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結伴

第三十章

車簾晃動,洛元秋略一思索,道:“好,我記下了。”

景瀾微微颔首,便不再說話了。馬車不知行經何處,洛元秋聽得外頭喧嚣人聲,猜是打鬧市而過,心下好奇,掀起車簾一角向外看去。

鬧市街景一如既往,商販吆喝行人往來,自是熱鬧非常。待馬車走的遠了,她仍是戀戀不舍地回望着。

景瀾道:“喜歡看熱鬧,以後得空再去。”

洛元秋松了手,任車簾繼續晃蕩,莞爾一笑道:“興之所即,偶然路過,也不必特地來。”

她沒問馬車究竟要去往何處,心中連些許懷疑也無,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靠着車廂壁,靜靜向外探看。

景瀾忽地道:“你不問這是去哪裏?”

洛元秋看了她一眼,笑道:“方才我也這麽想過,不過如今我身無長物,應當無你所需的東西。”

“未必。”景瀾說道,“世事無定數,不可輕易定論。”

洛元秋突然湊到她面前,盯着她臉上的黑布,做了一個揭的動作,問:“你是真的看不見,還是裝作看不見?”

景瀾臉偏了偏,兩人相隔一指,洛元秋聽她一本正經道:“只要心明,眼盲也能看得見。這世間有許人雙目完好,一樣會被外物蒙蔽,看與看不見,又有什麽區別。”

洛元秋聞言笑了,景瀾抿了抿唇:“笑什麽?”

“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她垂眸看着交握的雙手,眼睫顫了顫,“不知為何,這話似曾相識,總覺得在哪裏聽過,一時卻想不起了。”

說話間馬車又駛入一處喧嘩之地,沒過多久便停了下來,景瀾先一步下了馬車,掀開簾子彬彬有禮道:“想不起就不必想了。”

洛元秋下得車來,景瀾從車夫手中接過鬥笠,反手扣在她頭上:“此處魚龍混雜,戴好了,莫要讓人認出你。”

一頂鬥笠就能讓人認不出她了嗎?洛元秋心中雖有疑惑,不過還是依照景瀾所說的系好繩結,随後跟她進了一扇門。門後綠樹瑩瑩,葉茂枝繁,與屋外蕭瑟冬景截然不同。兩人往樹木深處走了一會,又見着一扇門。那門上用金漆繪着撒花天女,捧樂靈童,俱是栩栩如生,兩只青銅獸首銜着金燦的門環,瞪着眼睛看向她們。

洛元秋伸手去叩門,青銅獸首如同活了一般,将門環一吞,恫吓般張大嘴,一通亂咬。洛元秋飛快将手收回,驚訝道:“還會咬人!”

“我來。”

景瀾在那天女的發簪上叩了叩,兩只獸首極不情願地吐出門環,她同時握住兩只,緩緩推開了門。

洛元秋道:“它們怎麽不咬你?”

景瀾道:“因為我身上帶夠了銀子。”

洛元秋問:“若是沒帶夠呢?”

景瀾拉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進門內,答道:“如你所見,自然是拒客不開。”

那扇門在她們身後閉合,洛元秋向四周看了看,依然是草木蔥茏,西邊砌了個池子,擺了幾塊假山石,看起來像個園子。她問:“這是哪裏,你是要帶我逛園子?”

景瀾拉着她繼續向前走,随口道:“你不是說餓了嗎,帶你來此地喝西北風,定然管夠。”

洛元秋頓時明白了,與她并肩而行,笑吟吟地道:“我曉得了,你是要請我吃飯?”

景瀾不答,兩人又走到一扇門前,那門兩旁貼了副對聯,紅紙上筆走龍蛇,竟是一個字也認不出來,潦草得不行。洛元秋仔細辨了會,恍然道:“誰把咒術貼在門邊上,我還當是春聯呢。”

兩側牆壁上挂滿了燈籠,分成紅青紫黃四色,放在不同的架子上。景瀾随手拿了兩盞紫的,分了一盞給洛元秋,道:“拿好了。”

青天白日,為何要打燈籠?洛元秋識趣地沒有多問,接過紫燈籠拎在手上,那燈籠登時亮了許多,她不由咦了一聲,轉頭去看景瀾手中的,發現她那盞也是如此,比從架子上取下時亮了不知多少。她不由疑惑道:“我身上沒多少錢,為何這燈卻比你的還亮?”

景瀾拎着燈籠去推門,道:“燈籠光亮與否,是看人的修為,修為越高,自然越亮。”

洛元秋稀奇地看着手中的燈籠,提起來認真端詳,卻發現門上那副對聯已經變了樣子,右邊是:“鐘敲月上,碧歇雲歸,非仙島莫非仙島”,左邊則是:“鳥送春來,風吹花去,是人間不是人間”。

她随景瀾踏入門內,才走了幾步,只見眼前出現一片花林,如雲霞般絢爛明麗,暗香浮動,清幽動人。景瀾仍是牽着她的手不放,引着她從花林邊繞過,向一條石子小徑上走去。

洛元秋任她牽着,行了百步有餘,隐約聽到樂聲。花木幽深,石徑狹小,多虧了手上燈籠相照,方能看清腳下的路。她驀然發覺頭頂天色已近傍晚,明明出門時連晌午都未至,如何進了這院中以後,竟是不知不覺到了晚上?

思及此處,她不免腳步微滞。景瀾似有所感,道:“此處無白日,只有夜晚,不必驚慌。”

洛元秋只得點點頭,見天空雲色昏黃,越走越暗,最後完全消失不見。天空中現出一輪圓月,皎潔明亮,銀輝如紗般撒落。景瀾一身白衣,在清光中瑩瑩生輝,衣袂翩翩,當真是說不出的好看。洛元秋欣賞了一會,聽她說:“到了,從橋上走。”

琵琶混着鼓點的樂聲傳來,不遠處樓閣臺榭,玉階彤庭,夜幕之下燈火燦爛,自是輝煌無比。月色如水,雲生霧繞,迤逦而去,将朱閣青樓托起,更顯脫塵。兩旁花遮柳隐,仿佛不在人間。

她們面前是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水聲滔滔,連接兩岸的只有一座拱橋。

景瀾不着痕跡地松開手,兩人一同踏上橋,行至對岸,從樓中迎面走來一人,穿着短衫,做夥計打扮,臉上帶着紙做的面具,手中拿着一盞白燈籠,殷勤道:“兩位貴客裏頭請!”

似是覺察洛元秋在打量自己,那人躬身道:“客人是頭一次來嗎?”

景瀾漠然道:“不必,照例去松雲閣,着李管事來便可。”

夥計應了,小跑進樓裏。洛元秋仰頭看着這座樓,為防露拙,生出什麽不合時宜的感慨,她看了幾眼便将目光收回了。此處往來的客人戴着面具,手中都拿着這麽一盞燈籠,以紅色為多,偶爾見着幾盞青色,好像只有她們手中才拎着紫色。

洛元秋注意到樓前的幾個夥計也不住向她們看來,心想這又是什麽緣故。這時門裏出來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沒帶面具,瞧了瞧她們手中的燈籠,先是一怔,繼而有些了然,笑道:“許久不見大人來,不想如今已有了伴,請随我來吧。”

他領着兩人分花拂柳,從偏僻處而行,穿過月門,聽得絲竹聲傳來,人聲漸遠。洛元秋跟着他走了一路,已是暈頭轉向,不知身在何處。等上了樓,那管事便自行告退。景瀾帶她進了廂房,道:“坐。”

洛元秋頭一次來這等地方,見着什麽都覺得新奇。這廂房陳設素雅,俱是烏木白瓷,唯獨窗開的格外大,可以看到遠處沐浴在月光中的樓閣,近處則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澤,被重重花樹掩映。

不一會,方才引路的管事又進來了,道:“大人還是照常嗎?”

景瀾将桌上杯子翻過來,倒了兩杯茶,漫不經意道:“有什麽新花樣?”

管事道:“新送來一批南貨,俱是上品,煲湯倒是不錯,其中有一方火腿,專為大人留着”

“火腿?”

洛元秋驚呼一聲,管事不知所措地站着,景瀾迅速道:“那就照常罷,添一道山珍炒火腿。”

管事答應下來,去外頭傳菜了。景瀾将燈籠挂在架上,又将劍解下來,随手擱在身後木托上。洛元秋見了也學着她把燈籠挂上去,見兩盞燈籠放在一處,罩子上各畫着一束花,恰好是一左一右,洛元秋不禁問:“這燈籠怎麽看上去像一對?”

景瀾道:“或許是吧。”

她說的輕描淡寫,洛元秋也沒放心上,坐回桌旁端起茶喝了一口,開始期待起那道山珍炒火腿來。不多時,管事便領着人将菜送了上來,也沒留人伺候,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兩人也不是話多的人,說是吃飯當真只是吃飯,連放在桌上的酒也未動,景瀾中途指着那道山珍炒火腿問了一句:“如何?”格格黨

洛元秋想了想道:“嗯,好吃。”

景瀾取了帕子拭唇,道:“你的樣子,卻不像在說好吃。”

洛元秋聞言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大概是與我從前吃的不太一樣。嗯,興許是各地方喜好不同,火腿的味道也不太一樣,有稍許的……”

她絞盡腦汁地找詞,景瀾卻笑了,掩唇道:“有稍許的難吃,是罷?我也覺得難吃,是以從不點這道菜。”

洛元秋夾了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将臉埋進碗中,裝作在專心吃飯。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人,問:“大人,在這裏吃飯貴嗎?”

景瀾道:“莫要叫我大人……尚可,怎麽了?”

洛元秋遲疑片刻,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些,小聲道:“那這裏,這裏是青樓嗎?”

景瀾端茶的手一抖,險些将茶潑出去,疑惑道:“我帶你來青樓做什麽?”

“看戲,聽曲兒。”洛元秋掰着手指說,“哦,還有和姑娘睡覺。”

她說完才發覺此處只有景瀾一個姑娘,輕咳一聲道:“啊,我不是說你是青樓的姑娘……”

說着她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又解釋道:“也不是說要和你睡覺……”

當真是越抹越黑,洛元秋苦思冥想,對面景瀾靜靜坐着,似乎也有些無言以對,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麽?

只見景瀾轉過身去,拿起黑劍。洛元秋看得心驚膽戰,不由想,她這是要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花,開在太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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