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默尖叫06
新晉院長頭銜,免費硬廣鋪天蓋地,C位出道的沈夜,此時正忙碌在樸仁宰的第二期骨骼及神經修複手術中,對自己的名聲大噪毫不知情。
凱恩警長換了無菌服走進緩沖區,按下牆壁上的通訊鐘。
沈夜循聲擡頭,繼而走過去,看清了凱恩貼在玻璃上的那份神經元波普檢測報告,PDI:1874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沒錯,樸仁宰墜樓當晚或之前,的确受到過精神力特異者的影響,至于二者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就要看其他證據了。
其他證據,也包括他妻子早早櫻美咲的突然出走。
兩人隔窗對望,眼神是一場無聲的交流。
這世上沒什麽比生命和自由更可貴,醫生的職責是守護生命,警察的使命是保障自由,履行各自的義務将是一場無比默契的合作。
凱恩微一點頭,收回那份報告,沈夜則返身轉回手術臺邊繼續工作。
針松林的古堡中,樸征爾在游戲帳篷裏睡着了,白旸幫他蓋好毯子。
小孩子考慮事情到底不像大人那般複雜,他想起媽媽的時候會大哭一場,哭過之後也很容易被美食和游戲安撫。
姐姐惜爾則一整天都表現得憂心忡忡、魂不守舍,仿真紙頁的習題冊半天也沒翻一頁,時常盯着虛空裏的某個點發呆。
白旸并沒有試圖安撫她,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外力更容易讓他們抗拒而非接納。
她正在被一些情緒和感受填滿,孩子總不像成人那樣懂得忍受孤獨和自我排解,等到裝不下了,自然會主動倒出來。
凱恩發來的資料顯示,樸惜爾作為精神力障礙者并沒有就讀暮星的一些特殊基礎學校,而是進了一所相當出名的貴族學校。
這可能是她本身成績優秀和父親樸仁宰的人脈金錢共同作用的結果。
不過那所學校裏絕大多數學生都是有錢的普通人,樸惜爾的特殊身份大概率會讓她不太合群,甚至被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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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旸留意到她幾乎一整天都沒有用智能機跟人網聊,說明她的确沒有要好到可以傾訴心事的朋友,偶爾幾次查看消息也許是出于習慣或者希冀母親會主動聯絡。
另外,樸惜爾的衣着非常普通,只是暮星當地的中檔品牌,這也同她家外表恢弘的大房子和父親光鮮的職業有些反差。
樸素打扮的一個精神力障礙者,整天生活在一群潮流光鮮的普通人富二代之中,她的處境很容易想象。
白旸從女孩面前經過,側對着她坐在靠牆的地板上,從手腕繞下一截數據線,将感應貼片附上充電接口,手背和接口的紅色充電指示燈同時亮起。
樸惜爾張大眼睛,被這波騷操作迷幻到了,這絕不是什麽正常人類做得出來的!
白旸依然沒理她,入定一般坐在那蹭能源。
“沈醫生是什麽樣的人?”樸惜爾輕聲問。
白旸咔啦咔啦轉過腦袋,機械男音降低八度:“健康、年輕、可愛、漂亮、的男人。”
樸惜爾被機器人的膚淺震驚到,一時有些無語:“我不是問這個……”
“那是什麽?”白旸面露情商低下的呆萌困惑,機器人總是對抽象感性的問題理解無能,“你爸爸是什麽樣的人?”
他可是加載了陪聊模塊的,不懂就問、不會就學,充電不待機,服務24x7
“他很忙,”樸惜爾微垂下頭,眼神被劉海遮擋,那一瞬圍繞她周身的氣場充斥着拒絕和厭惡,乖乖女的叛逆從撕裂一角的面具透出來。
白旸裝作沒有覺察:“沈醫生也很忙。”
“他會死嗎?”樸惜爾像是突然想起父親正在生死線徘徊。
但她這個問句仔細咂摸,又和關切不太沾邊兒,通常對至親的生死關切多少都帶着恐懼成分,甚至有些家屬會刻意回避這類問題,就怕聽見不想要的答案。
樸惜爾的疑問,似乎只是疑問,語氣同“今天會下雨嗎”沒大差別,似乎至多也不過是取消一場室外活動的遺憾。
白旸不合時宜地聳聳肩,顯得有些冷漠:“希望他早日康複。”機器人的塑料花同情,再敷衍不過的安慰。
“你媽媽……是什麽樣的人?”
陪聊機器人尋找話題的能力也十分有限,似乎下一個問題就會枯燥到“你弟弟是什麽樣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樸惜爾出人意料地認真回答,神情變得柔和悲傷起來。她不很甘心地再問:“沈醫生是什麽樣的人?”
白旸學着她的表情認真回答:“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醫生。”
樸惜爾:“……”
妥妥的尬聊!機器人的雙商遭遇她史無前例的降維打擊和破次元碾壓!
這反而讓她放松了戒備心,畢竟人們向來不擔心抱枕和樹洞洩露他們的秘密。
接近晚飯時間,凱恩警長帶着一名女警來到哥特古堡,街上已經守了許多記者,“樸評論員疑似遇害,妻子突然出走成為最大嫌疑人”這種消息不胫而走。
警方看似過來調查早早櫻美咲的失蹤案,實則提問的部分問題都圍繞着樸仁宰墜樓時的情形。
“你父親為什麽要爬上樓頂的尖塔?”女警開着問詢記錄儀。
樸惜爾看了眼在一旁玩小火車的弟弟,長袖毛衣下手指絞纏在一起:“征爾覺得城堡上應該有旗幟,我就帶他一塊兒做了一面。昨晚爸爸回來很早,他上去頂樓幫征爾挂旗幟。”
:“那大概是幾點鐘?”
“七點多,還是八點,我記不清了。”
:“你父親經常很晚回家嗎?他工作很忙?”
“很晚,”樸惜爾垂下眼眸,“我不太清楚他忙什麽,他不會跟我們聊工作和外面的事情。”
:“爸爸墜樓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母親和弟弟呢?”
樸惜爾張大的眼睛裏透出恐懼,聲音微微打顫,像是事發時的一幕正在她腦海中重新播放。
“我,在幫爸爸扶梯/子,那架梯/子就放在頂樓平臺上,也許是建築工人留下的……梯/子有點舊了,那會兒風也有點大,還很黑……他突然就歪倒下去,和梯/子一起,我根本不夠力氣拉住梯/子……”
女警詢問地看向凱恩警長,随即暫停提問,小姑娘的情緒顯然波動太大,她無聲地啜泣起來。
室內一時只餘樸征爾給小火車配音的自言自語聲,嗚嗚——嘀嘀——列車進站請注意——
他一會兒是列車員,一會兒是乘客,一人分飾多角玩得很熱鬧。
過了好一會兒,女警才試探地繼續問:“當時媽媽和弟弟在哪兒?你還記得嗎?”
“媽媽在做晚餐,”樸征爾突然插嘴,眨了眨單眼皮問,“我媽媽什麽時候回家?”
“媽媽在做飯對嗎?在廚房裏?”女警确認般地向樸惜爾求證。
“也許,我沒留意。”
凱恩警長換了個話題:“你爸爸媽媽的感情……好嗎?我是說,他們最近有沒有吵架什麽的?”
“他們從來不會吵架,”樸征爾說,“吵架很不好!”
“你說得對。”凱恩揉了揉小男孩的發頂,又看向樸惜爾,他更想聽見姐姐的回答。
樸惜爾點頭,又搖頭:“他們沒有吵架,從來不。”後半句帶着咬齒的重音,像是将她剛剛證實過的和諧外殼又一口嚼碎。
女警問:“你覺得媽媽可能去什麽地方?比如親戚朋友家裏,或者什麽她很喜歡、很想去、很熟悉的地方?”
樸惜爾怔忡的雙眼蓄滿淚水,緩緩搖頭:“我們在暮星沒有親戚,她也沒有朋友……很喜歡?很想去?我只知道她熟悉的地方,我的學校、征爾的幼兒園、可以買到便宜蔬菜的早市、能用打折券的商場……”
女警與凱恩對視一眼,典型的全職主婦日常,看來從孩子這裏問不出什麽線索。
白旸一直在廚房準備姐弟倆的晚餐,廚師機叮一聲完成提示,他将飯菜擺上蓄溫餐桌,人則大喇喇穿過門廳朝外走去。
凱恩跟随出來:“你去哪兒?”
“收工,”白旸往他們的枯樹小屋走過去,發動停在廊下的機車,“去接人下班,這邊只是兼職。”
凱恩在他面前投了個時間:“還不到六點。”
“嗯哼,不然996嗎?你帶的那女警不錯,她可以留下來,總不能讓我陪伴青春少女的寂寞哀傷,萬一看上我就不好了。”
白旸展開頭盔,沖凱恩比了個敬禮姿勢,一溜煙兒跑走了。
沈夜給他叫出來回家時,表情還有些懵。
“樸仁宰的情況剛穩定下來,我正想告訴你今晚我住醫院。”
“穩定下來你還不回家?這樣家人可是要有怨言的。”白旸斜倚在機車上,拍了拍後座,“院長大人是嫌棄這座駕了?”
對哦,沈夜張圓眼睛,想起自己今天被升職了,擡手指向隔壁:“他們還說讓我過去一下,我給忘了。院長都需要做什麽?”
白旸撓了撓頭:“應該……不用親自帶小孩兒吧?”
“也對,好像也不需要發表就職演說。”沈夜接了頭盔,跨坐到機車後座,連聲音都透出疲憊,“那還是回家吧,我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