅色的布上用白色膠紙貼出價格。
鹵豬蹄:1只手/根
鹵豬眼:1只眼/碗
鹵大腸:20cm腸(不要闌尾)/根
……
真是以物換物,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老奶奶頭發花白,面容樸素,低聲下氣地詢問:“客人,想來點什麽?”
她沒有下車,腰間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司辰舉起了手裏的鐵鏈子,臉上的笑容又乖又甜:“不要緊張,我們不是城管。”
說着,擠上了駕駛座。
餘連看得目瞪口呆,手裏捧着的碗“哐當”掉在地上。
老奶奶沒有下半身,整個人是焊在小吃車上的。散發出濃烈的屍臭。
她惡向膽邊生,拔出腰側的菜刀,毫不猶豫地揮向司辰。
刀鋒漆黑,帶着凜冽的寒意。
司辰在短暫的思考後,拿胳膊擋下。
菜刀具有一定的靈能特性。但砍在司辰身上,就像是砍到了硬邦邦的鐵塊,只劃出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跡。
司辰穿着的外套被刀劃破,縫隙裏露出的胳膊覆蓋着黑色的表皮。
他把鐵鏈拴在了老奶奶的脖子上,用力勒住。
攤主的聲音悲恸:“我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你不要把老實人給逼急了!我帶着手機呢,我一個電話,我們村的人都來呼死你信不信。”
司辰沒有回答,而是向兩邊拉着鐵鎖。
這個攤主的力氣比想象中大,像是一頭蠻牛,在他懷裏掙紮的厲害。
他朝餘連道:“你去後面坐着。”
駕駛位太小,擠不下三個人。
餘連急忙走過來,把餐車上的東西拂到地上。滾燙的鹵汁散落一地。
“我的飯!我的飯啊!”
攤主抓住鐵鏈,不住的哀嚎。
這一刻,長生淵竟然和它微妙的共鳴了。
在清理下面車廂時,餘連沒忍住驚呼了一聲:“我**——”
正常的餐車,下面裝的是燃料、調料和備用桌椅之類的東西。
然而這個餐車的下面,裝着半截人。
這個人被削掉了胳膊,沒有下半身,喉嚨有個明顯的刀痕,整個人鮮血淋漓。
他已經死去,但位于心髒的能源泵依然跳動着,為小吃車提供動能。
這是一個機械改造方向的進化者,已經遭遇不測。
司辰收回目光,道:“開車。去禮安街13號。”
攤主怒道:“你做夢!”
司辰拉緊鐵鏈,攤主的脖子頓時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她的雙眼向上翻,口裏吐出白沫,拿尖銳的手使勁刮着撕扯司辰的胳膊,發出了“嗬嗬”的氣音。
司辰微微松開鐵鏈,冷冷道:“開車,禮安街13號。”
小吃車終于啓動了。紅色的白熾燈在車頭一晃一晃的,像極了亡靈的路引。
三輪車在路上七拐八拐。
随着時間的流逝,周圍的環境也變得越來越偏,黑霧又一次升起。
車頭紅燈能照亮的範圍,直接從七八米直接縮小到了兩米以內。
司辰打開手電筒,不出意外地發現手電筒再次失靈。光穿不透黑霧。
餘連坐在後車位,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嘆了口氣:“又降溫了啊。”
小餐車最終在一家破舊的醫院門口停下。
醫院不高,三層樓。頂樓上,有一排紅色的發光字:心靈之家康複中心。
攤主手搭在車把手上,語氣唯唯諾諾:“到了。”
司辰說了聲“謝謝”,然後拿鐵鎖勒斷了它的脖子。
他把菜刀給了餘連,又從攤主的口袋裏摸出手機,最後卸下了小吃車上挂着的燈。
果然,這燈哪怕是不連電線,也是能亮的,只是光線變得昏暗了一點。
雁過拔毛,攤主被拔的幹幹淨淨。一點都沒有浪費。
餘連從後車位上跳了下來:“我們就這麽進去嗎,要不要再找幾個人……?”
司辰回答:“一路過來,我都沒掃到人。而且,我覺得單憑我們兩人,找不到心靈之家。”
就像是那個跳樓鬼帶他去的“家”。沒有它的指引,司辰自己是沒辦法遇到那個房間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當他從鏡子裏看見趴在自己背上的白裙子時,司辰就明白,自己大概不用擔心生命安全了。
他已經不記得第一次見到白裙子時的場景。
但司辰記得,當初在撫養院遭遇靈異天災時,白裙子做過些什麽。
它說:“我給你毀滅一切的力量,在這裏。”
……
……
司辰的意識恍惚了一瞬,他收回目光,對餘連道:“走吧。”
康複中心的大門口亮着路燈,有一個老舊的保安亭。
保安亭內沒有人。
司辰撬開門鎖,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餘連跟着他走進保安室,低聲道:“好亂啊。”
這裏應該是發生過一起暴動,桌子椅子都缺胳膊少腿,七零八落倒在地上。茶杯碎了一地。
地上和牆上都貼着報紙。
司辰舉起手裏的紅燈,一個個掃了過去。
“女兒自殺,單親父親假裝病患,自費35萬,揭秘康複中心騙局。”
“心靈之家名譽掃地,主治醫師因涉嫌虐待罪被起訴。”
“缺乏關鍵證據,醫生無罪釋放後起訴父親惡意造謠!”
“病人家屬聲援:博士是最好的心理醫生!”
……
……
司辰屏住呼吸,一直看到最後。
“法外狂徒竟深夜縱火!心靈之家康複中心付之一炬,無人生還!”
這張報紙上,附了法外狂徒的照片。
法外狂徒在新聞裏的化名是張三,黑白報紙上的照片就像是遺像。
餘連湊在他身邊,低聲道:“怎麽這張照片感覺有點眼熟?”
司辰回答:“根據遺傳學,女兒的面容會更像父親,之前在客廳挂着的遺照。那個女孩和他眉眼很像。”
報紙被剪的七零八落,連不成一篇完整的新聞。
司辰一字不漏地看完,知道張三和妻子早已離異,假裝病患之前,在幼兒園附近,經營着一家兒童玩具店,年年虧損。
女兒跳樓不久後,前妻也選擇上吊自殺,結束自己的性命。
“好可憐啊。”餘連面露不忍。
司辰微微蹙眉:“有點奇怪。”
他還記得,來追殺自己的護工、撫養院小孩,以及追殺餘連的冤魂;形态都是不同材質的玩偶。
為此,司辰還猜測,博士是不是躲在了什麽玩具店。
不過都已經到康複中心了。
只要找到博士,一切都會有答案。
兩人走出保安亭,空氣裏多了點燒灼後的硫磺味。毒霧嗆得人不太舒服。
走近看,這個康複中心的牆壁的确有嚴重的燒灼痕跡,幾個窗戶都被煙熏的焦黑。
餘連握着菜刀,往司辰的身邊使勁貼:“爹,我能牽着你嗎。我害怕。”
司辰:“不要。”
他對活人的皮膚過敏。
餘連眼含熱淚:“嗚嗚。Dad,我不是你的好大兒了嗎?”
司辰沒有表态,但他身體裏的長生淵已經滋兒哇啦地叫了起來,對這個突然出來争寵的野生大兒十分不滿。
司辰:“按照套路,牽着牽着發現變了個人。不是更恐怖嗎?”
餘連身體一僵:“……”
司辰把紅燈舉起到了自己的臉邊,幽幽道:“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餘連被吓的心髒驟停,尖叫聲卡在了嗓子眼,往上眼白一翻,向後栽倒。
司辰放下燈,狂掐他人中,把這個不争氣的東西從半昏迷中搶救過來。
餘連聲淚俱下的控訴:“你明知道我怕鬼……”
“靈能類高維生物,不算鬼。”司辰嚴謹的糾正,“世界上不存在鬼,相信科學。你說話注意點。”
說完,他站了起來,道:“好了,走吧。”
康複中心的鐵門前挂着一個掉漆的告示牌:“□人免進。”
第一個字的紅漆全部脫落,看語境,估計是“閑”。
餘連伸長胳膊,把手臂從鐵門的縫隙裏穿了進去,從裏面打開了門。
随着兩人走進,原本打開的鐵門被風一吹,“吱呀”一聲,輕輕合上。
門口的告示牌上,空白的位置緩緩浮現一個血紅的大字。
“活人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