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沉默尖叫01
原材肉類不是普通人能天天吃得起的東西,可見白旸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壓根兒沒想改正。
他覺得如果獾鼠市場那次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在沈夜這兒的臨時保姆注定做不長,能對他好就盡量好一點兒。
畢竟沈夜人還不錯,專業能力過硬、善待老弱病殘,除了随身攜帶非管制刀具以及花刀切得騷悚之外沒啥缺點,奶白軟萌的還挺可愛。
白旸從前出任務的時候,看着随身帶的家人照片會不自覺笑出來,就像現在他切菜時想到沈夜這樣。
要是他現在只是個C區治安所的小警察也挺好,起碼能真正跟沈夜交個朋友,名正言順地保護他。
這幾天沈夜肚子吃得很滿足,也就忽略了賬戶那點痛苦呻/吟,何況他也算個有擔當的男人,錢不夠用最先從自己的創收能力開始反省。
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又不太喜歡跟自己過不去。
吃飽喝足之後,沈夜大部分時間會去地下室閉關,偶爾搗鼓出點什麽白旸用得着的會拿上來,比如30號這天午飯後,他就給白旸的牙齒塗了一層又酸又苦的果凍狀不明物質。
後來白旸自己上網查詢,才知道這東西能夠十倍防蛀牙,牙菌斑克星,齲齒滅霸……總之,偶爾兩晚不刷牙就睡覺毫無負擔,塗一次管半年。
他自己為了了解新世界,休養那陣子看了不少當代影視作品,這是熟悉一個時代最直觀的方式,只可惜編導們的腦洞比他當年脖子上的彈孔還大,很多黑科技他難辨真假,分不清是存在于二次元還是三次元。
沈夜躲起來搞他的暗黑科技,白旸則琢磨各種傳統料理,倆人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原本他倆給硬湊在一塊兒,也沒有特別熟,照着用戶和AI的關系相處還能輕松些,大家都做人就親密得令人尴尬,因此人為制造距離産生美很好理解。
“跨年大餐想吃點什麽?”
白旸打算在晚飯時敲定明天的菜譜,31號上午發薪水,他剛好可以下午去采購。不止沈夜發薪,凱恩警長也該充錢了。
沈夜用薄餅卷了烤肉、配菜和蘸料,一口塞進嘴裏,撐得腮幫子鼓起來,小河豚似的咕叽咕叽咀嚼。
今晚這個就很好吃,中午的雪菜燒肉面也好吃,還有昨天的番茄蘑菇魚、青瓜炒蝦仁,前天的鹹蛋瘦肉粥……
Advertisement
直到一大口肉卷餅下肚,對美食缺乏想象力的沈夜還是沒能選定最喜愛的那款,只好默默又掀了一張薄餅,放烤肉、加配菜、塗醬料、規整卷好。
“不然我們寫一份菜單,每天按順序吃,遇上什麽就是什麽。”
他的嘴巴再次塞得鼓起來,嘴唇反而收攏成極小的O形,油亮亮染着一點棕紅醬汁,一邊咀嚼,一邊目光期待地看向白旸。
白旸被可愛到了,又忍不住笑:“吃火鍋吧,每種食材都可以放一點,又不浪費。”
沈夜鼓着腮用力點頭。選擇障礙症的最優解,要麽是雨露均沾,要麽是有人幫他做決定。
樓上門板像在給他配樂,邦邦邦邦震響幾聲,無疑是奴卡回來了。
“哥,開門。”他還同時撥了沈夜的通訊,像有急事。
白旸連忙起身,将自己那份餐盤碗筷直接掃進廚房,這才折回來上二樓打開連通閣樓的門。
奴卡嗖地蹿進來:“哥!哎……小白?”
“太他喵像人了,吓我一跳。”奴卡側身繞過白旸,帶着莫名的警惕,蹦跶下樓來,“哥,河姆出事了!”
沈夜擡眼,等着他繼續自動播放個原委出來。白旸則肅立在餐桌邊,好像他剛剛一直伺候在那兒似的。
奴卡拍了下推上額頭的蒼蠅鏡:“她在監/禁所自殘,戳傷自己的眼睛,随監醫生做過簡單處理,直接送咱們醫院來了。”
說着話,他眼神溜到餐桌上,一份足量的金紅烤肉葷香四溢,配了盤青翠欲滴的蔬菜,還有色澤油亮的甜醬汁和香糯薄餅……他哥這日子,簡直比有老婆還帶味兒!
沈夜臉上的表情只訝然一瞬,便轉為凝沉的平靜,似乎狀況也沒大出人意料。
倒是白旸替他問:“傷得嚴重嗎?需要沈醫生去治病?”
奴卡聽他說話又吓一跳,站到桌子對面,看看沈夜,又看看他家機器人,不知該對誰答話。
“嚴不嚴重的我也不清楚,”他撫胸,抓腳摔PTSD急性發作,“我可能有點兒……塔公,塔公好機!哎你做飯真不錯,就是弄得太多了點兒,我哥吃不了這麽多,也讨厭浪費。”
奴卡半邊屁股蹭上白旸剛坐過的椅子。
他來報信兒,可沒想讓沈夜真去救人,他哥在庭審作證時已經拉滿了仇恨,懂的都懂,這時再靠前更解釋不清了,不是誰都能像缇娅媽媽一樣凡事擺在明面上任人評說。
塔公好機?這讓葉公和龍聽見,不得雙雙氣死?
白旸看向沈夜。
“不去。”沈夜簡短拒絕,又給白旸打了個注解補丁,“反正治不好的。”
一個身份确定的精神力特異者,是不可能重返她曾經的生活了。
河姆服刑結束,只有兩條路等待她,要麽被反異組織的人披着意外的狼皮弄死弄瞎,要麽被送去厄爾斯的官方精神力研究機構成為“實驗品”或“工具人”終身軟監/禁。
因此,許多特異者寧願選擇自己動手結束一切,毀去視力是他們必須付出的最小代價。
甚至不用真由他們自己動手,只要做做樣子,随監醫生會幫忙讓人瞎得徹徹底底、伸手不見五指。
奴卡也深谙這道理,咽着口水說:“沒錯,這下她應該能很快回家了。”
治療監/禁和居家監/禁,聯盟法律規定的對服刑病患和喪失自理能力者實行的監外執行辦法,最重要判斷标準是罪犯是否仍具有不可控的危害性。
河姆瞎了,顯然作為特異者對普通人的威脅不複存在,甚至這樣的她連一個精神力障礙者都不如,大概率是可以被準許居家監/禁的,只要帶上監/禁所配發的位控手環。
這種手環無法摘除,離開限定活動區域或遭到破壞均會自動報警,且在警察認為佩戴者存在危險行為時可觸發約束、電擊等功能,令其短時喪失行動能力。
以上,白旸在漫長的恢複期裏打發時間了解過,畢竟他曾經是名警察,對現今警察的工作依然充滿興趣和熱情。
他不是沒想過,有天可以恢複身份,繼續做他想做的事情。
屋子裏一時寂靜,奴卡伸到半路的手在四目注視下又縮回來。
沈夜垂下眼睫,難得分了個空盤給奴卡,親手卷了三個肉卷餅并排擺進盤子裏:“吃完滾回去。”
醞釀好感激涕零、大快朵頤的奴卡:“???”
明明烤盤裏還有很多塊肉!!!他不可能吃得完!他哥不是這麽摳索的人!他一片癡心錯付!
奴卡盯着烤肉盤抱怨:“就給仨?最後一個的肉好小!”
沈夜把肉小的那個撿出來放回自己盤裏:“還吃嗎?”
嘤嘤嘤,奴卡趕緊塞一個到嘴裏:“大家都是男人,你看看,看看人家唐是怎麽養孩子的!河姆有事他第一時間趕過去诶!你再看看你自己,連塊肉都不給吃……孩子正在長身體,孩子心裏苦……”
沈夜眼皮懶散一撩:“十年三厘米嗎?浪費糧食不長也罷。”
哼!奴卡嘴裏嚼着,再一手捏一個,連肉小的也捏走了,蹬蹬蹬跑上樓梯,砰地關閉邊界,咔啦一聲單邊上鎖。
白旸跟上去,毫不示弱地替沈夜把這側門鎖也落下,幾乎能感覺到穿透門板的怨念。
奴卡:“渣男!喜新厭舊!有了AI忘了孩兒!”
白旸:“???”怎麽感覺有被濺射到。
“氣得吃不下了?”白旸重新坐下,見沈夜沒再動盤裏的烤肉,“做得不少,給他吃飽也夠了。要不明晚叫他一起過年吧?”
“我吃飽了,他一身麻辣燙味兒。”沈夜将肉盤推給白旸,“你還沒怎麽吃,快涼了。”
白旸心口倏地泡了熱水,暖到發燙,以至于他冒出一個邏輯對齊奴卡的怪異想法:所以在他心裏,我真的是比奴卡更重要嗎?
然後,白旸就很開心地卷一個小餅喂給沈夜,再卷一個自己吃,再卷一個喂給沈夜,再卷一個自己吃……
河姆的眼傷像是一段俗套的插曲播過,未能掀起任何波瀾,哪怕很快在媒體上傳播開來,大多數人的态度也都是“理應如此”的漠然,甚至安心、暢快、衆望所歸。
自傷代表着她的屈服,她承認自己的特殊能力是錯誤,并自願親手毀滅它,于是人們“寬宏大量”地接納了她的道歉行為,一切照舊。
至少,這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和預期,所以十分合理。
奴卡的氣自然也沒持續長久,大概也就一頓麻辣燙的工夫,他站在天臺上給沈夜發訊息:
【哥,有個惡心事兒!兩點鐘方向,隔壁的隔壁在搬家,新房主是星空傳媒第一嘴炮、反異綠茶酵母菌口味、唾沫星子收割機、油膩西裝男免費代言人……豬鳴屁論員樸仁宰先生。】
【兩輛貨車給歐維家的面包屋堵住了進不去!解氣!我要是搬家公司,立馬跟他談加錢,加不到五成寧願給他免費拉回老窩。】
【霧草,他老婆有點兒漂亮,女兒也不錯!】
【還有個小豆丁兒子……老天瞎眼。】
沈夜收訊息用了外放模式,語音一字不漏悉數跟白旸共享接聽。
白旸正在網絡上選電影:“小鬼眼神兒這麽好,幹嘛非戴個智眼裝盲人?這夜視力堪比狙/擊手了!”
“扮成小瞎子比較容易騙吃騙喝,”沈夜開着光屏查詢電子商城的智眼售價,從4500因到幾萬因不等,能用的二手也要至少2000多,不過這東西關乎生活質量,應該盡量一步到位買個好點兒的,據說成像效果天差地遠,換算成視頻像素就是16k大片到兒童簡筆畫的距離。
他看得不得要領,索性關掉屏幕:“白旸,我們玩游戲好不好?”
【那城堡尖頂得有四層樓高!下面還挖了泳池!】
【我祝他一腳踏空,粉身碎骨。】
奴卡的語音直播還在繼續,沈夜關閉接收,認真等待白旸回答。
“你想玩什麽?”白旸給飯後遛食兒回來的伍爾夫開門,撓了撓大狗頭。
沈夜抽出黑色薄棉睡衣的腰帶,将三指寬的純黑布條蒙在雙眼上,後攏系了個結:“你來藏,我來抓。抓到你我贏,抓不到你贏。”
他白皙的面孔掩在黑布之下,顯得愈發冷白清透,淺淡粉唇勾起弧度:“贏的人有權向輸的人提一個要求。”
白旸着實沒想到他有朝一日還能重溫這麽兒科的游戲,忍不住笑出聲。
“我有一百二十多年沒玩過這個了,坦白講蒙眼那個有點兒吃虧。”
伍爾夫似乎對沈夜的新造型并不稀奇,還自覺拖着狗窩溜去牆邊看戲,避免被主人無辜踩踏。
“試試再說。”沈夜光着腳站在空曠的屋子中間,肢體并未表現出視力缺失的緊張和局促,他像一株纖直的樹,渾身焦黑仍然綻放生機。
白旸也被這樣認真的夥伴勾起玩興,輕輕踢掉拖鞋,踩着棉襪走得悄無聲息。
他沒躲去廚房這類危險的地方,也沒上去二樓,擔心沈夜蒙着眼踩樓梯會摔傷,而是有些敷衍地選了進門的玄關處,跟着遙控開啓了電視音響播放古典音樂。
沈夜默數完20個數,開始動作。
他順利地找到距離自己最近的牆壁,開啓地毯式搜索模式。跟白旸預想不同,沈夜蒙着眼行動絲毫沒有試探的遲疑和小心翼翼,踏着小夜曲悠揚的節拍很快将一樓大廳尋了一遍。
然後沈夜順着樓梯上了二樓,每踏出一步都剛好踩穩在一級臺階上,完全打臉白旸的擔心。
二樓自然是沒有收獲的,他很快又轉下來,開始尋找一樓的各個角落。
伍爾夫四腳站起,它在為沈夜即将到來的勝利開始興奮,因為小主人已經走近了玄關,至多再有一兩步就會撞到白旸懷裏。
白旸卻沒那麽輕易認輸,他擡手握住了衣架的吊杆,試了試牢固度,一個引體上翻,成功将自己提到一人多高的半空懸住,姿态穩得一匹。
沈夜穿過他剛站的位置,失望地轉身,完美錯過!
沈夜不甘心地以玄關為起點,又将整個屋子搜了一遍,仍然兩手空空。他回到一開始的一樓大廳,立在地板中間,恰好是正對玄關的方向。
筆挺的小樹有些無風自動,仿佛失去立足根基。
沈夜抱着臂蹲下身,委屈地将臉埋進臂窩裏。
音樂轉到巴赫平均律,白旸看到他一雙單薄的肩膀在微微聳動,心口登時揪緊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陪伴AI今天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