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懈寄生上
芝加哥的冬天來的很快。
臨近聖誕節的時候,雪已經下了一場又一場,密歇根湖靠近岸邊沙灘的湖水也都已凍的嚴嚴實實。
家裏的暖氣是二十四小時開着的,溫度恒定在七十八華氏度。林喬裹着呢子大衣進了門,肩上還帶着些沒融化的雪花。
謝銳跟在他後頭,手裏提了個登機箱,外加一堆購物袋。兩人脫掉厚重的外套,換上了T恤衫居家褲,林喬去煮了咖啡端過來,一口熱咖啡下肚,這才松快的躺在沙發上休息。
“芝加哥的冬天,真是夠了啊,再也不想過了。”林喬摸摸自己凍的發紅的耳朵抱怨到。
“你才過了幾次?就抱怨成這樣。”謝銳幫他捂着耳朵,“再說了,不是你自己非要跑出去買的麽?”
“網上看着沒感覺麽,誰知道外面這麽多人。”林喬咕哝到,“不過聖誕氣氛倒是挺濃的。”
“Holiday Season就是這樣了,上海不一樣嗎?”
林喬覺得好笑:“你是不是覺得世界上每個角落都過聖誕節?上海算是西化的很厲害的城市,會有聖誕樹、聖誕老人擺一擺,但跟這裏不是一回事兒。”
Sandra前幾天通知他們,已經給他們留了客房,聖誕夜下午就要去她家報道。為了準備過節事宜,他剛剛和謝銳出門去挑聖誕禮物了。
林喬給愛美的Sandra挑了Tiffany手鏈,給菲利普挑了名片夾和簽字筆,格雷媽的禮物是香水,格雷爸則是一盒古巴雪茄。付賬的時候謝銳不讓他動手,本着劫富濟貧的宗旨,林喬也就讓他去了。
最後路過箱包櫃臺時,林喬停了腳步,挑也沒挑,直接刷卡買了個最新款的登機箱。謝銳默默接了過來,兩人一路回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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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家位于芝加哥郊區典型的富人區,他父母都是大公司的管理人員,算得上是家境殷實。
聖誕夜那天雪有點大,謝銳車開的比較小心,等他們順利到達菲利普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馴鹿、鈴铛、糖果拐棍,別墅外面裝飾着花花綠綠的彩燈,在昏暗的天色下一閃一閃,散發出濃濃的節日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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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真是善于自我調節的動物,林喬心想,長夜漫漫,一年中最難熬的時節,不搞點節日氛圍,該怎麽度過?
“Joe, Ray!”聽門鈴響起,Sandra飛奔過來開門,身後還跟着兩條呼哧呼哧吐着舌頭的大狗,興奮的沖到門邊都沒剎住車。
“聖誕快樂!”林喬微笑着說。
“聖誕快樂!”Sandra熱情的擁抱了帥哥一號和帥哥二號。林喬和她寒暄完之後,笑眯眯的蹲下,給兩條狗分別喂了狗零食:“Max, Vivi, long time no see.”
格雷家今年的聖誕Party除了邀請林喬和謝銳,還邀請了住在附近的兩家親戚一起過,總的大概有二十多人聚在家裏。Sandra把謝銳介紹給父母,再把他倆人介紹給在座的各位親戚。在聽到Boyfriend一詞時,在座的人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熱情的說歡迎。
這樣的情景,林喬心裏其實是有些感慨的。要是換作在上海過年的時候,當着全部親戚的面,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某某某,估計得被扣上故意不讓大家好好過年的罪名。過分點的親戚搞不好會把小孩子從他們面前抱開。社會文明的發展需要時間的積累,不像物質條件那樣能夠在短時間內爆發——或許現在美國能買到的東西上海都能買到,但對少數人群的寬容程度,卻差着好幾十年的距離。
衆人在客廳裏聊天小坐。熱騰騰的烤鵝出爐後,格雷媽就招呼大家入席準備開始聖誕晚餐了。格雷爸坐在主人位,帶頭做了禱告,林喬雖然不信教,還是從善如流的随大家最後“阿門”了一聲。
晚餐以傳統的美國菜為主,主食是面包,除了烤鵝,還有烤豬肋排、烤三文魚、色拉、茄汁焗鷹嘴豆、冷餐肉、紅菜湯、炸薯條等等一大桌子菜。雖然美國菜通常不合林喬胃口,但勝在節日家宴氣氛夠好,又是主婦親手烹制的食物,林喬還是吃了不少。
美國人生性幽默,不拘小節,吃飯時大家說話開玩笑挺熱鬧的。談話內容和中國過年時也沒什麽本質區別,照例有七大姑八大姨問菲利普有沒有女朋友。格雷爸爸這時插嘴開始講故事,說以前看林喬和菲利普住一起還在一起上班,一直以是他倆是一對,就等着菲利普啥時候坦白了。後來林喬走了菲利普黯然神傷,老爸還找兒子出去釣魚安慰他,結果菲利普聽着聽着瞪大了眼睛說自己是直的,搞了一出大烏龍。
衆人大笑,菲利普和林喬都尴尬不已。謝銳也跟着笑,還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林喬的手。
吃完飯,各人四散開來。謝銳被Sandra纏着要求一起打牌,林喬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推給Sandra,自己去找菲利普了。
“陪我去抽支煙。”菲利普聽了會意,帶他走到小客廳外的門廊裏,找了兩把椅子坐下。
林喬把窗開了條縫,和菲利普相互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來美國這幾個月,他其實已經很少抽煙。
“我買了後天回上海的機票。”
菲利點點頭,緊接着朝小客廳的方向張望了一下,說:“那你和Ray?”
林喬沉默不語。
菲利普嘆了口氣,繼續自顧自的說到:“你走後不久,所裏的幾個合夥人通過多方努力,從紐約的一家大律所手裏撬來了這個客戶,當年就給事務所增收不少。從他變成我們的客戶起我就是直接聯系人之一,Ray Tse這個人,你是沒見過他談判時的樣子,沉穩狠辣,從不輕易亮底牌。他們公司裏的人其實也挺怕他的——這兩個月怠工,董事會成員也只敢在背後抱怨,要是當着他的面,還真沒人敢說什麽。所以啊,你別怪我在你家那次失态,他那種小心翼翼的溫柔樣子,誰能想象啊。”
“菲利普,我們兩人是在Hang out認識的。”林喬開口說,“本來只是一夜情。後來他找上我……說好在一起兩個月,就這麽一直混到現在。他對我,的确是好的沒話說,要是在上海碰到他這麽個人,我還真會考慮。可惜……”
菲利普了然的點點頭,随後又問:“那你跟他說了麽?後天走的事情?”
“沒有。”林喬默然,“不過,後天很快就會到了,不是嗎?”
那晚林喬和菲利普聊了挺久,也算是分開幾年後的再次話別。等他們聊完,林喬走進小客廳的時候,牌局已經散了,隐隐聽到門廊另一頭的大客廳裏傳來音樂聲,估計客人都在那裏狂歡跳舞。
小客廳裏有個壁爐,壁爐裏點着柴火,謝銳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見他進來,拍拍沙發旁的空位置:“過來。”
林喬依言坐過去。
突如其來的親吻。
唇齒輾轉間帶了一點淡淡的酒精味道,轉瞬間,林喬已經從愣神過渡到了溫柔回應。聞到對方熟悉的氣味,意外的感到……安心?
這個吻專注、短暫,并不帶情|色意味。結束之後,謝銳笑着指指頭頂,林喬擡頭,看到在沙發上方的牆壁上,居然挂了一個懈寄生做裝飾。
“啊,懈寄生不是應該挂在門上嗎?”林喬一怔。
“我倒覺得挂的正是地方。”謝銳笑,“知道懈寄生的寓意嗎?”
林喬搖頭:“只知道在它下面要接吻。”
“懈寄生将死去的太陽神帶回了人間,所以它代表了重生和希望。”謝銳摸摸他的頭發,“就像你在我身邊出現時一樣。”
林喬聞言,微微擡頭。一側的爐火噼啪作響,把他的臉照的明滅不定。
“Joe,我在學校花園裏對你說,我想和你生活不短的一段時間。當時你問我不短的時間是多久?你還記得嗎?”
林喬點頭。
“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了。”像第一次告白時那樣,謝銳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細細摩挲着。
“不是兩個月、兩年或二十年。我的餘生,都想和你在一起生活。”
“別走,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哎,走還是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