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于景渡斂着神情不說話,容灼只當自己這話惹人不高興了。

他說自己不喜歡男人,那意思不就是影射對方喜歡男人嗎?

可“青石”這小倌兒身份乃是被逼無奈,他骨子裏未必就真的喜歡男人。

所以容灼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點過分,忙試圖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于景渡聞言擡眼看他,見小纨绔紅着的眼尾都尚未恢複呢,竟還有心思哄他。

他暗道,少年這性子實在是好得過分,平日裏當真是一句惹人不高興的話都不會說出口。哪怕今日被疼狠了,忍不住朝他抱怨了兩句,語氣也沒有多生氣,軟乎乎的倒像是在撒嬌。

“我知道。”于景渡幫他塗完了額頭上的傷口,又示意他挽起了褲腿。

容灼忙小心翼翼将受傷的那條腿的褲腳挽起來,露出了勻稱白皙的小腿和磕傷了的膝蓋。

他方才倒地時磕了一下,膝蓋稍稍有些破皮。

那傷口本身并不算太嚴重,但落在容灼白瓷似的腿上,便顯得尤為紮眼。

于景渡知道他怕疼,這次放輕了力道。容灼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了,緊緊抿着唇沒再做聲,只是雙手緊張地攥着身側的床單,像是在極力克制一般。

“還疼?”于景渡擡眼看他。

容灼忙搖了搖頭,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看着有些可憐。

于景渡一邊腹诽這小纨绔着實嬌氣,卻忍不住湊在少年膝邊的傷口上吹了吹。

傷口傳來麻癢的感覺,令容灼忍不住身體一僵,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不必這樣的。”容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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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哪樣?”于景渡佯裝不解地問他。

容灼避開他的視線,“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吹的。”

“不是小孩子還能疼哭……”于景渡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我沒哭!”容灼反駁。

于景渡沖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容灼還想分辯幾句,說自己眼睛濕了只是因為身體的疼痛引起的某種生理反應,這和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然而他尚未開口,外頭便有夥計來了。

夥計手裏拿着工具,是來給他修門的。

方才于景渡那一腳,将裏頭的門栓踹壞了……

“哎……”容灼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看向于景渡,“沒想到你力氣這麽大啊!”

他說着又下意識想去捏一捏于景渡的胳膊,但想起對方先前說不讓他碰,便将手又收了回去。

“青石,你平日裏會鍛煉是嗎?”容灼問他。

“呃。”于景渡面色如常地扯謊,“幹我們這行的,身體不好可不行。”

容灼聞言順着他話一聯想,頓時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

他聽說某些常來花樓裏的客人,都挺能折騰人的,有時候用了藥會折騰一整宿……

想到這裏,容灼自己倒是先紅了臉。

“放心吧,有我在,你往後不必再應付那些人了。”容灼一邊說着,一邊在于景渡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觸感帶着些許微熱,一觸即分,令于景渡手背有些微癢。

他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在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小纨绔臉上。

“你很喜歡這個地方嗎?”于景渡問他。

“不是很喜歡。”容灼答道,“就當是個客棧吧。”

不喜歡還非要來……

于景渡略一挑眉,卻沒順着這話問下去,轉而道:“這就不打算再回國子學讀書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國子學讀書?”容灼不解。

“那日你自己穿着國子學的衣服來的。”

“哦哦,我差點忘了。”容灼失笑道。

“不喜歡讀書?”于景渡又問。

“讀書有什麽好呢?”容灼嘆氣。

“讀書能入仕。”于景渡目光一直落在容灼臉上,觀察着他的表情,“若是順利,說不定将來能成為肱骨之臣,光耀門楣。你不想當官?”

“當官可以為民請命,但是我不夠聰明,不是當官的料,還是把這種機會留給更合适的人吧。”容灼嘆了口氣,“你不懂,這世道當官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能前途光明的畢竟是少數。”

他說着往後一仰,上半身躺在了榻上,腿卻還耷拉在榻邊,“當個衣食無憂的纨绔多好,我就想好吃好喝平平安安的,不想出人頭地,也不想飛黃騰達。”

于景渡微微擰了擰眉,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神情。

“對了,明天初幾了?”容灼突然翻身坐起來,問道。

“初七了吧。”于景渡道。

“初七,初八……還有兩天了。”容灼有些煩躁地再次躺下,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還有兩天不就是初九嗎?

永安侯世子張羅的那場詩會的日子。

小纨绔看起來很不想去參加的樣子。

“你在煩惱什麽?”于景渡問道。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容灼嘆了口氣道。

這時夥計将門修好了,打了個招呼便将門合上出去了。

“我跟你說你別告訴旁人好不好?”容灼終于是沒忍住,又坐起身一本正經地看向于景渡。

見對方點了頭,他才繼續道:“我有個認識的人要請我吃飯,但是飯局上會出現一個我讨厭的人,那個人可能還會想跟我做朋友,可我不想見他……”

他這話連段峥他們都不敢提,生怕那些人從中猜出什麽來,畢竟衆人很快就會知道他參加詩會并結識了太子的事情。

可在容灼看來,“青石”一個整日關在尋歡樓的小倌,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情的。

所以他朝對方傾訴,便篤定了“青石”一定沒法從他話裏推測出別的信息。

他哪裏知道于景渡早已摸清了自己的底細?

“那你可以找個借口,将飯局推了。”于景渡提議道。

“不行啊。”容灼朝他分析,“你想想,那個人如果鐵了心要和我交朋友,這次我若是不去,他說不定會安排下次。将來我豈不是和任何人吃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會遇到他?”

于景渡心中失笑不已,沒想到這小纨绔想問題還挺透徹。

太子若是真想結交他,确實有的是辦法,錯過了詩會還會有茶會、酒會、宴會……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容灼這選擇倒也算聰明。

“你為什麽讨厭那個人呢?是怕他傷害你?”于景渡又問。

“我是怕他看上我。”容灼道。

于景渡:……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意思是……算了,說多了你也不懂。”容灼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漂亮的眉眼因為即将到來的詩會,而染上了濃重的惆悵。

“我倒是有個法子,說不定能幫到你。”于景渡道。

容灼眼睛一亮,“什麽法子?”

“從前我若是遇到不想應酬的人,就會裝醉,讓自己不省人事。”于景渡看着他,“你也知道,來這種地方的人都是想被人伺候的,哪有人會喜歡不省人事的?”

“有道理啊,我要是醉倒了,事後就可以一問三不知!”容灼笑道。

這法子聽着離譜,卻也很符合他現在的人設,所謂的沉溺酒色,色這一條他已經做足了,回頭當着太子的面再來個嗜酒如命,屆時他想讓太子喜歡他,恐怕也不可能了。

當晚,于景渡并未繼續在容灼房中多逗留。

次日,他便将自己從容灼那裏套來的話,告訴了江繼岩。

“我有一點不大明白,他是如何得知太子會去詩會的呢?”江繼岩不解道:“按理說,京中知道此事的人應該不多。”

“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是怎麽知道的不重要,但眼下他明擺着不想和太子結交。”于景渡道。

“公子想做點什麽呢?要不要把他招攬了?”江繼岩問道。

于景渡搖了搖頭,否定了江繼岩這個提議。

一來小纨绔那性子并不适合收為己用,二來對方說得很清楚,不想走這條路。

畢竟這也不是條好路,容灼千方百計想從太子那個坑裏跳出來,他反手又把人按在自己坑裏,實在是有點不地道。

“初九的詩會你安排一下,我想去看看熱鬧。”于景渡道。

“這太冒險了,萬一四公子認出了您怎麽辦?”江繼岩道。

“你上回送來的不是還有人皮面具嗎?”

“可是……詩會那麽多人,萬一出了纰漏呢?”

于景渡不以為意地道:“你只管去安排便是,在參加詩會的人裏,找個知根知底的,我扮成小厮跟着混進去。”他倒要看看自己這個好四弟,千挑萬選出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當然,他不否認,自己也挺想看看小纨绔會怎麽應付太子。

容灼在尋歡樓又待了一日,直到初八才回府。

令他意外的是,容父竟然不在家,倒是讓他躲過了一劫。

到了初九這日,容灼一早就起來換好行頭,帶着金豆子去了永安侯府位于京郊的園子。

這日他又穿了紅袍,束了鑲金的束帶,腰間也挂了裝飾。只不過人家腰間通常都是墜玉佩,他卻墜了兩個金環,走起來叮當作響,當真是把纨绔的派頭擺足了。

最離譜的是,他強迫金豆子穿了身綠袍子。

來參加詩會的文人,大都穿的比較素雅柔和,鮮少有大紅大綠的。

只有他們主仆二人一紅一綠,一下了馬車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遠遠一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人剛從染缸裏被撈出來。

容灼額頭上的傷還沒好,因為他皮膚白皙,所以看着很明顯。

兩人下了馬車進了園子之後,迎面而來的永安侯世子趙識君,一眼就看到了他額頭上的傷。

“容小公子這是受傷了?”趙識君關切問道。

“嗨。”容灼故意揚聲道:“我這不是最近在尋歡樓包了個小倌兒嗎?小美人喜歡和我鬧着玩兒,那天晚上玩兒得太高興,不小心就在床頭磕了一下。”

容灼清越的聲音在前廳門口響起,讓周圍的賓客聽了個清清楚楚。

喬裝後的于景渡混在人群裏,不僅将這番話盡數聽了去,還将小纨绔那一臉得意的樣子盡收眼底。

于景渡:……

所以……自己成了喜歡鬧人的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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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于景渡:小本本記賬.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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