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膽子小
“曹将軍應該多要些……”許驕說完,耐人尋味笑了笑,口中卻戛然而止。
曹複水想聽她說。
她偏偏不說了。
反正她不急,急得是曹複水。
曹複水不知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心中一頓窩火,你特麽倒是說啊!許驕的話說到一半,曹複水仿佛喉嚨卡了根魚刺一般,明知對方是故意言辭引他上鈎的,但他還是忍不住上鈎。可對方就是不開口了,又好像忽然對他營帳中的沙盤充滿了興趣一般,一面握着手中的鞭子,一面饒有興致得繞着沙盤,邊走邊看。
曹複水窩火。
關鍵是她還看得認真,還不時問,曹将軍這綠色的旗幟和紅色的旗幟有什麽區別,黃色的旗幟呢?還有黑色和白色的?
無論許清和有沒有罷官,是不是在朝中,都算是天子身邊最信賴的臣子,也是最摸得清天子脾氣和心思的人。
他要饷的折子遞上去很久都沒有動靜。天子既沒說準,也沒說不準,也沒遣人問一聲,整個折子就似石沉大海一般,一點消息都沒有。
唯一來過問的人就是許清和。
許清和來北關城,到底是天子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曹複水也摸不準,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她。
結果對方臉皮夠厚,問完旗幟問标識,問完标識問刻度……
曹複水憋了一肚子火,你特麽千裏迢迢來北關城,就是為了來看老子的沙盤嗎!
終于,許驕又要開口時,曹複水看準時機搶先道,“還請相爺賜教!”
許驕并未轉身,而是手中的鞭子悠悠指了指沙盤上的北關城處,“曹将軍你看,北關城的腹地這麽大,又同巴爾接壤,周圍城池零星,大片都是荒漠……”
許驕還未說完,曹複水臉色已經耷拉下來。你大爺的,再裝你看不懂沙盤!沙盤上一個字都沒寫,看不懂沙盤的人,是不會這麽精确指向北關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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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複水心裏又忍不住問候了許驕一聲。
許驕嘆道,“但相反,南順同蒼月,長風兩國之間的邊界,天然隔了一條沱江,算是天塹,所以慈州駐守的将士以水軍為主。所以,除了慈州之外,
南順國中駐軍大都分布東北,西北,西南,東南四處。其中西北,西南,東南這三處的邊關平穩,少有摩擦,唯有曹将軍所在的北關城駐軍與巴爾接壤。所以,除了慈州駐軍之外,南順駐軍大半都在曹将軍麾下,我才說曹将軍你要少了,你應當多要些,至少要超過西北,西南,東南三處駐軍的總和才對……”
曹複水臉色一緊,“許相到底想說什麽?”
對方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但最後那句超過另外三處駐軍總和,分明讓人觸目驚心!
許驕繼續用鞭子指了指北關城以北的廣闊區域,悠悠道,“巴爾一族,骁勇善戰,逐水草而生,國中部落諸多,今日這一個部落南侵,隔兩日走了,改日又換另一個部落來,鄰近諸國多受其苦,尤其是遇到寒冬,更會頻頻南下騷擾。這其中,以燕韓,長風,蒼月最甚,而南順地處偏南,巴爾一族最不習慣這邊的氣候,曹将軍要翻翻臨近諸國百餘年來的歷史,就會知曉,巴爾南下騷擾南順的概率是最小的,不及鄰近諸國的二十分之一……”
曹複水臉色越漸難堪,“許卿和你到底什麽意思?”
許驕拿起沙盤上的綠色旗幟,逐一插向東北(北關城駐軍),西北,西南,東南此處,看得曹複水臉色越來越白。
許驕終于插完,還不忘特意數了數,但是肉眼一看都知曉北關駐軍處的綠色旗幟最多,就算北關城腹地最遼闊,但密度都高于另外三處,更無需說總數碾壓其他幾處。
等數完,許驕才道,“曹将軍你看,西北,西南,東南幾處多無邊關摩擦,這幾處的駐軍都是用來維持國中安穩的,一旦國中出事,這幾處的駐軍很難調動,只有北關城的駐軍才有餘量,可供調度……”
“說人話!”曹複水臉色已經難堪到了極致。
許驕笑道,“所以,曹将軍你開口要多少軍饷,陛下都會給,不會不給。所以我方才才說,曹将軍你要少了,應當多要些……”
“許清和!”曹複水先前就一直強忍着,伸手按緊佩刀,盡量不發作,但眼下已經忍不住拔出佩刀!
他的方才的話,分明在變相說他手持重兵要挾天子!
這種話能亂說嗎!
曹複水
徹底惱了。
營帳內有拔刀的動靜,營帳外,駐軍将士和許驕的侍衛也都紛紛拔刀相向,勢若水火。
遠處的彭秦雲驚得眼珠子都險些落出來。
剛遲疑,是否要上前幫忙,周圍的駐軍拔刀看向他。
喲,還真拔刀啊。
彭秦雲自覺退了回去。
這看起來還不如繁城牢獄安全呢!
營帳外,兩方僵持着,沒有更多動靜傳來,兩方都不敢入內,也不敢收刀。
營帳內,許驕卻慢悠悠上前,拿鞭子将曹複水的佩刀怼回原處,“話還沒說完呢,曹将軍先別着急發火……”
曹複水怒目看他。
其實他也知曉許清和是天子近臣,他不敢将許清和怎麽樣!他拔刀除了惱,其實也想吓唬吓唬他!
但這家夥分明不被吓的模樣。
曹複水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氣糊塗了。許清和從天子在東宮起就是伴讀洗馬,如今又在相位兜兜轉轉好幾年,什麽樣的陣勢沒見過!怎麽可能膽子小!
曹複水“嗖”的一聲收刀,算是順着對方給的臺階下了。
曹複水臉上雖然陰沉,但心中慢慢冷靜下來,其實也開始漸漸打起了退堂鼓,許清和方才那句話乍一聽讓人惱怒不已,他不就要些軍饷,怎麽就成了要挾天子!但細下一想,實則并非沒有道理,許清和都能如此想,天子就不會如此想?
曹複水臉色從方才的怒意,陰沉,到眼下開始漸漸忐忑,再度想起了早前的懷疑,許清和是自己來得的北關城,還是天子授意的?有些話,天子不方便說,就讓許清和說?
曹複水面色黯沉,應道,“要說快說。”
但眼中分明已經沒有先前的盛怒。
許驕已經踱步回沙盤處,這回,拿了他先前說的紅色是敵軍的旗幟,不偏不倚得插到北關城駐軍處,曹複水當即臉色就青了,“許驕!”
曹複水險些刀子又忍不住要□□!
許驕卻握住鞭子指向曹複水鼻子,曹複水愣住。
許驕厲聲道,“你北關城駐軍加起來,比西南,西北,東南三處駐軍都多,你現在又獅子大開口要軍饷,先不說要挾天子。陛下若給了你,別處駐軍會不會眼紅?陛下要是不給,又怕不怕北關城被巴爾掣肘,國中若生動亂,
朝中被北關城掣肘?若是陛下心胸狹窄些,你拿這麽多兵,吃這麽多軍饷,還不受控,若是有一日調轉矛頭對準京中,你猜猜誰的腦袋先落地,陛下心中安穩些?”
曹複水忽得臉色煞白,握住佩刀的手頓了頓。
許驕上前,“西南要軍饷,是因為要收編南蠻一族,納入西南駐軍,此事是有前因後果的,但尚未有定論之前,這些消息不會放出來。曹将軍連其中的前因後果都未打聽清楚,就眼紅西南駐軍要饷一事,一連上了幾道折子,鬧得最厲害。古往今來,天子跟前,出頭鳥那只好當過?是不是曹将軍?”
曹複水聽呆了去,尤其是最後那句出頭鳥,更讓他喉間緊張得吞了吞口水。
他不過就是嫌軍饷近年長得少,邊關将士有些怨言。
但其實無論多少,都會有怨言。
曹複水沒想過那麽多。
但許卿和這麽一說,他心中也開始發怵。他投身軍中是為了精誠報國,若是因為這些芝麻大的小事将自己搭進去。
“那……相爺覺得應當曹某怎麽辦?”曹複水語氣軟了下來,稱呼也改回了相爺,也同許驕商讨道,“是不是應當上折子,撤回早前的要饷?”
許驕笑道,“曹将軍,軍饷還是要的。”
曹複水看她,“相爺賜教。”
***
曹複水同許驕一道從營帳中出來,周圍的駐軍将士和侍衛紛紛收刀。
曹複水朝許驕恭敬拱手,“多謝相爺,相爺此番行蹤保密,曹某不遣人多送了,就此別過。”
彭秦雲簡直驚掉了下巴,方才還劍拔弩張的,眼下怎麽就……
但見許驕從營帳出來,彭秦雲趕緊撿起下巴,迎上來,“許爺,你沒事吧?”
“上駱駝。”許驕淡聲。
等上了駱駝,許驕才覺腳下一軟。
吓死寶寶了!曹複水那只蓬頭獅子狗,竟然拔刀吓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