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一刻，我覺得光明離我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夠觸及。」

建白的心情很複雜，靜靜的看着還在睡着的休。

這個人，雖然離自己很近，卻總是感覺馬上就要失去一樣，就好像現在這樣，被陽光一照，好像就要消失了。

建白苦澀的扯動着嘴角。

作為一個獵人太久了，從前腦子裏面裝的都是父母被吸血鬼殺死之後留下的憤怒，并且一直以為，這才是自己所認為的正确的選擇，而早就忽略了身邊一直存在的人。

其實那次到a市的時候，自己就應該意識到了。

那一份仇恨，已經原本沒有想象中那麽強烈了，慢慢變得平淡了。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手上已經殺過很多的吸血鬼，也許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不論是因為哪一種原因，這份仇恨可能真的已經釋懷了。

建白溫柔的看着休，皺了皺眉。

自己帶給這個人的，好像都是痛苦的回憶。從前，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人的感受，總覺得誘餌就是誘餌，讓他做什麽，就應該做什麽。多年的獵人生涯，已經讓自己的心變得冰冷堅硬，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候真的好殘忍。居然可以任意的把這個人送到別人的床上，這個人卻從來沒有過任何的推脫，甚至是一兩句簡單的抱怨。

是因為習慣了嗎？

建白自顧的搖了搖頭，是因為喜歡着自己吧。

因為喜歡着自己，所以，無論自己提出什麽樣的要求，這個人都會無條件的答應。很難想象，當他按照自己的計劃躺在別人身下的時候，會是怎樣心情。因為喜歡自己，所以他都可以全部都承受。

建白覺得心口針紮一般的疼，這麽好的一個人，自己卻現在才意識到，這樣會不會太晚。

其實，自己早就意識到了吧，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不願意接受自己居然對一個吸血鬼産生了感情，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無論你是什麽身份，無論你變成了什麽樣子，無論你經歷過了什麽，我都全部會接受，接受全部的你。

只希望這一切，還不是太晚。

木棺中的休動了動身體，有些不安的皺着眉，大概是陽光照射到休的臉上了。雖然是三代，但卻因為過去一直被鎖在床上，力量弱的可怕，想起自己曾經因為力量弱這件事而嘲笑過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過去，到底都幹了些什麽啊……。”

建白挺直了些身體，挪了挪位置，把照射在休身上的陽光全部用身體擋住，滿意的看見木棺裏人的眉毛微微的舒展看來。

現在自己能為這個人做的，只有這些小小的事。

這個人，把所有的‘大事’都自己扛下來，不會訴說，不會抱怨，不會奢望……如果，這個人可以貪心一點，可以多要一點，或許，自己可以早一點認識到對他的感情。

休從木棺裏毫無預兆的騰的一聲坐起來，建白吓了一跳，還沒等反應過來，休嗖的一聲迅速的站起來，往門口跑。

“你幹什麽？”

“上廁所……憋死了……。”後面幾句已經明顯聽不清楚，他是有多急啊，建白有些木讷的看着空空的木棺，哭笑不得。

原來這個人，還有這麽一面，很可愛。

建白疲憊的走進書房，已經到了年底，吸血鬼的牙齒也已經交上去，自己意料之中的，得到了那一枚一直渴望着的獵人徽章。從前，想得到它就是為了實現那一個可以消滅所有吸血鬼的願望，但是現在手裏握着這枚徽章，想要實現的願望卻太多，太多。

愛上一個人，會讓你變的貪婪。

年底教會的各種總結會議非常多，建白都一一拒絕了，現在什麽都比不上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有些事情，是該要下決定了。

書房的沙發上面放着一本書，很普通的一本地理彩繪圖譜，看起來是休看過了忘記放回原處了。休總會偷偷的來書房看書自己不是不知道，想起那時候自己連這個都要限制他，真是太無情了啊。

建白拿起那本圖譜翻了翻，圖譜的側面有幾頁已經發黃，看來休經常翻看這幾頁。建白翻到那幾頁看了看，是幾張大海的圖片，海水蔚藍，和天空相交成一片，的确很美。

原來，他想去看海嗎？

建白默默的把書放回到書架，心裏暗自的下了一個決定。

休光着腳步伐急促的走到書房裏，剛剛看過書好像忘記放回去，休只期盼別被發現了才好。

休有些忐忑的踏進書房，建白正坐在沙發上悠閑的喝着咖啡，看見休站在門口，建白站起身，慢慢的走過去。休慵懶的笑着，心裏已經打算好了要準備道歉的話語。

建白走到休的面前，蹲了下來，一只手拿起一邊的棉拖鞋，另一只手拖起休冰涼的腳，放進拖鞋裏。

休愣了愣，任由另一只腳也被放進溫暖的拖鞋，建白卻仍半蹲着，沒有站起來，休緩慢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上建白的頭頂，這是休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休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原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不知道建白的初衷是什麽，是同情，或是可憐，亦或是……喜歡……。無論哪一個都好，自己現在很滿足，能夠擁有這短暫的一瞬，真的很滿足，就算日後還會被奪走，只要擁有了這份彌足珍貴的記憶，再多的不幸，自己也一定能夠去面對。

“休……。”建白仰起頭看着休有些發紅的眼睛說道“我帶你去看海吧。”

為什麽喜歡海呢，因為休一直覺得只有海面，才是最接近陽光，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但……黑暗中的人，是無法接受這一切的。

就例如現在，開了大半天的車來到海邊，卻只能躲在賓館的大窗戶面前看着那片海，而不敢靠近。

因為海面的陽光太強，休根本承受不住。

“哎，難得可以來到海邊，卻只能窩在這裏。”休趴在床上，目不轉睛的盯着窗戶外邊的大海。

“我們可以晚上去。”建白走過去伸出手想要揉揉那個人的頭發，手停在半空中，想了想，還是收了回去。

“晚上去？”休轉過頭，對着建白笑着說道“我這個樣子，不把人家都吓壞了，哈哈哈哈。”

“不會……。”建白猶豫了一下，還是溫柔的伸出手摸了摸那個人的頭發說道“你一點兒都不吓人。”

“建白……”休的眼神有些躲閃“你……真的不在乎？”

其實自己想問的是，你喜歡我嗎？

但出口之前，還是換掉了問題，這種問題不能問，也不能答，因為一旦答應了，這短暫的美好一定會被奪走。

吸血鬼不應該有那麽好的運氣，所以一定會被奪走。

“嗯，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建白的眼裏飽含着溫柔，一切都如夢幻般的不真實。

休看着建白笑了笑沒有說話。

夜晚的海面格外的寧靜，偶爾有幾對情侶在海浪周圍悄悄的訴說着屬于他們的情話。

休見到大海，興奮的像一個孩子，很難想象，他活了近百年卻從沒有看見過海。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蹲下身體觸摸着溫熱的海水，沙灘上的沙子很松軟，休脫下鞋子，在海面上踩了一個有一個腳印，然後看着沖來的海浪把那些凹陷填滿，然後再一遍遍的踩上去，樂此不疲。

真應該早點帶着他來，建白在不遠處看着休，好像從來沒見過休這麽開心過。雖然現在已經是晚上，但建白卻覺得那個人的周圍充滿了陽光。

這個人，總是把自己的悲傷隐藏的很深，他原本就應該受到光明的眷顧，他的世界原就不該如此。

建白不禁握緊了雙拳，有些人，本就該死。

單齊……。

休似乎玩累了，展開雙臂，做出擁抱大海的姿勢，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淡然，

“Moi, je ne veux que faire face à la mer, le printemps doux, les fleurs épanouies(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句話，以前母親總是會念給我聽。”休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接着說道“過了這麽久，我忘了很多事，卻還是記得這句話。”

“你并不是忘記了。”建白站起來，走到休的身邊“有些事，你是不想記得吧？”

“哈，你真是……。”休像往常般懶懶的笑着“我都不記得我母親的樣子了，呵，說起來，其實我繼父對我做的事，母親一直都知道的。”

建白愣愣看着休沒有說話。

“呵，很諷刺吧。”休接着說道“我的親生母親，肆意的看着我被繼父折磨，我懷疑我是被她撿來的……我想，可能她最後也受不住良心的譴責了吧，随便挑了個時間，撞破那一切，正大光明的抛下我，她解脫了，剩下我一個人……，把我一個人，永遠留在了黑暗裏。”

“我……不會抛下你。”建白摟緊了休的肩膀。

“建白。”休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為什麽他們那樣對待我的時候，我可以無動于衷嗎？”

建白搖了搖頭。

“哈。”休輕笑了一聲“我也和你一樣憎惡吸血鬼，我恨他們把我變成吸血鬼，所以我也厭惡自己，這副吸血鬼的皮囊根本就不需要珍惜，所以，無論他們怎樣弄我，我都可以裝作不在乎，我一直認為我的做法是對的。直到遇見你，我發現我後悔了……我突然發現，我沒有什麽能夠配得起你的……。我曾經回顧過我的過去，我發現我幾乎沒有一件事能夠正大光明的說出來，能夠正大光明的展示出來……我發現，我只剩下這副皮囊，雖然我恨身為吸血鬼的自己，但是，到最後，這副皮囊還是要一直跟着我，一直提醒着我的過去……有時候，我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麽面對自己……。”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建白把休摟的緊了些“我會對你好……好到你可以忘記所有的不幸……”建白一字一頓的接着說道“你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

休靜靜的看着建白，好久都沒有說話。

兩個人身邊靜的可怕，只有那海浪的聲音一遍遍的沖刷着地下的沙灘。

“建白……我是個吸血鬼。”

“我知道。”

“你的父母是被吸血鬼咬死的。”

“我也殺過很多吸血鬼了。”

“我的頭發變白了很吓人。”

“你很美。”

“我被很多人睡過……，我的身上，現在還有他們留下的記號……”

“我不在意。”

“我可能……可能直到你死了，我還是這個樣子，我是個怪物。”

“那就等到我投胎，我會接着去找你。”

“找我……幹嘛？”

“怕你會寂寞啊……你記得把我認出來……這輩子我們錯過的時間太多，下輩子可要從頭開始……”

“你會後悔嗎？”

“後悔？當然後悔啊……”建白寵溺的揉了揉休的頭發“後悔我們遇見的太晚……。”

休的嘴角微微上揚，注視着前方一望無際的大海，任憑眼中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流下來。真是的，建白，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我都要感動的哭了……

「這一次，即使你從我身邊被奪走，我也在此發誓，絕不後悔」

回到賓館已經快到淩晨，兩個人不知不覺就在海邊呆了太久。建白無奈的笑了笑，為什麽從前沒有發現，和休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建白寵溺的摸了摸休的頭發，轉身走進浴室。

休把建白的浴袍放在門口，有些疲憊的躺在床上。

臺燈下面，有一張卡片，大概是賓館的一些服務電話吧，休有些無力的拿起卡片，想着明早應該給建白什麽來吃。

賓館的卡片設計的很簡潔，主題明顯，讓人直接就可以看到那個電話號碼。休有些苦澀的扯動嘴角看着卡片上的字：「Mon chien」。

這幾個字再熟悉不過，和自己臀下的紋身一模一樣，想也知道是誰來過了……

休疲憊的把拿着卡片蓋住自己的眼睛，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要被奪走了……明明還沒享受過啊。果然，不應該說出來……這一次，真的要一無所有了……

休若有所思的看着浴室門裏那個模糊的身影，

有些事，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________-''下一章，繼父君要登場了~~~唔！變态的思維，我們總是很難想象，所以……咳咳

說起來，上一次那個血咒的伏筆這一章沒有用，那麽就用在下一章吧！

唔，快要結局了呢~

順說，這裏面的那句「這一次，即使你從我身邊被奪走，我也在此發誓，絕不後悔」是出自于漫畫【血咒聖痕】，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我覺得那裏面最後的這句話最感人了！所以，在此引用一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