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夢中人（7）

亦衎聞言，暗叫不好。

從先前夏商明的話中，亦衎已經知道這個夏商明并非善類，可一時間，卻又搞不懂對方的目的是什麽，而且如果對方當真是夏商周的弟弟，那麽礙于夏商周的關系，自己似乎也不太好與他動手。

夏商明冷笑着擡手，猝不及防的将手劈在亦衎的後腦勺上，陣痛襲來，亦衎緩緩閉上了眼睛。

“放心，你會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的。”

夏商明冷笑着扯下亦衎脖子上的玉佩，眸子裏是攫取的光：“我可愛的哥哥，這些年你的品位是越來越不錯了啊！”

夢，冗長繁雜的夢。

似乎是民國時期寂寥的小巷，天空中飄着薄薄的雨。

撐着油紙傘的朦胧曼妙的姑娘，伫立癡癡望着姑娘的少年，一舉一動，宛若一副美到極致的水墨畫。

姑娘含情脈脈得塞了一張方巾遞到少年的手中，少年将方巾嗅在鼻尖，臉上是癡癡的笑。

陡然之間，山水變色，姑娘還是那個姑娘，少年卻不再是那個少年。

亦衎看到姑娘走入了煙花巷中，少年追随着她的腳步，聲聲叫着姑娘的花名。

少年的臉上是帶着傾慕的，而姑娘自然也是芳心暗許的。

少年拿出一枚镯子，輕輕戴在姑娘的纖纖玉手上，少年抱着含羞的姑娘，許諾着生生世世的誓言。

亦衎看到少年懷揣着銀兩，興高采烈的交到管事媽媽的手裏，可就在他準備帶着心愛的姑娘離開那煙花之地卻看見了自己的父母從外邊哭天搶地的沖了進來。

亦衎看到少年被父母族人帶走，姑娘哭得梨花帶雨，青樓的的恩客們圍着姑娘指指點點，毫無掩飾的嘲笑：

一個煙花女子居然妄圖攀上名門，也不看看自己千人上萬人騎的卑賤身子。

亦衎有些不忍，她閉上眼睛不願在看。

卻有個聲音在她耳邊絮語：接着看啊！

亦衎害怕：誰！

沒有回答，眼前的光景還在繼續。

本該被贖走的姑娘依舊沉淪在煙花地裏，她被管事的媽媽責罰，因為少年的父母認為是姑娘引誘自家孩子，借着家族的威望很是暗中折騰了一番姑娘所在的青樓。

青樓受了打壓，生意每況愈下。

一天兩天，姑娘以淚洗面，少年卻遲遲不來。

半月之後，少年終于來了，只是形容憔悴的少年時來告訴姑娘：事到如今，既然你我不能恩斷義絕亦或者幹脆殉情死掉。

而後就是不動腦子就能夠想到的情節。

紅紗紅帳，姑娘和少年相約共赴黃泉，做一對亡命鴛鴦。

那一天，姑娘細心地化了妝，穿上攢了好久的金珠才買上的嫁衣，她聽着外邊莺莺燕燕的聲音，聽着那聲聲入骨的嬌滴滴的與自己一般的女孩兒的聲音，覺得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了。

亦衎看到姑娘推倒了燭臺。

燭淚流在紅紗帳上，火光順着紗帳晃晃跳躍，姑娘聽着外邊吵吵嚷嚷的呼救聲，在火光中微笑的閉上了眼睛。

火勢很大，一時間無法撲滅，但整個青樓，死的卻只有姑娘一人。

然而，少年貪生，選擇了父母安排的婚姻，選擇性遺忘了和姑娘的約定。

眼前的景象還在繼續，是少年騎着白馬，十裏紅妝。

少年的面前是含羞一笑的新娘子。

只是，那頭青樓裏同樣穿着嫁衣的姑娘已經化做了山間的灰塵：因為身份卑賤，姑娘沒有墳墓，又因為她是縱火的元兇，青樓沒人願意将她安葬。

所以，力夫将她扔在了山間裏頭，她的血肉或許會被天上盤旋的禿鹫啃咬，她的骨頭或許會被路過的野獸撕咬叼走。

山間的雨，山間的風，山間的雪會将姑娘存在于世的最後一絲證據慢慢湮滅。

又或者多年以後，會有那麽一兩株不知名的野花借着姑娘屍骨的肥沃，綻放出花朵。

景象開始模糊，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末了，亦衎的眼前只有慘白的一片。

亦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許久過後，亦衎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可怕：“芙蓉，是你嗎？”

雨聲驟停，亦衎的耳畔傳來凄厲的大笑聲。

是芙蓉。

“看來我真是找對人了。”

芙蓉飄然而至，面容不再似先前看到的那般精致，她的臉上是被火燒的醜陋不堪的疤痕，她細細的咂摸着自己的駭人的臉，輕輕挑起亦衎的下巴，似乎在笑：

“小可愛，你猜我接下來會做什麽呢？”

“複仇。”亦衎淡淡的回應。

芙蓉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地恢複了先前的狡黠，她玩味的看着亦衎，眼神中透着幾分贊賞：

“看來被詛咒光顧的你很聰明……”

稍稍頓住，芙蓉日有所思：“也是，詛咒的力量從不屑附于庸人。”

亦衎沒有理會芙蓉莫名其妙的話，而是冷冷的看着她：“所以你複仇的對象是誰？夏商明嗎？”

亦衎忽然想起來，芙蓉似乎從未與夏商明一同出現過。

隐約之間，她覺得夏商明和芙蓉應該是有着什麽瓜葛的。

芙蓉露出鄙夷的神色，啧了一聲：“不過是一個跳梁小醜罷了。”

亦衎再次沉默，自己對迷城的事情一無所知，與芙蓉也不過一面之緣，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覺得芙蓉為何找上了自己。

自己對她很重要嗎？

唯一可能說得過去解釋是：芙蓉要複仇的對象時自己認識的人，而那個人在迷城。

可是自己在迷城根本不認識什麽人啊。

忽的靈光一閃，亦衎盯着芙蓉：“難道……是易均？”

芙蓉再無先前的得意之色，她有些怔怔的看着亦衎，沉默良久後，神色悵然的消失了。

亦衎失神，如果方才芙蓉刻意讓自己看到的場景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話，那麽想來已經過了上百年。

如果易均真是她要複仇的對象，按常理來說，易均應該早已不在人世了才對。

芙蓉離開了人世許多年，即便她的亡魂還盤桓在這宅子裏，但世事的變化如此劇烈，芙蓉沒理由不知道這世道已經輪回了幾世。

癡情總被無情傷，亦衎沒有辦法忘記芙蓉離開時候的黯然神傷，她隐約覺得芙蓉對易均所擁有的或許絕不僅僅是恨。

亦衎覺得很難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試圖感受到母親遺留給自己的溫度，然而——空空如也！

亦衎慌了，再次在脖頸間抓了一遭。

可是，玉佩真的不見了。

亦衎焦躁起來，她焦急的低頭望向自己來時的路，想要尋找。

卻猛地聽到身後有一個聲音冷冷的笑了：“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為人魚肉的自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