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聞揚半合上眼睛，指尖放在太陽穴上輕輕轉了轉，他說：“我不冷，你蓋吧。”

栾亦那點笨蛋心思好像一下就被戳破了。

他抓着毯子雖然是想蓋，但又不太想叫自己成為車裏唯一一個覺得冷的人，為此輕聲犟嘴道：“就……其實我也覺得還好而已。”

栾亦看着聞揚放下手擡眼朝自己看來，本來微垂的眼簾忽而擡起，淺色的眼眸像斂了光，邃然聚焦與某人身上時，漂亮得會叫被看的人有一瞬失神。

也在這瞬間裏，聞揚忽然伸出手，僅以食指和中指的指背輕輕碰了碰栾亦的手腕，肌膚相觸冷熱分明。

栾亦的視線從聞揚伸手開始便被吸引了，那是一雙精致修長又不失力量感的手。突如其來的觸碰涵蓋些許冒犯，但又飽含點到為止的克制，矛盾糾集到一處。

大約是密閉空間中無處可逃的緊張感，叫栾亦的心在此刻多跳了幾下，好似被聞揚指尖的熱意灼了一跳。

冷還是不冷，完全被戳破了。

聞揚不必再開口說什麽，栾亦便默默将毯子蓋到身上直接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而後不動聲色地将頭轉向了窗戶那邊，臉有點燙。

等車終于到了目的地，與預計的時間差不了太多，栾亦從車裏鑽出來，迎着陽光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着遠離城市以後空氣都新鮮了不少。

離開車裏有限的空間後，栾亦的緊張與局促感也消解了許多。他看着古鎮狹長的街道以及兩邊的鋪面，探索感與好奇心湧來，栾亦迫不及待往裏走了兩步才想起回頭招呼聞揚：“我們進去吧。”

他的手在低空招了招，聞揚視線才下落，還不及回應栾亦已經把手收回去。

這處古鎮是近兩年才開始旅游開發的，相較于許多知名的水鄉景點便多了幾分未經雕琢的淳樸感。栾亦才走進巷子裏兩步，就看見有一戶人家在巷子裏曬大褲衩，巷子口的陰涼處還坐着一個老爺爺，不知是不是那條大褲衩的主人。

未完全開發的小鎮保留了濃重的生活感，除去栾亦和聞揚外，只有零星幾個游客，其他出現在鏡頭記錄下的人便都是本地的居民。

栾亦循着網絡上的攻略找到一家賣小吃的鋪子，站到窗口想詢問的時候才發現裏面空無一人，他探頭進店裏看，試探性叫了聲：“老板？有人在嗎？”

也沒有得到回應。

還是背後忽然響起一個高高的中年女聲：“你要買東西啊？”

栾亦回頭見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阿姨，還以為她就是老板娘，立刻說：“是，我想來吃馄饨。”

沒想到那個阿姨并不是老板娘，不過人也非常熱心，轉頭就為栾亦開始找人，嗓門一高整條街的人都能聽見她的聲音：“阿芳媽媽啊，有人來買東西，你到哪裏去啦？”

片刻隔壁理發店探出個老人道：“阿芳媽媽去郵局拿快遞去了呀，你們坐着等一會兒她應該要回來了，都去了一陣了。”

那阿姨聞言熱心地對栾亦他們打包票，眼睛不由自主般不斷看向聞揚：“我去幫你們看看，叫她回來。”

她說着就走，拐進一條弄堂不見了，栾亦連感謝的話都沒追上她。

本來其實人不在大不了換一家吃，現在栾亦都不好意思離開了。他帶着聞揚走近鋪子裏，鋪子的門面低矮，是磚石結構的老房子改造的，聞揚走進去時還得低頭。

不過小小的鋪面收拾得很齊整趕緊，桌椅板凳都被細細擦過，僅有的兩張桌子上各自放着剁椒醬，胡椒粉以及陳醋，供食客根據各自口味為食物添味。

店裏不見菜單，有賣什麽全憑經驗開口。

栾亦将自己的手機界面展開給聞揚看：“這裏有寫大概都賣什麽，馄饨和油炸粿都是必吃的，馄饨是那種很薄的紙皮馄饨，據說很鮮的。”

聞揚聽栾亦說話，碎碎念念的，輕輕盤旋在他的耳邊，不過聞揚的目光卻落在栾亦的眉眼上，以及栾亦說話時微微動着的嘴角頰腮，白皙柔軟讓人想要用指尖去碰一碰。

栾亦并非是一眼就叫人無法忘懷的大帥哥，可卻很容易從細微處看見到他的可愛。

他們在店裏坐了五分鐘左右，店主老太太終于從外頭回來了，一進門先将手裏的包裹放到裏面，然後出來站在水池旁洗手。

老太太在外面就和節目組有了溝通，此時進來表現還挺自然，回頭還問栾亦與聞揚：“你們在拍電視啊？”

剛才幫忙叫人的那個阿姨也熱情地走進來在栾亦他們身邊站定，口吻篤定地說：“肯定是拍電視，一個男主角一個男配角。”

就看阿姨一看聞揚就放光的眼神，栾亦都不用問阿姨誰是她心中的男主角了。

“阿姨我們不是在拍電視，我們是拍綜藝節目。”栾亦解釋。

“什麽樣的綜藝啊？”阿姨饒有興致地追問。

這下栾亦卡殼了，他看了一眼聞揚，當着八爪怪的鏡頭，栾亦怎麽能不為資本爸爸做宣傳，他思忖着說：“是有點像相親的綜藝，很好看的。”

栾亦一說完，阿姨的目光果然略感疑惑地看向了他和聞揚。不過很快又出乎栾亦意料地接受良好，“那就是談戀愛的綜藝呀？”

雖然栾亦講話多，可是聞揚外表顯然更吸引阿姨以及路人們的視線，鏡頭之外的小店門口已經站了幾個街坊和路人，均很有吃瓜的興致，大多也将視線放在聞揚身上。

說戀綜是談戀愛的綜藝倒也不為過，只是阿姨後面跟了半句話差點讓栾亦嗆到：“那你們兩個是在談戀愛啊？”

栾亦張嘴想要否認，然而在他出聲前，剛才起大多數時候只是聽衆的聞揚忽然先開了口。

“現在還不是。”聞揚說。

他的聲音很好聽，大約是掌握多門語言的緣故，中文發音的個別咬字總有種奇異的質感，如品質極佳的樂器被奏響。

與在場其他略顯嘈雜的讨論聲對比顯得獨樹一幟，矜貴非凡。

面對栾亦時什麽都直接問的阿姨在看向聞揚時，八卦之心都頓時散了大半，似乎有些局促起來。

而栾亦則是在香味随着馄饨入滾水而開始漸漸冒了出來時才後知後覺想到剛才聞揚話裏的歧義。

聞揚沒有說不是，他說的是“還不是”。

“還不是”這三個字在中文語境中可挖掘的暧昧內涵就太多了。

那種在車上時被聞揚忽然碰了一下的感覺又回來了。

還不是三個字仿佛魔音入耳在栾亦的腦海裏不斷盤旋，直到下午踏上歸途，他才将這幾個字的影響稍稍壓下。

等車回到別墅門前，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擦黑。其他嘉賓此時也陸續都回來了，熟悉起來以後大家都很少直接回房間，而是會在客廳與餐廳的範圍內或聊天或做些其他事情。

栾亦與聞揚回來時，孟秋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遲行一盤腿在旁邊，兩人正組隊打游戲。

他們兩人并沒有約會配對，因此只看他們兩人都在，栾亦就知道別墅其他嘉賓應該也都回來了。

果不其然他回房間放了點東西，再拿着禮物袋走出來準備發的時候，除了屈延波正在泳池外，其他嘉賓都已經在餐廳裏了。

禮物袋是栾亦在小鎮裏的民俗店買的，不算貴重但勝在有紀念意義。

他正從禮品袋中一個個将之往外翻，衆人的手機又整齊地震了下。

節目組要求嘉賓在晚上八點之前發布有關今天約會之後的心情動态，不過這次無需嘉賓聚集在一起互看，而是可以選擇一位嘉賓在對方的動态下留言。

與第一次約會不同，第二次約會時大家基本都已經有了心動嘉賓，為此在這一環節就更多了幾分看點。

發動态什麽的，栾亦想了想，實在不知道發什麽好。

栾亦把小禮品都分掉後，把禮品袋折疊起來準備丢掉，路過客廳時聽見屈延波問聞揚：“聽說你們今天去景點玩了，那個景點怎麽樣啊？”

聞揚說：“還不錯。”聲音清晰傳進栾亦耳裏。

這個句式一下叫栾亦夢回“還不是”，後背一麻仿佛有鬼在追，他快走兩步離開，究極疑問重新回到栾亦的腦海裏。

聞揚說的還不是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們現在還沒有在談戀愛，但以後會談的，或者單純只是現在還不是？

栾亦坐在露臺上的小沙發裏，苦惱望天。如果是幾天前他大約不會為這個細節糾結，可是現在他覺着自己有點被鬼迷了心竅。

終于栾亦拿起手機，在動态發布的一欄裏打了又删後留下一句：“你中文水平過關嗎？”

他想直接問聞揚，奈何看見聞揚時就張不開口，只能如此迂回來了。同時算一石二鳥應付了節目組。

不過在發出去以後栾亦又覺得這話不僅太委婉，也不一定能夠得到聞揚的回答。

萬一聞揚沒有看他呢？

他翻回節目組發布規則時候的用詞，明明白白寫着“心動嘉賓”四個字，這樣的前提下，聞揚會來看他的動态，是不是意味着點什麽？

栾亦才發現自己此時已經開始期待聞揚看他的動态了。

對鹹魚來說，動心起念就是大罪，他正為自己這脫離鹹魚舒适圈的想法忏悔，腦袋磕在膝蓋上時手機忽然叮了一聲。

夜風徐徐從栾亦的發絲間穿過，栾亦立刻背叛鹹魚陣營飛快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卻發現是無聊的新聞推送。

失望的心情漸漸冒出來。

正在他想要放下手機，繼續煩惱糾結鹹魚自唾一會兒時，手機頂端忽然跳出一句話。

“你要教我嗎？”

聞揚回複了這條動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