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幾句從書上摳下來沖到馬桶裏去“遺忘”。

(02)

頭天晚上言行一沒有睡得太晚,反正也是什麽都寫不出來,幹脆用“第二天不能去太晚”為理由早早上床睡覺算了。

于是他難得早上十點就起床,從頭到腳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翻。八百年不出一次門,別讓人看了笑話。

言行一其實長得不錯。二十出頭的時候也是個清俊帥哥,如今雖然年紀漸長,又常年黑白颠倒不甚規律的作息,竟也沒有堆積出一身脂肪來。可見體質這玩意兒真是天生的。

“哎呀,皺紋也有了啊……”

對着鏡子仔細端詳了一番,言行一架上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自我感覺這樣才比較像個作家,而不是個無業游民。

收拾停當,剛好預約的司機也在門外按響了喇叭,言行一連忙抄起手杖走了出去。

從他的家到市區,大概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基本上,他是住在那種偶爾會有人開車來問“你這兒能住宿嗎”的偏遠郊區。好幾年之前剛搬到這裏來的時候,跟荒郊野地沒兩樣。

安小元問他,腿腳不方便的單身宅男住那麽遠幹嘛,被人砍死在家都沒人知道。他說這你就不懂了,鄉村有三好,水好土好空氣妙。心靈寧靜,靈感經常性的撲面而來,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吸收了日月精華就健步如飛了呢。

所以一到截稿日的時候,安小元就拿“你那撲面而來的靈感是撲到腳跟後面去了嗎”這話來擠兌他。

雖說靈感不太經常來,這麽多年也沒有健步如飛,但言行一依然沒有搬家的意思。導致他已經脫離宅男行列變成隐士了,進市區跟出國一樣費勁。

一點半,他比約定的時間早半個小時出現在安小元辦公室樓下。

言行一看看表,時間還早,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飯,剛好夠時間填飽肚子。于是找了家快餐店坐下,給安小元撥了個電話。

“我在你樓下吃飯,等會兒上去。”

“我靠給我點一份,随便什麽!”電話那邊傳來各種吵雜的聲響,安小元似乎永遠處在一片焦頭爛額之中。

“這都幾點了你還沒吃飯?”言行一不禁咂舌。

“別提了,老子昨晚在印刷廠盯到淩晨四點又來上班早飯也沒得吃,老子牛逼不?”

“牛逼,你速度下來吧。”

安小元以前是《幻想文錄》的編輯,後來被劃入網站。這次因為十五年精選的項目,他作為老牌責編,負責的許多作者都有入選,言行一就是其中之一。

趕緊追加了一份牛肉飯,言行一想了想又多點了份小食。飯菜剛上來,就看見安小元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急吼吼地推開玻璃門沖進來。

“這我的?”屁股還沒坐到座位上,安小元先抄起飲料杯灌個底朝天。然後滿足地吐了口氣,癱在椅子上。

言行一把自己還沒動的那杯推過去,又被他幹掉一半。

安小元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客氣二字。

“媽的……老子要被榨到精盡人亡了。”一邊往嘴裏扒飯,安小元腮幫子鼓鼓地說。

雖然明白他要表達的并非字面上的意思,但言行一還是差點一口飯噴在桌子上。

“身為一個編輯,這種不當措辭你不覺得丢臉嗎?”

“老子命都要沒了,要臉有個屎用!”安小元憤憤地,把小食炸蝦塞進嘴巴裏。

每次一見面,對話開頭的二十分鐘都是安小元的牢騷時間,言行一已然習慣了的。于是他安心吃自己的當個好聽衆,時不時地插上一句嘴,或者雪上加霜或者火上澆油。

“等着的,老子馬上就不幹了。”

通常聽到這句話,意味着牢騷時間結束。

說了這麽多年,聽了這麽多年,沒有一次成真的——言行一心想,你家的“馬上”是多長時間。

“嗯嗯嗯,你可快不幹吧。”

安小元喝完了最後一口例湯,無視言行一的吐槽,擦擦嘴巴說:“交流會三點開始,五點聚餐,我估摸着怎麽着最早也得七點才能結束,今天你就別回去了,住我那兒吧。”

難得折騰一個半小時出來一趟,言行一本來也沒打算回去,不過還是在住旅店和去安家之間猶豫了一下。

“住我家又不花錢!”

“旅店比你家幹淨。”

“滾!”

快餐店裏不能抽煙,安小元吃飽了立馬就先夾了一枝在指間,說道:“走着。”準備一出門外就點上。

兩人沒回雜志社,直接來到交流會現場,就在附近的一處會所,先撿了個裏面的位置坐下了。

“我昨天打聽了一下,人那插畫師有名着呢,海歸。電影啊、游戲啊都有涉獵,參與了好多歐美大片的場景制作吶,聽說從場景、建築到角色,哎呀什麽都會。整個一個現代達芬奇啊!”

安小元一臉崇拜,他對于具有想象力的人就一個特別高級的評價:達芬奇。在他印象裏,達芬奇就是人類想象與古代科技結合的巅峰。

“那你們也挺行啊,請得動這種大牌!”言行一想,看不出來你們雜志社還真能舍得花錢。

“屁!”安小元龇牙,“我們就算有心也沒錢啊!”

“啊,那怎麽回事?”

“人家從朋友那聽說我們有這個活動,有你的作品在裏頭,主動要求要給你的書配圖。稿費嘛,意思意思就行了。”

言行一張着嘴,嘴角迅速咧開了:“這樣啊~”

“我靠你看你那德性!”安小元最受不了他這自戀樣了。“約了二點到這兒,也該差不多了。”說着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言行一撫着心口,“你這麽一說我都開始緊張了……”

安小元瞟了他一眼,說:“你緊張個毛,這麽大的人了……哎你好肖先生!我安小元……啊,你到啦?我們在二樓最裏面靠窗的位置,就我們倆特好認……你看見我啦?”

安小元往樓梯處張望,看到有個人跟他擺手。

“這裏這裏!”

第一句話,是說“你好我是言行一”呢?還是說“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呢?幹脆兩句連起來說吧,很久沒見陌生人,真有點表達障礙了——言行一在心裏吐自己的槽,聽到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離自己越來越近。

于是站起身來,一邊露出微笑一邊轉身向來人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

言行一的手停在半空,話停在半截。

來人握住了他的手,緩緩地笑,說道:

“好久不見,言作家。”

(03)

人總是在遺忘和被遺忘中匆忙地成長——但是偶爾,也有拼命想忘而忘不掉的時候。

“怎麽,不記得我了?也是,那麽久了。”看到言行一的表情,他又笑。

“我是,肖之遠。”

安小元睜大眼睛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你們認識?!”

言行一緩過神來,說道:“嗯……認識……”

“哎喲我說呢,你可真是,怎麽不告訴我啊!”安小元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言行一說不出話。

安小元招呼倆人坐下,肖之遠從容地拉開一把椅子,坐在言行一身邊。言行一卻仿佛沒反應過來一樣,把視線粘在肖之遠身上。

“怎麽了言作家,坐啊。”

肖之遠坦然地迎着言行一的目光,拍拍他的椅背。言行一緩慢地坐回去,肖之遠優雅地交疊着雙腿,側向言行一的方向,卻不說話,只是微笑。而言行一此時卻将目光放在了別處,只是怔怔地盯着桌面。

一瞬間,沉默蔓延開來。

安小元不是傻子。

用膝蓋想都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有事。

“那什麽,你們老友見面敘敘舊,我回辦公室還有點事兒,等會兒見啊!”

他迅速地找個借口遁了。

安小元離去以後,沉默繼續包圍着兩人。

服務生給落座的客人端上一杯水,肖之遠輕抿了一口,輕笑道:“老友……”

言行一內心深處被他口中說出的這兩個字,狠狠震蕩了一下。

“我們多久沒見了?七年了吧。你跟以前一樣,樣子沒什麽變化。”

言行一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鎮定一點,你可不要被小自己六歲的人吓着了。

這樣安慰着自己,言行一深吸了口氣,看向肖之遠,“你倒是變化挺大的。”

“是啊,長大了嘛,不是小孩子了。”

肖之遠攤手,理所當然地說。

言行一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鎮定。

“這幾年你怎麽樣,聽說……你去了國外留學。”

“啊,還不就那樣。”肖之遠無謂地說,“倒是你,過得好嗎,腿看起來恢複得不錯?”

“還好,沒什麽不方便的。”言行一端起杯子喝水,借以掩蓋自己波動的情緒。

“怎麽戴上眼鏡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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