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課鈴在教學樓響起,天井下停在樹蔭裏的麻雀被這聲音驚起,撲閃着翅膀劃過天空。

兩個少女的影子印在光影斑駁的小路上,低矮的老式建築挂着常綠的花藤,消毒水的味道在剛走進大廳就包圍住了季潇跟魏輕語。

魏輕語還是被季潇帶着來到了校醫院。

她捏着肩膀上的小西服外套,淡淡的桃子白蘭地的味道包裹住了她。

她知道她不應該信任季潇的,可還是在她扶起自己的那一刻,擡腳跟她走了。

醫院走廊的燈光柔和的落在魏輕語的視線裏,她感覺面前少女好像有那麽些同過去不一樣了。

外科診室坐診的是一個年輕的女Beta,看到魏輕語左手手心的傷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小同學,你這是怎麽弄得?”

“玻璃劃傷。”魏輕語收回了思緒,簡單的回答道。

“玻璃劃傷可不會這麽深,是有人故意的嗎?”醫生一邊準備着消毒棉簽,一邊講道。

魏輕語不語,方才發生的事情她半分都不想讓旁人知道。

醫生卻不打算将這件事視而不見,“怎麽,是不是被人欺負了。這種事情可不能咽下就完了,得告訴班主任的。”

醫生:“你放心,學校公正的處理每一件事情的。”

魏輕語單調的“嗯”了一聲,道:“但這個傷是我自己弄得,還麻煩您幫我處理一下。”

這聲音冷冷清清的,有這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

醫生怔了一下,拿起手裏的棉簽,“行吧,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問了。接下來會很疼,你忍耐一下。”

魏輕語淡淡的點了下頭,将手心攤開放好,端正的坐在桌子前,任憑醫生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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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着棕褐色碘酒的酒精棉慢慢的在傷口周圍打轉,不過一圈就被血跡染紅了。

整齊的傷口被水浸泡過,猙獰的翻着白。

季潇站在魏輕語身後瞧着,棉簽每落一下,她的心就跟着抽疼一下。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的魏輕語,卻見她面容淡定,清冷的眸子安靜的注視着醫生為自己清理傷口的步驟,沒見她臉上帶一點痛感。

難道這就是女主嗎?

季潇不由得心裏感慨,魏輕語是該擁有一顆多麽強大的心髒。

過了一會,托盤發出“噠”的一聲輕響。

醫生放下了手中的鑷子,嘆了口氣:“這傷口要是再深一點,就得縫針了。”

“嗯。”魏輕語淡淡的應了一聲。

醫生像是适應了魏輕語的淡然,看她這個反應笑了一聲,“我處理這麽多傷口,大的小的都有,能這麽淡定的,你還是第一個。”

魏輕語聞言淡淡的抿了下唇。

季潇卻敏銳發現了她唇側微微泛着白色。

頭頂的燈光柔和的落在魏輕語的身上,細看就可以發現她的表情有些繃緊。

打濕的長發很好的掩蓋了她額頭沁出來的汗,偶爾有一秒季潇可以看到她忍不住輕顫的睫毛。

有些人不是不會痛,而是不會喊痛。

魏輕語依舊還是那個清冷孤高的小女孩。

但那些個能讓她撒嬌賣乖賴在懷裏不走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想到這裏,季潇的心底就一陣酸澀。

狗作者不做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這波感慨撥動了季潇的心緒,或者是這一路扶着魏輕語來有些中暑。

季潇站在診室裏,空氣中淡淡的薄荷味道貼在她的身上,莫名的開始覺得身上有些發虛。

視線裏,白色的紗布一圈一圈的纏在魏輕語削薄的手掌。

季潇強裝着一副規矩的樣子靠在了一側的牆上。

“傷口結痂前記得不要沾水,如果沾水要迅速把紗布解開,讓傷口透氣知道嗎?”

“嗯。”

“你這幾天不要經常彎曲手掌……”

……

心髒撲通撲通的小幅跳動着,密集又狠狠的在砸季潇的胸口,砸的她直發暈。

醫生跟魏輕語對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裏開始變得飄忽起來。

季潇以為自己這是低血糖,掏了掏口袋,果不其然從裏面拿出了幾顆彩色流光紙的糖果。

她這具身體仿佛還殘存這一點原主的習慣,季潇每次路過家裏放糖果的盒子,都會掏兩塊放口袋裏。

“啪嗒、”

季潇的手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抖,手裏的糖沒拿穩掉到了地上。

“怎麽了?”醫生跟魏輕語都被這聲細小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沒事……手滑了。”季潇說着就佯作無事的擺了擺手。

魏輕語卻發現季潇嘴唇泛白,臉頰還泛着異樣的紅暈,提醒道:“你臉色很不好。”

“是……嗎……我覺得……我還好……”季潇斷斷續續的講着,卻覺得自己現在連喘息都變得沉重起來。

魏輕語皺起了眉頭,站起身來:“你現在的狀态很不好,還是……”

少女的視線一黑一亮,一黑一亮。

她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魏輕語,還沒有等她說完話,一頭就栽進了她的懷裏。

……

明媚的夏日陽光溫柔的鋪滿了整個世界,季潇的耳邊傳來風扇嗡嗡運作的聲音。

她看着手裏握着的白色粉筆,黑板上寫着的還是昨天她備課的三角函數公式。

她詫異的轉身朝身後的教室看去,整齊的木質課桌椅後坐在她眼熟的學生們,整間教室都蒙着一層朦胧又溫柔的光感。

季潇摸了摸放在講臺上書本,有些不敢相信。

她回來了嗎?

她從那本書裏回來了!

只是這種欣喜還沒有維持多久,季潇微微揚起的嘴角就又落了回去。

那魏輕語呢……

她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是不是就意味着原主的意志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裏。

自己還答應了她,幫她解決劉美娜的事情。

原主回去了,保不齊又要被變本加厲的折磨。

她孤身一人,身邊沒個幫手怎麽成啊……

季潇走到教室一側的窗前,神情悵然。

無形的風吹拂過季潇的長發,帶來一陣清涼的薄荷味道。

兩個不知道是哪個老師的孩子嬉笑着追着一只胖嘟嘟的柯基跑進了季潇的視線。

那笑聲像是銅鈴一般,清脆響亮。

兩個小揪揪一樣的雙馬尾一跳一跳的,天真又可愛。

“潇潇,你跑慢着點,小心跌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季潇看到一個穿着休閑西裝的男人目光關切的跟在兩個小姑娘的身後。

在男人身旁還有一對夫妻。

女人穿着一條傘型半身裙,優雅的靠在丈夫的肩旁,道:“青雲,你不用這麽緊張,讓她跑去吧,草地軟。”

“這可不行。你們家輕語,文文靜靜的多好。再看我們家潇潇,這胳膊膝蓋就沒一處是好的。”

男人頗有些無奈,說着就回過了頭看向了身後的那對夫妻。

季青雲的那張天殺的渣男臉赫然出現在季潇的視線裏。

季潇登時心中一震。

她不是回來現實世界了嗎?

她的身邊怎麽會有跟季青雲長得這麽像的一個人?

“汪汪!”

季潇的掌心傳來了一陣潮濕,方才視線裏那只胖嘟嘟的柯基正伸着舌頭舔舐着她的掌心。

她困惑的看着面前這只憨憨的柯基,發現自己的視線好像變矮了。

淺紫色的裙邊垂在草地上,一雙微微肉感的小手裏拿着一叢白色的花。

“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一聲稚嫩又不失清冷的聲音從季潇的耳邊傳來。

不遠處的草地上,蹲着一個小女孩。

她穿着一條娃娃領的粉點白裙子,頭頂的兩個小揪揪紮着兩個大蝴蝶結,專心致志的采着周圍的白花。

季潇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不知道。”

小女孩聞言嘴角微微上揚,介紹道:“這是荼蘼花,是開在夏日最末的花。”

說着,小女孩擡起了她的頭,朝季潇看去。

微醺的夏風帶着淡淡的薄荷清涼輕拂過季潇的臉頰,一雙青綠色的眼睛平靜的出現在了她的視線。

季潇眼瞳微微顫動,她認識的人裏就有一個人有這樣的眼瞳。

——魏輕語。

季潇心中一震。

她從草地上站起來,想要起身走向這個跟魏輕語有着同樣眼睛的小女孩。

剎那,開滿荼蘼花的草地向下陷去,她想逃卻跟着一起的掉了下去。

失重感遍布季潇全身,她不知道下目的地在哪裏,就這樣永無止境的下墜着。

“哈……”

季潇狠吸了一口氣,猛的睜開了眼睛。

陽光刺拉拉的直射入季潇的眼瞳,她有些晃神的打量着自己所處的環境。

陌生的消毒水味在她的鼻腔慢慢清晰,世界的真實感也回歸了她的身體。

季潇看到窗邊的椅子上安靜的坐着一個少女。

燈光落在她的身上,夢中窺見的稚嫩褪去,清瘦的側臉寫着孤高。

幹淨合身的襯衫修飾着她筆挺的身姿,白皙的腿掩蓋在裙擺之下,修長勻稱。

魏輕語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校服,正低着頭擺弄着手機。

季潇發現她的膝蓋上還放着一只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白色機械表。

空氣還游蕩着一絲淡淡的薄荷味,就像少女身上的氣質。

寡淡清冷,拒人于千裏之外。

季潇偷觑着魏輕語,心裏居然生出了一種慶幸。

慶幸自己回到現實世界,只是一場夢。

她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這個令人盜汗的夢,病床卻不配合的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魏輕語敏銳的擡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到季潇醒了,從容的戴好了放在膝蓋上的手表。

她神色淡淡,“醒了?”

季潇點了點頭,詢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落日的餘晖穿過明亮的玻璃,落在少女的身後。

季潇看到那櫻粉色的唇角罕見的勾起了一抹笑。

“某人不是說,我的信息素根本不起作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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