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馬車轱辘轉動發出的低沉聲音打在高大而厚重的宮牆上,回音綿綿不絕。柳詩詩忍不住掀開車簾,這是她第一次進宮,但也在只是看,臉上卻未露出一絲好奇興奮。
上朝用的大殿那裏是不許車馬行走的,臣子們必須在進了宮門後改步行。後宮卻沒有這麽嚴的限制,皇子公主們一般都是繞過大殿驅車走側面小路,所以路上除了高高的牆和高高的房檐外也看不到什麽特別的景色。
到了正心殿門口,兩人下車,發現有人正好從裏面出來。
大皇子宇文及氣勢張揚地打量來人:“呦,四皇妹也來看父皇啊,怎麽還帶了個美人?難道是打算趁父皇還在,獻給父皇換點賞賜嗎?”
“皇兄說笑了!”淩珈不緊不慢地回應,“聽說近日皇兄麾下的神龍将軍在北疆戰場上屢立戰功,阻得祁國大軍至今才只攻破了防線一角,小妹在此恭喜皇兄了。”
“你!”宇文及氣極,“哼,我那些個不成器的屬下,哪裏比得上鎮遠将軍高瞻遠矚,識時務投明主,連父皇都禮讓他三分!”
“皇兄,沒有真憑實據的話皇兄在說之前還是謹慎考慮一遍為好!”淩珈的語氣轉為陰沉,氣勢讓宇文及也吓了一跳。
那個飛龍将軍原本是宇文及的一個近衛,逢迎拍馬很有一套,雷少擎中毒離開邊關後由宇文及力薦而上頂替了雷少擎的位子,不說是每戰必敗也至少十戰不勝者八九,原本堅固的防線在他的“守衛”下硬是被祁國打開了一個大缺口。然而他卻不知悔改,硬說是将領們“只忠雷少擎而心中無我皇”,欲以謀逆罪名徹底除去“競争者”。
負責傳令的太監适時的出現打破了兩人僵持的局面,淩珈牽着柳詩詩的手進殿,進門前又回過頭看了宇文及一眼,眼神卻不像是恨或者厭惡,而是一種柳詩詩看不明白的東西。
柳詩詩沒問,這是一個她無法涉足的世界。
正心殿裏,濃厚的龍涎香味彌漫缭繞,金色的布幔被銅鈎束起,只留一道紗帳隔着內外室,隐約能看見裏面的大床上側躺着的枯瘦人影。
“淩珈,你回來了!”宇文軒和有些沙啞的聲音從紗帳內傳出。
淩珈卻沒有立即回話,自顧自地牽着柳詩詩的手讓她坐上一個寬大的正對着紗帳的檀木椅,然後出手點了她的穴道。
“淩珈,你這是幹什麽?”柳詩詩一驚。
“噓,不要說話!”淩珈笑着豎起一根手指壓在柳詩詩的唇上,然後轉身對侍立在周圍的宮女太監們命令道:“本宮有要事向父皇禀報,你們都下去吧,閑雜人等不準靠近正心殿半步!”
“是!”這種事已經很常見了,衆人不疑有他,直接出了門。
“淩珈,雷将軍的毒解了嗎?”宇文軒和問。
“托父皇的福,他已經沒事了!”淩珈淡淡地答,“兒臣今天來是有別的急事要向父皇禀告!”
“什麽事?”
“父皇交給兒臣保管的那封密诏,前些日子,不幸失竊了!”
“什麽?你說什麽?”宇文軒和一激動坐了起來,大喘不止。
“我是說,你交給兒臣保管的密诏被偷了!”淩珈笑吟吟地,好像很有耐心地解釋,“你說沒有了密诏,三皇子還能不能順利繼位?大皇子會服嗎?會不會趁機來個兵變啊,起事啊什麽的?”
“放肆,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背叛朕的信任?密诏失竊,你知不知道這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宇文軒和失控的叫道,“你怎麽不說話?淩珈,回答朕!”
“淩珈?是在叫我嗎?”淩珈冷冷一笑,“您好像認錯人了哦,燕國的皇帝陛下!”
“你說什麽?”宇文軒和一愣。
“宇文淩珈的母親言姬也算是一方美人,本不過是個出身低下的舞女,得陛下您一夜寵幸後被帶入皇宮封為才人,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惜紅顏未老恩先斷,生下一女後就無聲無息地消亡在這華麗的後宮了。要不是我這些年拼命吸引您的注意力,您恐怕連宮裏有宇文淩珈這麽一號人物都不知道吧,喜新厭舊的陛下?”淩珈擡手将那一層薄紗帳“哧”地一聲撕了下來,仿佛撕裂的是誰的靈魂,讓屋子裏的另外兩個人都是一震,“您覺得一個沒有背景、不受寵愛又失去了母妃的小公主,要怎樣才能在這個吃人的後宮裏安然無恙地生存下來呢?”
“是朕的疏忽,讓你受委屈了!”宇文軒和帶着歉意說。
“你還沒聽明白啊?”淩珈卻幾乎笑了出來,“我可不是來找你抱怨的,陛下,我的意思是說,我根本,不是宇文淩珈!”
她将“宇文淩珈”四個字咬得極重,生怕別人聽不清似的,不意外地看到了宇文軒和和柳詩詩震驚的表情。
“淩珈,你說什麽?”柳詩詩不可置信地問。
還是宇文軒和先反應過來,略有些慌亂地大吼:“那你到底是誰?”
“我的真名叫皇甫星瑩,是祁國的二公主,祁國皇帝皇甫星芒的親妹妹!而坐在那裏的她,”淩珈轉過身來看着柳詩詩,目光銳利如劍,“才是燕國真正的四公主!”
宇文軒和的硬撐着要做起來的動作定格在了空中,“不可能,你騙朕,你明明就是淩珈,又想逗朕了是不是?”
“陛下,您還真是勢利眼,看到自己的女兒是妓女就接受不了了嗎?”淩珈,現在應該叫皇甫星瑩,用憐憫的目光地看着宇文軒和,“枉你做了十九年皇帝,做事猶豫不決、貪圖享樂、懦弱無能、不辨是非,燕國能支撐到今天,我也只能說是你們宇文家祖上積德了!”
“你,難道,朝廷上那些事,都是你做的?”宇文軒和被氣得開始氣喘,若是在平時,早有乖巧的宮女上來幫着拍背順氣,可是今天,面前這個人只是冷笑着看着他,像是看一個笑話。
“我哪有那麽大本事!”皇甫星瑩嗤笑一聲,“你的朝廷早就烏煙瘴氣不堪一擊,我只是在背後推了一把,讓它崩潰的速度加快了點而已!”
“你,你這個禍害,咳,咳咳,朕當年怎麽沒一道聖旨,殺了你——”宇文軒和用力将手攥得青筋暴起,保持着憤恨地指着皇甫星瑩的姿勢倒回了雕着龍紋的大床上,死不瞑目。
皇甫星瑩轉回身看向已經失神了的柳詩詩,眼光重又變得溫柔,一如既往地用輕柔的聲音說:“詩詩,這就是你一直想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