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邬寧沐浴後穿上了寝衣,長褲長袖将她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潔白柔軟又服帖的綢緞仍能勾勒出妙曼的曲線。
燕柏垂眸,目光落在那雙赤足之上,眉頭微皺,問了一句:“腳怎麽了?”
“蔻丹你沒見過呀,小菀不是日日都塗。”
“哦。”
邬寧歪在塌上,手撐着軟墊,使勁往前伸了伸腳:“如何?好看嗎?”
燕柏戳了一下她的腳心:“坐好,趁熱把馄饨吃了。”
邬寧笑嘻嘻的盤起腿,用白瓷小勺舀了一口馄饨湯,一邊吹涼一邊說道:“我今日出宮,救了一個被爹娘賣去青樓的姑娘,還差點被青樓老鸨帶人給打了一頓,幸好侍衛及時趕來,然後我就把他們全給送進刑部大牢了。”
邬寧說完,才将那勺湯送進嘴裏。
燕柏有時候真恨不得替她吃。
“表哥,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麽不理我,你生氣了嗎?”
“我為何要生氣?”
“因為我沒知會你一聲就偷跑出宮去。”
燕柏抿唇,似乎忍耐下千言萬語:“我沒生氣,快吃吧。”
邬寧低頭偷笑,她就知道這會燕柏沒辦法板起臉教訓她,作為回報,她要将這一整碗馄饨都吃光。
馄饨裏面除了蝦仁還摻了豬肉和白玉菇,味道鮮香适口。邬寧又是逃命又是挨打,早就覺得餓了,一個接着一個,很快大功告成,她将空碗向外一推,懶洋洋的倚在墊子上:“好撐啊……”
宮婢端來水伺候她漱口,之後便盡數離開殿內,那動作快的,好像生怕燕柏今晚不宿在鳳雛宮。
“你打算怎麽處置那些人?”
“嗯?青樓老鸨?”
燕柏颔首:“既送入刑部大牢,便要依照刑部的規矩辦事,不能開了亂用私刑的先例。”
邬寧打了個呵欠,翹腳欣賞自己的蔻丹,如血一般鮮紅:“做這種買賣的,手裏能幹淨嗎,讓人去查,那老鸨說什麽來着,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若有命案,就血債血償呗。反正我一定要她死。”
“我知道了。”燕柏熄滅小幾上的宮燈:“困了就早些睡吧。”
邬寧覺得燕柏今晚話格外少,卻也不像和她怄氣,想不通,幹脆不想,睡覺。
寝殿鋪着厚實的地氈,邬寧光着腳走到床榻邊,回頭一看,燕柏還坐在那裏,于是問道:“表哥,你不睡嗎?”
燕柏說:“我等一會。”
他命人備水,起身去沐浴了。
……
七月初一這日,老天爺賞臉,霖京城陰雲密布,竟是個絲絲涼風的微雨天,在殿外等候的選侍們打着油紙傘,姿态倒不算太狼狽。
邬寧站在長春殿的廊閣上,翹首眺望,雖離的很遠,但她還是一眼就瞧見了慕遲,在那些養尊處優的官宦子弟中,慕遲仍然那般出類拔萃,像極了……竹林裏的一朵牡丹花。
邬寧忍不住笑,扭頭對荷露說:“這幫人也真是的,沒點新意,怎麽都穿一身青綠。”
荷露道:“他們并不曉得陛下喜好,許是為着不出錯吧。”
邬寧其實心裏清楚,這些官宦子弟不論是否有意入宮,都無法舍棄自己的顏面,不願像秀女似的打扮得花枝招展,落得個狐媚惑主的名聲,因此一水兒不出奇也不出錯的素衣。
慕遲就不一樣了,他是打定主意要進宮吹枕邊風的,那一襲粉藍色的團福如意錦袍別提有多漂亮,分明陰沉沉的天,他身上卻是華光溢彩的,襯得面色都比旁人更紅潤水嫩。
不過,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一點低落。
懷揣着江湖夢,想要仗劍天涯的少年人,将要踏進深不見底的宮門,終生裹挾在四面朱牆綠瓦裏。邬寧若是他,都得放聲痛哭一場。
“陛下,選侍要進殿面聖了,君後請您過去呢。”
“嗯。”邬寧緩緩走下樓梯,瞧見曹全,想起大白鴨,緊接着便想到了前柳河小蛟龍:“禮部名冊上的選侍也是今日入宮嗎?”
“回陛下的話,今日申時入宮。”
邬寧對楊晟感到好奇,總覺得這個人身上充滿了矛盾,又有着一點特殊的野性,竹林裏的一根春筍,那也是新鮮的,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前柳河小蛟龍的名號,邬寧要讓他入宮,占為己有,明年端陽節好再帶他去拿個頭彩。
說來道去,不過閑時解悶。
邬寧是被先帝抱在懷裏長大的,比後宮嫔妃更明白後宮裏的事。她父皇那麽珍愛她母後,連殘害龍嗣,誣陷忠良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還是納了許許多多的妃嫔,有的,一夜過後就被遺忘,如昙花般短暫的盛開又凋零。
聽起來似乎很殘酷,但自古以來就如此,身為帝王,無需思慮獨自挨過漫漫長夜的人可憐與否,那是愚蠢的。
邬寧自幼耳濡目染,又偏偏繼承了皇位,未能免俗,也順理成章的把活生生的人當成物件,選侍在她看來和百姓上街買花瓶是差不多的,漂亮,喜歡,沒道理不擺在家裏,得空了就摘兩朵花布置一番,圖一個高興,厭煩了就收到櫃子裏,反正不占地方,不礙事。
況且,生命需要這些小玩意消磨,否則豈不太苦澀沉悶。
“表哥。”邬寧走進殿內,喊表哥的聲音很清甜。
今日大選,燕柏要始終坐在邬寧身側,直面那些從前很仰慕他的世族公子,于燕柏而言無疑是難堪的。
邬寧深感愧疚,所以一個勁的讨巧賣乖,她從玉盤裏掐下一顆葡萄,仔細的剝開一半皮,擎在指尖上,遞到燕柏唇邊。
紫黑的果皮,水綠的果肉,看上去又酸又甜。
燕柏微微張開嘴巴,将葡萄吮進口中,邬寧也配合着使了點力氣,指腹捏着果皮,往外一擠,揉出好些黏膩的汁水。
“甜嗎?”
“嗯。”
燕柏擡眸,朝她笑了笑,受委屈的人反倒先安慰起心虛的人:“沒事,你乖乖坐好。”
邬寧便正過身子,擺出帝王的端莊與威嚴。別看她私底下總是懶懶散散的,可應付這種場合,是會走路起就規訓出的童子功。
禦前太監見狀,也正過身,抻長了聲,中氣十足的喚道:“宣——”
先帝選秀女時邬寧就見過這陣仗了,那會雖嫌煩,但得耐性忍着,如今是她做主,終于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喂。”
邬寧一張口,禦前太監趕忙把那股氣憋回去了,狠狠地噎了一下:“陛,陛下……”
“別喊了,怪刺耳朵的,直接讓人進來,我瞧一眼,不行就趕緊讓他們回去,早看完早利索。”
“這……”
禦前太監猶猶豫豫的望向燕柏。
燕柏平時對邬寧再嚴厲,也從不在人前反駁她的任何決定,至多事情完畢後給她講清楚個中道理,因此只對禦前太監微微颔首。
太監心領神會,邁着急促的小步子出了殿,不多時,領來五位選侍。
邬寧一眼掃過去,都是樣貌平平的,搖了搖頭。
太監手一揮,那五位選侍便神态各異的退了下去,接着又是五位,這五位就有趣了,左邊兩個太胖,右邊兩個太矮,将中間挺拔清秀的小公子襯托的格外出衆。
原來入殿面聖的次序和站位也是有講究的。
邬寧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太監便高聲道:“騎兵營副統領之子——沈應——年十六——”
沈應聞聲,向前走了幾步,撩開衣袍,緩緩跪地,行了一個姿态優雅的拜禮:“臣下沈應,叩見聖上。”
邬寧看到他眼角一顆淚痣,忽然想起來了,他是時常跟在燕榆身邊的那個沈家四公子,燕榆一貫喚他沈小四,她之前有一次和燕榆去城郊賽馬,這個沈小四還幫她牽馬墜蹬來着。
既然和燕榆玩得好,那該與燕家一條心才對,怎麽還變着法的想進宮呢?
有點意思。
雖說年紀是小了點,不過這些官宦子弟大多早早定親,再不濟也有了通房丫鬟,有資格面聖的幾乎都是十六七歲,家中寄予厚望,管教森嚴,為着能一心讀書,不許太早行閨房之樂的。
“他不錯。”
“沈應——留用——”
以綠葉襯鮮花這招真不曉得是哪位高手想出來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邬寧什麽都不用操心,只管撿順眼的瞧,太監再那麽一報家門,她就知道這人究竟是保皇黨的還是藩王的。
但凡樣貌有幾分不俗之處,儀态穩重大方,人看起來不是那麽蠢,邬寧都會留用。
可一百個選侍裏,頂多有三兩個能入眼的,看到後邊邬寧都嫌煩了,連刻意擺在中間的“鮮花”也懶得瞧,甚至很想說一句請你回家照照鏡子吧,這模樣也好意思充“鮮花”,到底哪來的自信呢。
邬寧吃着葡萄,等慕遲。
她早就料到慕遲會最後入殿,在背後排兵布陣的高手心裏有數,慕遲一露面,大概率就沒有旁人的事了。
“陛下。”終于,禦前太監開口說:“這是最後幾個了。”
邬寧聞言,擡起頭,見慕遲站在邊上,瞠目結舌的看着她。
按規矩,入殿面聖是不準直視聖顏的,這笨蛋,多半是想偷偷瞄一眼,結果眼珠子就收不回去了。
邬寧彎起嘴角。
禦前太監立即高呼:“遂州總兵之子——慕遲——年十八——”
作者有話說:
不行了,太困了,大肥章沒搞出來,我今天晚上争取再搞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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