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褚寧又把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想起逃走的臭鼬精,他問道:“城主,你可知道你夫人并非人類?”

聽到這話,臨安城主儒雅的面孔上透出一絲悔恨,以及識人不清的懊惱與窘迫。雖然狐妖占據了他的身體,但他神魂在體內,能看到發生的一切。

如今回想起來,最近這段日子可謂是他人生中最暗無天日的時刻。

臨安城主緩緩張口,“我……我算是知道一二吧。”

他年輕時飽讀詩書,科舉入仕,因着運氣好,年紀輕輕便被派來做這臨安城的員外郎。

一日巡護,他在路邊發現一直受傷的臭鼬。那臭鼬黑白相間,皮毛順滑,毛茸茸的尾巴像刷子般。它前爪好像是被捕獸夾夾傷了,躺在那奄奄一息,他心想一條生命不能這樣白白流逝,于是便把那臭鼬撿回府中養着。

臭鼬養好了身體,可突然消失了。一日府中來了位貌美如花的侍女,直覺告訴他那侍女就是臭鼬。自己中意于它,便跟她結為夫妻。

後來他升了城主,兩人感情也越來越好。雖然他的臭鼬妻子,好像總在跟一群仙家弟子密謀什麽,但既然沒有害人,自己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誰料現在成了這幅光景。

臨安城主一聲長嘆,不知是在哀嘆這段感情,還是傷心自己沒能早日發現,最終釀成大錯。

一旁的褚寧敏銳道:“您說,您這妻子以前總與一群身着金紋白袍的弟子相見?”

“是。”

臨安城主仍沉浸在自責中,他想起與妻子相處的點點滴滴,怎麽也不敢相信對方就這樣背叛了自己。

褚寧忙問道:“你還記得那金紋繡的是什麽圖案嗎?”

城主揉着額角,努力回憶,“好像是……玉蘭花吧。”

他描述着細節,“那花朵很大,瓣也精巧,用金線勾勒的栩栩如生……對了,他們袖口好像還紋了玉器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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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解釋道:“臨安城在千山宗腳下,一般城中的弟子--------------麗嘉都是身穿千山宗的藍色校袍,所以看到白袍我印象還挺深刻的。”

見到面前的幾個弟子都面色微變,他疑惑道:“可是這衣袍有何問題?”

當然有問題。

問題大了。

這白袍玉紋,很明顯就是玉衡門的校袍。

他們與臭鼬精私下來往密切,必然有關聯。可剛才去花樓裏,那樓主拿出的木牌确實又與臭鼬精的不同。

這便是其中最怪異的地方。

按花樓樓主的說法,臭鼬精手中的木牌應該是落金門的。可按時間線來說,這臭鼬與城主成婚時,落金門就被滅門了,怎麽可能發的出木牌。

若說是這玉衡門與落金門還有勾連,這又是萬萬不可能的。

玉衡門一路從偏門小戶成長為四大宗門之一,靠的就是兇殘至極的手段。當年他們吞并落金門,将他們全門上下百餘人殺光不說,還一把火燒掉所有證據。別說落金門的木牌,連落金門的花草都成了灰燼。

而按臨安城主的話來看,臭鼬精一直接觸的明明是玉衡門的弟子,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

若說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臭鼬精曾受落金門恩惠,想借此報複。

可這就更說不通了,她為何要與玉衡門聯手,又為何要他們千山宗弟子的心頭血?

種種謎團陰雲一般壓在頭頂,幾位弟子怎麽也想不明白其中關聯。

他們心中糾結,便想着早點禦劍回宗,給師父禀報此事。

倘若玉衡門真打算有什麽異動,他們也好早作打算。

“既然事情也已經了結,我們便先告辭了。”宗政蔓出面道。

見幾位弟子要走,臨安城主連忙攔住。

“仙長別急。”

他笑的溫和,态度卻不退讓,畢竟是一城之主,頗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見幾位弟子警惕的眼神,城主微微一笑,解釋道:“只是想給幾位仙長一些感謝的薄禮罷了。”

幾人再三推辭,卻也敵不過城主盛情難卻。

他們被帶到城主府內的一間廂房中。

這廂房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實則內藏乾坤。城主用鑰匙開開門後,又推開暗格鼓搗一番。廂房後的牆面陡然打開,露出其中多種珍寶。

各類珍貴丹藥在上陳列,名品寶劍随意擺放,還有一些典籍也在架子上擱置……

五人驚訝地看向臨安城城主。

他一個凡人,怎麽這麽多修仙的寶物?

“之前知道妻子是妖,我就買了這些以備不時之需。”城主拍去劍上落的灰塵,嘆道:“現在也用不上了,就把這些交給有緣人吧。”

臨安城主本來讓五人把這些都帶回去,但無功不受祿,五人本就不好意思受這些謝禮,更遑論全帶走了。

最後各退一步,城主叫他們每人選一樣自己喜愛的物品帶走,也算是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

五人站在石牆前,糾結地選着。

“大師姐,你說我是要這瓶美顏的丹藥,還是要這瓶美體的丹藥?”褚寧咧着兩排大白牙,向宗政蔓尋求意見。

宗政蔓:“……你看你那點出息。”

“我這不是為了修仙界選美大賽早做準備嗎?”褚寧委屈道。

他掰着手指數數,“四大宗門裏美貌與我相當的本就不少。咱們門派有二師兄、小師弟,丹陽門有你幾個哥哥,流雲門有周洵,玉衡門就更多了,那個花樓樓主都長的一股子妖孽樣,還有那些小門派的。”

褚寧一本正經:“我再不抓緊提升,可就要下榜了。”

“嗯嗯嗯。”

宗政蔓分心聽着他絮叨,眼神卻被一邊的棕色布料吸引。她小心地拿起,這布料材質非同一般,拿着輕飄飄的,幾乎沒有重量。

褚寧好奇地湊過腦袋,“大師姐你挑好了?”

“嗯。”她感覺這布料可能是某種武器,打算回去洗幹淨研究研究。

待看清宗政蔓手中拿着的物品時,褚寧皺了皺鼻子,吐槽道:“大師姐,城主讓你拿寶物,沒讓你拿抹布。”

宗政蔓:“?”

抹布?什麽抹布?

她看向手中的棕色長布,“你說這個?”

褚寧點點頭,俊氣的臉上滿是嫌棄。

“趕緊放下吧師姐,咱也不能什麽破爛都拾啊,你要真想要抹布,師弟一會兒給你買。”

宗政蔓眨了眨眼。

她手裏這布條……好像看起來确實比較磕摻。

棕黑的外表,像是在食肆擦了十年地板;褶皺的紋路,彰顯着它飽經歲月滄桑;半掉的布帛,透露着它的工作辛勞。

——确實挺像抹布的。

迎着褚寧熾熱的目光,宗政蔓也不好解釋。

她只覺得這布條像是與她有所感應一般,總之并非凡物。

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

“師弟,你也知道。”宗政蔓眼神中寫滿對力量的渴望,“姐就這點愛好。”

眼見宗政蔓對破爛的拳拳愛意,褚寧長嘆一聲,師姐也就這點無傷大雅的小愛好,算了。

他握住宗政蔓的手,滿是理解:“師姐,我懂。”

幾人挑好了各自需要的東西,與城主拜別,迅速禦劍回了千山宗。

“師父,你怎麽看?”

幾人回到門派第一件事便是找明道真人,把這次的遭遇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明道真人聽完後沉吟許久,道:“只要玉衡門沒有異動,他們願意在哪做生意,便在哪兒做吧,不用多管。”

別的門派都欺壓到臉上了,師父還是這個态度,褚寧焦急道:“師父,玉衡門都讓妖獸收集我們心頭血了!”

大廳沉寂許久,明道真人突然道。

“不是玉衡門。”

“什麽?”

“是落金門。”明道真人從座位上起身,在廳中踱步。

他的這些弟子都還年少,對十幾年前那場浩劫知之甚少。

“落金門與妖獸一向交好,照你們的描述來看,那臭鼬精應該是想為落金門做點事情罷了。”

陸雪平:“那收集我們的心頭血又有何用?而且據城主所言,他夫人與玉衡門來往密切啊。”

“你呀,”明道真人笑着搖搖頭,點了一下陸雪平的腦袋,寵溺道,“我且考考你,心頭血有何作用?”

陸雪平按照課上講的,一句不差答出:“心頭血,乃修仙者精魂之血,內蘊功力,可化物為我,可重燃神魂。”

明道真人滿意地點點頭,“一人的心頭血可以重燃神魂,若是衆人彙聚呢?”

這是何意?

衆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今日徒弟們向他彙報的這件事,勾起了他多年前的回憶。

明道真人手指搭上桌邊,緩緩道:“有一種秘法,收集滿二十位少年天才的心頭血,加以屍骨炮制,便可讓亡者死而複生。”

“什麽?”

幾位弟子目露震驚。

明道真人繼續道,“那臭鼬精可能是想恢複落金門某位罷了。”

“也是巧,你們正好下山。”明道真人根據這臭鼬精的舉動,推測出她的想法,“她先是故意讓蛇精附身他夫君,吸取人魂引人注意,加之玉衡門不斷作勢,估計再過不久門派便會察覺異動,派你們下山處理。”

“無論如何,她的目的都是得到你們的心頭血,處理好了便罷了。”想起往事,明道真人也能理解那臭鼬精的想法,“別多追究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宿荼突然擡起雙眸,黑澄澄的眼好似一杯苦茶,無數話語堵在他胸口,最終只化成了悶氣,他聲音微澀,“落金門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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