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忠睿侯府的馬車緩緩行駛在長安街時,結伴游興而歸的路人紛紛回避,又忍不住悄悄擡眼往馬車裏看去,經不住猜測:那位豔絕京城的世子妃可在車裏?
已過戌時的長安街,依舊車水馬龍,車檐上懸挂的琉璃宮燈随着馬車一搖一晃,光影照在窗戶紙上像是若隐若現的螢火蟲。
阮心棠看得呆了,直到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恍然回頭,孟扶光皺着好看的眉盯着她,露出了不悅的神色,質問她:“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阮心棠歪了頭,眼裏盛着沒心沒肺:“沒聽清。”
孟扶光眼底浮過一層不耐:“今晚的宴會很是重要,你警醒着些。”
阮心棠不在意地垂眸:“哦。”
孟扶光嘆了一聲,整理了袖擺,像是國子監考學問的老學究:“一會到了宴上,你該喊我什麽?”
阮心棠理所當然地擡眼:“自然是世子……”
她看到孟扶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阮心棠無奈改了口:“夫,夫君……”
這個稱呼,讓阮心棠感到一絲不自在,她的臉頰爬上一抹紅暈,像極了雲朵沾染了晚霞,好看極了。
孟扶光心裏一動,身體裏竄動了一股熱意,心猿意馬攬過阮心棠纖軟的腰肢,偏頭俯下身來……
“咳咳……”阮心棠的錦帕掩唇忍着輕咳了兩聲。
孟扶光勾動起來的欲念立即消散了,眼神微暗地放開了她,生怕她将病氣過給他。
阮心棠側過身,拂過鬓邊青絲,掩住了眼底染上的慧黠,好整以暇偏頭看着窗外走過的人影。
外頭傳來糖糕的叫賣聲,阮心棠咽了咽口水,回頭看了眼孟扶光,他正打開另一邊的窗子透氣,臉上還有不盡興的郁色。
阮心棠抿了抿唇,算了,就算她開口,他也不會停車去買糖糕,這種小攤上的東西在孟扶光眼裏髒的很,更何況,他也不會因為阮心棠肚子餓了這種小事而誤了他赴宴的時辰。
即使,阮心棠餓着肚子是因為他天沒黑就讓四個嬷嬷押着她打扮,磋磨了好久,生生錯過了晚膳。
阮心棠氣悶,每逢大小宴會,孟扶光都會攜她出席,可這樣緊張重視還是第一次。
不過對于是什麽宴會,東道主是誰,都會有些什麽人參加,她從來不關心,她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孟扶光身邊,讓他成為整個宴會的焦點,搶盡所有郎君的風頭。
今晚亦是如此。
馬車停下了,阮心棠想大概是到了。
她理了理裙擺,正打算下車,卻被孟扶光握住了手,阮心棠眼中疑惑,瞧他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像是不想下車。
玩什麽花樣?
直到車外的人越聚越多的樣子,一些暧昧打趣的言語就傳到了車裏。
“喲,世子爺還不下車嗎?就這麽點時間,還要和少夫人溫存嗎?”
“這樣纏綿,可叫我等羨煞咯!”
外頭“咯咯咯”笑了起來,聽聲音阮心棠很熟悉,都是孟扶光的狐朋狗友。
這時孟扶光才悠然嘆了氣,款款下了車,阮心棠心中翻了無數個白眼,才提裙下車來,眼簾微擡,白玉纖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剛剛還熱絡的郎君們靜了下來,癡癡瞧着那柔夷,不禁臆想,那樣的手摸起來是否柔軟無骨。
腳剛站穩,孟扶光的手就摟了過來,阮心棠不适的微微扭動,還要做出羞澀的模樣,然後禮貌地看了一眼郎君們。
這一眼,更叫他們心旌神蕩,直愣愣地看着阮心棠。
一人使勁拱着身旁的同伴,癡癡道:“快,快掐我一下,讓我感受是夢是幻,這是忠睿侯府的少夫人,還是月宮仙子……”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這等□□裸的目光,輕佻的言語惹來阮心棠目色微沉,她不動聲色往孟扶光身後挪了挪。
孟扶光皺着眉嘴角卻露着笑,揚聲道:“正經點!”
然後摟着阮心棠的纖腰把她往前頭推了推。
郎君們笑着附和:“是是是。”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明園。
明園是皇家花園,即便是夜晚,整個園子也籠罩在一片彩燈之下,随處可聽的潺潺流水,随便一眼,就是巧奪天工的假山,名貴稀有的花花草草,就連那亭臺樓閣也似矗立在仙境中一般。
阮心棠今日是第二次來,看來今日這個宴會不同凡響。
旁邊的郎君們還在孟扶光耳邊悄悄問他,剛剛遲遲不下車,是在做什麽。
孟扶光但笑不語,只是遞給他一個眼神。
這下,他們看着阮心棠的目光越發暧昧:“扶光兄,還是你有本事!”
阮心棠感覺胃下一股不适,用錦帕遮了遮臉,掩去了眼底生生的惡心。
她尋了借口往女眷那邊去。
已近夏末,園子還能看到一些螢火蟲,今日來的閨中小娘子尤其多,個個打扮的蝴蝶似的,眸色中隐着期待。
宴席未開始前,女眷們都在幻花谷那邊說話游戲。
阮心棠是小地方來的閨秀,在那些正兒八經的京城貴女眼裏,就是九品芝麻官家小家子氣的女兒,平常站到她們跟前都要看貼身女婢臉色的那等人,誰想一朝麻雀變鳳凰飛上枝頭了,她們一直待在高枝兒上的金絲雀自然是有些看不上這只小麻雀的。
可面上還是少不得要奉承着,誰讓人家嫁的是忠睿侯府,公爹是當朝貴妃娘娘的親兄長,婆母是當今太後最寵愛的郡主娘娘呢!夫君更是出生就注定要承襲爵位的世子爺!
這樣顯赫一時無兩的門第,比之國公府都貴氣幾分,四大望族都要往後排排的人家,她們京中貴女可是擠破頭都想進門的,結果被她一個小地方來的閨秀搶了先機,怎麽不恨!
阮心棠也心知肚明,只是她們要臉面,總是維持着虛情假意,不過今日她竟然瞧出她們眼底的幾分真心來,倒是奇了。
她正好奇,夏夜晚風徐徐,耳邊吹來幾句閑話。
“靖王殿下怎麽還沒來?不會是不來了吧?”
“不會,不會,我阿耶說,今日這個宴會就是為了靖王殿下辦的!”
原來如此,是另有了香饽饽了……
阮心棠捏着的櫻桃停在了嘴邊,手勁失了輕重,櫻桃的鮮汁順着阮心棠白玉般的手指流了下來,乍一看竟像是血。
她心慌意亂地放下了捏破的櫻桃,胡亂用錦帕擦了擦,起身離開的步子有些急。
阮心棠徑直走向郎君們的圈子,她此時端起的微笑已經有些無力,扯了扯孟扶光的袖子,又惹來一陣羨慕嫉妒恨的言語調戲。
孟扶光正享受着衆人豔羨的目光,卻聽到阮心棠湊近他耳邊輕聲說道:“我身子不适,想先回去了。”
孟扶光神色微變牽着她的手走到一旁,身後又是那群人的打趣聲。
“這樣好端端站着,哪裏不适?”孟扶光上下打量着她,眼底染了一層不悅。
阮心棠再也難以維持表面的優雅,臉色微沉,她容貌極盛,這裏光暈缭繞,她清冷的竟真像是不食人煙火的無心之人,孟扶光雖然不願意一個女人爬到他頭上來,可倒也軟了幾分。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正欲軟語兩句,卻聽到園外尖細的聲音高唱:“太子殿下駕到。”
“康王殿下到。”
“靖王殿下到。”
阮心棠心裏一滞,渾身的血液都倒流了起來,她無措地低垂了眼睫,拼命專注自己的腳尖,眼睛卻還是忍不住瞟向進園那個方向。
腳步聲越近,肩上的手忽然下移,大掌貼緊了阮心棠的腰側,她本能的想要推開,卻在衆人紛紛高呼下跪中恍了神,反應慢了半拍,被孟扶光帶着跪在了他身邊,撞在了他的胸懷。
身後傳來了幾聲暧昧的笑聲,阮心棠耳垂燒了起來,只覺腰間一緊,人已經站了起來。
三位貴人自他們眼前過,阮心棠下意識擡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三人中氣質最為冷冽奪目的他,旁若無人目不斜視而過,阮心棠心裏一沉,立即又低下頭去,神思不屬。
一道清朗的笑聲穿過她的耳朵,緊接着便是一句打趣:“表弟妹還是如此安靜,安靜的喜歡發呆。”
周圍善意的輕笑聲起,可因說話的是今晚最尊貴的太子殿下,而他從來平易近人,這句打趣便聽不出任何嘲笑來,只覺忠睿侯府與東宮的親厚。
孟扶光眼底的光快壓不住了,摟着她的腰朝着那人的方向,揚着聲:“表弟,你還沒見過呢,這是我娘子,你該喚一聲表嫂。”
阮心棠頓時心亂如麻,眼睫壓的更低了。
太子宇文璋奇道:“可不是,一年前你們成婚大禮,四弟已經出征漠北。”
周圍随着宇文璋的話,聊了起來。
忽然聽得一聲輕笑,極冷、極沉,傅雲玦是從屍山血海中踏過來的,另霸強民族都聞風喪膽的存在,他只是這樣發了一個音節,靠着他們最近的郎君娘子已經靜了下來,逐漸由裏到外,噤若寒蟬。
阮心棠一顆心提了起來,雖然只是喉間發出的一聲笑,可她知道,是他。
他薄唇輕啓,如玉石深埋雪底般冰冷,寒意瘆人:“世子妃。”
衆人暗暗吃驚,孟扶光已經顯示了他們與皇族的親厚,太子殿下尚且喚一聲“表弟妹”,靖王殿下居然還是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
誰知他接下來的一句,讓衆人都不禁露出了尴尬之色,不由又有幾分幸災樂禍。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一上來就重生的那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